幾無反應的時間,當眾人意識到龍魔之主的打算時,極道魔元所化的魔爪已帶著吞天噬地的氣勢撲面而至。
若從表象上看,深邃幽暗如黑洞的魔爪僅有半人高大,可首當其衝的眾修士,卻覺得這一爪足以捉星拿月,哪怕是域外宇宙的一顆星辰,也難以逃過這一抓,只怕輕輕一觸,就會抓爆一顆行星。
更為糟糕的是,魔爪上蘊藏的強大魔威籠罩住全體修士,搶先一步發動精神攻勢,浩浩蕩蕩的恐怖氣息猶如瀑布衝刷而下,將修為不足者盡數衝走。
天人一二重境的修士全被震懾住,體內元氣僵直,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法相境修士僅能以法相應對,自身真元依舊不聽使喚,只有渡過問道境的修士,意志堅定,尚能抗衡極道強者的魔威震懾,但是同樣無法展現全力,能發揮的水準與道心相關。
無論是誰,都沒想到龍魔之主會對戰場之外的“觀眾”出手,倘若眾人豁盡全力,將力量匯聚一處,未必沒有正面抗衡的可能,但此時此刻,只能倉促運功,各出手段,竭盡全力轟向魔爪,卻在瞬息間被極道魔元碾壓成齏粉,發揮出的阻礙作用微乎其微,如杯水車薪。
刹那間,便聽見千魂夜慟之聲,淒慘悲切,爆發的劍氣洪流從側面橫插而入,每一道劍氣中都藏著百名怨魂,劍鳴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於是成千上萬的怨魂帶著無比深刻的慘烈片段盡數回溯,形成宛若萬山重疊的沉重業力返報,倏忽間穿透虛空,便如一方巨印,迎面撞上魔爪!
獄劍老人在一念之間,做出了抉擇。
極道魔元展現一如既往的無敵霸道,截斷鬼嚎,粉碎劍氣,打散怨魂,浩瀚偉力震撼乾坤,叫人不免生出無可抵擋的絕望感。
然而,破碎的劍氣中傳來隆隆敲響的戰鼓聲,戰歌嘹亮,聲動雲霄,如哀兵必勝的宣言,虛空中無窮無盡的磅礴刀兵煞氣化為山呼海嘯的呐喊衝殺聲,反覆回蕩,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極道魔爪雖然未曾因為獄劍老人的阻擋而停滯,可它散發的精神威壓卻被暫時打破。
論心靈攻勢,獄劍老人要更勝一籌。
於是在修士陣營中,覺得渾身一輕的冥海真人大吼一聲,釋放出自身的界域,一座鬼城憑空顯現,漆黑的城牆表面布滿了扭曲的人臉,或悲戚,或仇恨,或求饒,一張張充斥著永世不得解脫的怨念,而在城頭上,樹立著一根根猙獰骨刺,陰氣深深。
鬼城的城門猛然敞開,無數白色慘芒流轉,給人以無比陰晦、死亡氣息的刀劍錘斧各式冥器從中狂射而出,每一柄冥器都造型精致獨特,有著各自的雕花與銘文,嵌以一枚枚鮮豔如血的紅寶石,格外的觸目驚心。
這些冥器全是由鬼城中死亡的生靈所化,每一具都凝聚了畢生的修為,包括哪些死在冥海真人手上的敵人,也全部被製成了冥器,其生前修為越是強大,製造出來的冥器就越是上乘,其中不乏寶器級別的存在。
只是這樣的攻勢對於極道魔爪仍是毫無意義,哪怕千萬聲撕裂空氣的刺耳尖嘯,密密麻麻連成一片,各式冥器密如暴雨彈幕般迎面砸去,結果也是泥牛入海,不見絲毫回應。
原本打算催動聖邪極力,決意暴露自身底牌的羅豐見到這一幕,忽而想到了什麽,強行中止運招,轉而隻以尋常問道境的水準進行抵擋。
看起來,冥海真人的反抗仍是無用功,但是對他而言,已然達成目的。
只見赤紅色的魁梧身影從虛空中衝出,阻擋在眾人身前,正是霸鬼,其身旁纏繞著荊棘一般的猩紅咒文,在令人眼花繚亂的變換組合中,轉眼間構造出一片充滿了血腥、陰冷、死亡氣息的猩紅領域。
地面轉眼間變成無邊無底的血色大海,中間聳立著數不盡的骨山骨刺,天空也被濃稠的血色侵蝕扭曲,仿佛一塊浸滿血水的蠕動布幕,一時腥風血雨,天地變色,大量的冥界之力湧入霸鬼體內,使得他的軀體呈現出一種近乎寶石的晶體狀。
冥海真人召喚界域,非是為了以冥器發動攻擊,而是以界域加成霸鬼的力量,使附近的環境變成冥界,更有利於霸鬼戰鬥。
在這種狀態下,霸鬼的實力將會得到大幅提升,尤其他的防禦之能更會翻上數倍,不亞於上品寶器,哪怕對上天人七重的修士,亦有一戰之力。
只見霸鬼雙手交叉,抱住腦袋,渾身冥元凝聚成一團,體表長出篆刻著白骨大道和血之大道法則的骨質,整個兒仿佛成為了一塊亙古不變的金剛石。
極道魔爪狠狠拍落在上面,隻聞一聲驚天巨爆,伴隨著有如重錘砸向鋼甲,磨盤碾磨鐵石,鑽頭旋動銅塊的聲音,就像兩種同樣堅硬的物體撞在一起,要以自身最強的能力分出高低。
