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當眾擊殺九重還虛境的弟子,必然會給單劍通惹來巨大的麻煩,一通嚴厲的懲罰必不可少,但事已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他想留情也做不到,已沒有再顧忌其他的余地。
反正不管如何,門派不可能為了一名死掉的九重境弟子,而廢去一名活著的九重境弟子,自己雖需付出相當的代價,卻能為人道盟除去一位大敵,也算是大功一件,無論是自己的師傅,還是人道盟都不可能不去救他,至少也會想辦法減輕他受到的刑罰。
心中下定殺敵的決心,單劍通再無猶豫,眼中殺機化實,凝望著越來越近的凰龍劍勢,如同看著一個死人,調動更多易道劍進行阻攔。
十丈……
五丈……
三丈……
勝利已是觸手可及,就在咫尺之間,單劍通壓榨體內最後一絲元功,就要畢全功於一擊。
倏然間,一股虛弱感湧上心頭,下方的地氣竟然變得無比貧乏,就連靈脈也展現出有氣無力的異態。
坤劍地葬的數量銳減,從劍海退變成劍雨,而且每一柄易道劍的力量不及原來的三成,這般虛弱的劍雨如何抵擋得了洶洶而來的凰龍劍勢,輕易就被撕裂,開辟出一條通道,暴露出單劍通訝異不解的表情。
“地瘟式,病殃千裡!”
羅豐與單劍通擦身之時,在其耳邊輕喃了一句,解開對方心中的疑惑。
兩道身影交錯而過,單劍通原地僵立片刻,便聽得“噗噗”數聲,劍氣透體而出,伴隨著飛濺的血紅,在軀體上留下一個個血洞,卻是鑽入他體內的凰龍劍氣在橫衝直撞,破壞經絡。
與此同時,羅豐身上也濺出數道血花,身體上多出了數十道血痕,卻是在先前的交鋒末期階段,由於凰龍劍招的力量變弱,致使有些劍氣穿透了攔截,斬在他的身上,不過相比單劍通的傷勢,他的傷可說是輕如鴻毛,尤其經過了長生罡氣的抵擋,留下的只是一些皮外傷,須臾間就能恢復。
羅豐朝著單劍通遙指一點,殘留在對方體內劍氣四散而出,若是繼續放任破壞下去,以單劍通氣空力盡的虛弱狀態,只怕有性命之憂。
單劍通可以狠下心來擊殺羅豐,因為他不怕被罰數十年的禁閉,而羅豐卻不能這麽做,他若是不經許可就當場殺人,一旦被罰禁閉,就會導致針對人道盟的行動半路中止,所以必須要留下單劍通的性命。
重傷倒是無妨,哪怕會損害到根基,畢竟是單劍通先的動手,技不如人,也怪不得誰,上面的真人知道了,也只會說他實力不濟。
盡管同為劍道極招,龍躍鳳鳴伐天綱和坤劍地葬有著巨大的差異,前者在較量中會有驚人的損耗,最後灌入單劍通體內的劍氣僅不到兩成,而後者能得到源源不斷的地力補充,因此如果方才是單劍通取勝,羅豐肯定是被無盡劍氣攪成肉醬的下場,而羅豐取勝,單劍通卻能保住一條小命。
單劍通仰面倒下,血水潺潺流出,很快積成了一塊血灘,他雙目空洞的望著天空,猶有疑惑的問:“你是……何時在地下……留下暗招?”
羅豐可沒有替這位止血的打算,九重還虛境修士的身軀早已強悍得脫離凡人的概念,光靠流血是流不死的,哪怕是一名不練肉身的術修,生命力照樣頑強得跟蟑螂有一拚,尤其在他撤去殘留的劍氣後,單劍通受到的只是普通概念上的傷勢,光靠肉身的恢復能力就能愈合,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自然是中了你的離卦劍招的時候,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在裡面停留了過長的時間,總不可能是為了扮好姿勢,方便最後現身時能唬住你們?”
羅豐嗤笑了一句,他感受到對方的氣運正在被攝入太歲星盤之中,於是有意要延長這個過程,從而繼續動搖單劍通的心志,汲取到更多的氣運。
“當時的炎柱攪亂了天地靈機,足以屏斷靈識探查,我意識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能夠在戰鬥中遮掩住我的行動,而不被你察覺的機會。
在先前交鋒中,我已確定你用的劍法與八卦有關,而且一招招威力在遞增,盡管不明白你所用的劍法叫何名字,具體有哪些變化,但並不難猜測,八卦中乾坤二卦對應的劍法將是最強的招式,所以我便提前對坤卦對應的大地下手,暗中施展了地瘟式,以病蟲侵害地脈的力量,令其暫時變得虛弱。如今看來,下了一手好棋不是嗎?”
其實以未來星宿法也能預知答案,不過羅豐有著身為智者的顧慮,擔心習慣了預言手段,將來很可能會被有心的敵人利用,比如提前置換天機,相比之下,還是更信賴自身的智慧。
單劍通聽完後,嗆著血水,緩緩道:“你果然……沒有劍者……的尊嚴……”
通天古書幫腔道:“說的沒錯,一名真正的劍者,絕不會事先留下以防不測的後手,因為這意味著,你對自己的劍沒有信心,在出劍前,就決定了你的失敗。當時你如果不管不顧,全力以赴,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說不定能在極招的較量中勝過這小子的坤卦劍招。就因為你留了後手,潛意識覺得哪怕輸了劍招也沒關系,結果就令劍法的威能變弱了,沒能真正發揮出這招劍法的實力。”
單劍通激動的咳嗽起來,就像是在讚同通天古書的這番言論。
然而,羅豐聽完之後,依舊是無意苟同的表情,他來到躺在地上的單劍通腦袋前的位置,低下頭,俯視著單劍通,緩緩道:“只有勝利者才有尊嚴,失敗者沒資格擁有尊嚴,你所謂的劍者的尊嚴,就是躺在地上拚命的咳血嗎?
如果是的話,那這種可笑可憐可悲的尊嚴,不要也罷。
亦或者,你相信雖敗猶榮這句話?
別自欺欺人了,早在你落敗的那一刻,所謂的尊嚴,就已經被你敗光了!”
落井下石的言語,若在平時,根本不會動搖單劍通的心志,而此時此刻,卻顯得格外刺耳,仿佛狠狠扎在了他的道心上,將那劍者的尊嚴踐踏得滿是汙痕。
“你——”
單劍通狠狠握緊了拳頭,想要起身,卻因為引動傷勢,又無奈的躺倒在地上,繼續咳血。
羅豐歎了一口氣,擺擺手道:“好吧好吧,我就不再繼續刺激你了,勝利者該有勝利者的風度,你就繼續用劍者的尊嚴來安慰自己吧——雖然輸得一敗塗地,但沒有關系,因為你還有尊嚴嘛,而我雖然贏了,卻是贏得可恥,贏得沒有尊嚴,相比之下,果然還是輸掉的你才是真正的贏家,希望你再接再厲,繼續保持良好的心態,這樣未來才不會喪失掉鬥志。屢戰屢敗算得了什麽呢,只要有尊嚴,那就是屢敗屢戰,而且是令人驕傲的失敗!”
單劍通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的臉,這一刻漲得格外通紅,雙目幾欲噴火,恨不得現在就拔起劍,與羅豐同歸於盡。
通天古書忍不住道:“喂喂喂,你在幹啥,這小子是你的殺父仇人嗎?都這麽慘了你還要往他身上多踩幾腳,也忒不厚道了,而且這種粗糙又明顯的刺激手段頂多是讓他更加恨你,並不會分潤出更多的氣運。”
羅豐暗道:“我知道,說這些話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通天古書好奇的問:“拖延時間?你想等誰?”
“自然是百蠱真人,這位的腳程夠慢的,我戰鬥時還特意周旋了一陣,他要是再不趕來,我可真的要對他的兒子下手了。”
羅豐一邊在心中抱怨著,一邊將收入輪回轉業塔的費元華放出來——在同單劍通交手前,他順手將人收了進去,避免被誤殺。
“搗亂的家夥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現在繼續進行原來的判決。”
羅豐用莊莊重的表情,配合威嚴的語氣,一字一字緩緩說道。
費元華看著癱倒在血水中的單劍通,結果如何,不言而喻,他最後的一縷希望都給掐滅了,仿佛認命般放棄了抵抗,垂下腦袋。
羅豐見狀,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別怨我,我已經盡可能拖延時間了,要怪就怪人道盟通知的速度太慢,我本來還打算和你爹做筆交易的,現在看來是沒希望了。”
他再度舉掌,積蓄真氣,一如方才的情景,正要落下,忽而生出感應,抬頭望向遠方天際。
“總算是及時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