霸鬼的軀體轟然炸裂,腳踝以上的部分被摧毀成漫天的血雨,獄劍老人從中倒飛而出,足足飛出千丈後,才由諸多交纏的劍氣穩住身形。
他的胸口出現了五個深可見骨的血洞,形狀如爪,正向外潺潺流出鮮血,而且傷口處魔氣繚繞,流血出的鮮血全被汙穢成腐臭的黑血,而他的氣息變得無比虛弱,便連劍氣中亦不再蘊含動搖心神的劍意,顯然負了受傷。
但不管受了多麽重的傷,他終究沒有死。
只是這一場戰鬥,無疑他是敗了。
龍魔之主的臉上不見喜色,顯然是對沒有一招殺死對方的結果分外不滿,只是到了這一步,除非他率領魔軍發動全面攻勢,否則不能再戰鬥下去。
哪怕是恨不得將對方滅族的戰鬥,同樣也存在著規矩,除非決心掀翻桌子,否則就要遵守規矩。
獄劍老人咳嗽了幾聲,吐出不少纏繞著魔氣的黑血,他拱手道:“魔主極道之威,老夫領教了。”
這是自承落敗的宣言,魔軍中頓時傳來震天的歡呼與喧囂,士氣大振,個個摩拳擦掌,戰意高昂。
可是修士們卻沒有因此心生膽怯,他們眼中閃爍著不屈的鬥志,雖然靜默無聲,渾身洋溢著不服輸的決意,似乎下一刻便要在沉默中爆發。
顯然,他們對龍魔之主通過襲擊他們,強逼獄劍老人接招的盤外招覺得不齒,身為極道強者,不能正面取勝,反而被迫采取近乎作弊的卑劣行徑,本身就是一種失敗。
簡而言之,修士們並未認同這場戰鬥的結果。
“哼!”
龍魔之主冷哼一聲,轉身返回了魔軍,並下令收兵回營,令一眾蠢蠢欲動的魔軍甚是不解。
雷刹直接疑問出聲:“怪了,之前不是說,如果戰鬥取勝,事有可為,便揮軍掩殺一陣,倘若人族呈現潰敗之勢,便將佯攻變為真攻,怎麽現在就收兵了?就算不下令進攻,也可以繼續邀戰麽,那老頭顯然是人族的最強者,他既然敗了,其他人就更沒有取勝的可能,一一挫敗後,至少可以打壓人族的士氣。”
他詢問的對象是慕長生,和萬獸界的那幫有著過節的魔族不同,他並不敵視慕長生的人族身份,反而頗欣賞慕長生的智慧,而且因為定位的重疊,加上慕長生的能力更勝一籌,於是替代了師符綿,擔當魔族軍師一職,這無疑令雷刹暗爽不已。
不必再接受師符綿頤指氣使的命令,無形中讓雷刹對慕長生產生了好感,並經常出言維護,因為慕長生倒下了,師符綿很可能就會上位,這可不是雷刹所樂見的。
慕長生恢復了以前的著裝,渾身罩在黑袍中,不見面貌,而且氣息收斂,似有似無,存在感低下,很容易就被忽視掉。
他開口道:“魔主最後的那一招有耍詐之嫌,有愧他的極道之名。誠然,名聲只是小事,必要的時候可以盡情拋棄,但在方才的情況下,如果他一招擊殺了獄劍老人,那麽帶來的震撼足以壓倒不服的情緒,令修士陷入絕望中,所謂成王敗寇,便是如此。
可結果卻是獄劍老人活了下來,那麽魔主耍詐的卑鄙感便凸顯出來,引起了修士的不忿,這種情況下,他們反而眾志成城,能奮戰到底,看似士氣低落,實際上是在等待爆發的機會。
即便魔主繼續邀戰,可修士們已經有了成見,哪怕屢戰屢敗,仍不會受到打擊,只會加深屈辱感,這個時候繼續戰鬥已經毫無意義,同樣也不是決戰的機會,收兵回營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雷刹撓了撓頭道:“居然有這麽多繞繞彎彎,真是看不懂,反正也就是說,這次的作戰失敗了?”
慕長生搖頭道:“恰恰相反,戰略的第一步成功了,錯誤的情報已經傳達給他們,打壓人族的士氣不過是附帶的好處,而非真正的目的,無須在意。至於修士全軍崩潰,一戰而定,屬於妄想中最佳的情況,沒有出現才是正常的。”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聽得出來,你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憑這一點,就比我以前那個狗頭軍師強出太多。”雷刹毫不收斂的大聲說道。
不遠處的師符綿立即像吃了蒼蠅似的,面色變得異常難看,恨恨地盯著一人一魔,充滿殺意。
雷刹哈哈大笑,全然不將充滿殺意的視線放在心上。
無辜被殃及,慕長生在心底裡歎了一口氣,最後再望了一樣戰場的對面,接著便拉下罩紗,徹底遮住視線,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