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五指大山即將破碎,後方的大漢突然豎掌念誦,四方天地間響徹佛念。
同為梵音,大漢念誦的意境是莊重威嚴,金剛怒目,伏魔降妖,而極樂僧的梵唱卻是充滿歡喜無憂,眾生極樂,愛欲雙運的意境。
兩者雖然同出佛門,卻不相容。
漸漸的,莊嚴的佛念壓倒了歡喜的梵唱,令極樂僧額頭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身旁的那些女尼紛舞的動作也緩慢下來。
此時,五指大山上浮現“唵嘛呢叭哞吽”六字,金光燦爛,山重如須彌,立馬壓得金剛杵節節碎裂,忿怒明王尊支撐不住,隨之幻滅。
明耀的天空,隨著五指大山的蓋落,變得昏暗無光,宛如蒼穹崩塌,方圓十裡的空氣在掌勁覆蓋下凝結得比鋼鐵還要堅硬。
極樂僧連同女尼,以及身下的大床一起,被五指大山鎮壓,當空蓋落下去,轟然一聲砸在地面上,印出深陷的掌形凹坑。
塵沙飛揚,原本身著華美袈裟的極樂僧,以及穿著迤邐緇衣的眾尼姑,被弄得灰頭土臉,好似乞丐一般,而且人人負傷,髒腑受創,原本陰陽交感的極樂之境居然被強行破去。
威猛大漢趁機趕至極樂僧的頭頂,凜然質問:“惡藏僧在哪裡?他打算怎麽開啟欲界夜摩天?”
極樂僧吐出一口淤血,恨恨道:“小僧如何知道?你再怎麽逼問小僧也沒用,此事小僧一無所知,惡藏僧行蹤向來成迷,無人得知,我們雖被世人稱為五邪僧,其實彼此並無瓜葛,像胡來僧那種瘋子般的怪胎,誰又願意跟他做朋友?都被你逼到這地步了,小僧還能騙你不成?”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大漢點了點頭,戰意卻沒有收斂半分,眉目間閃爍的是青天問斬的整齊,“既然閣下不知情,那我便不追問了,這就送閣下去償還罪業吧。”
他雙手一合,沛然佛氣直衝霄漢,使得天地間充斥著金色梵印,背現佛陀涅槃之像,雲集雲散,身體倒掛垂直落下,燃起熊熊涅槃火焰,盡數化作一招從天而降的佛掌。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極樂僧氣極怒極,單手抓過眾尼中修為最高的姚玫瑰,朝著對方噴出一口愛欲禪氣,同時催動極樂禪功。
姚玫瑰早失了神智,雙目中迷失了清光,伸出雙手摟住極樂僧的脖子,秀腿勾在腰上,身子一沉,化觀音坐蓮。
密宗與中土佛門不同,認為陰陽兩性乃是宇宙萬物產生之緣,亦是最後的解脫,而歡喜佛的本尊便是佛教中的“欲天”與“愛神”。
在婆娑世界中,歡喜佛的佛像乃是“雙佛”,一男一女,面對面抱著合成一體,女的嫵媚多姿,被稱作“明妃”。
在佛經中,明妃時常以愛欲供奉殘暴魔王,使之感化,故而歡喜佛中的男佛常常面像凶惡,稱作“明王”,而明王在明妃的引導下空樂雙運,合成一體,乃得歡喜。
極樂僧與姚玫瑰氣息聯合,背後浮現歡喜雙佛之像,只是與佛經中男惡女聖不同,雙佛虛影中的明王固然凶神惡煞,那明妃卻不夠聖潔,無法化消明王的魔性,於是絲絲邪氣纏繞在兩人身上,蔓延開來。
出現這般情況,只因修煉歡喜禪對女子一方的定力與慧根要求極高,若無菩薩胸懷,就無法化解魔王的魔性,使之感化成佛,導向空明。
姚玫瑰哪怕是在正常狀態下,亦達不到這等標準,更遑論此時被強逼脅迫,迷了心智。
佛功與魔功的差別就在此處,極樂僧強逼女性為“明妃”,去化解他身上的魔性,於是就成了魔功,正如同魔王囚禁菩薩為女奴,如何感化得了,只會增長魔性,變得更為殘暴。
倘若真有一名具備大定力大智慧的女性化身明妃,感化極樂僧的魔性,他現在就不是邪僧,而是得道高僧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萬中無一的女性又豈會瞧得上極樂僧,自願犧牲色身去感化他?
正如佛經中,從來不見菩薩以愛欲感化夜叉、阿修羅等貨色,對上這等小鬼,都是直接以神通鎮壓,或者以佛法渡化,哪會去犧牲色身,夠得上標準的至少是掌控一方天地的大魔王。
極樂僧與人戰鬥時,極少衍化歡喜雙佛的原因便在於此,沒有真正的明妃化去他心中邪念,導致使用的次數越多,身上的魔性就越強烈,直到最後徹底墮落成魔。
但眼下面對大漢震撼乾坤的佛掌神通,他想不出全力都不行。
只見歡喜雙佛旋身轉動,愛欲念頭四散開,天地萬靈都變得炙熱起來,搖動腰肢,只見邪氣與佛力融合,灌入須彌三藏金剛佛手,向天衝去,托住鎮落下來的佛掌。
雙方全力以赴,比拚根基,佛掌落不下去,佛手升不起來,彼此陷入僵持。
羅豐等人此時剛好趕到,為了不被戰鬥的雙方察覺有外人旁觀,羅豐特意祭出了天人外丹,用黑暗大道遮掩三人的氣息,如此就算是天人初境的強者,也難以察覺。
屠百靈瞧見極樂僧和姚玫瑰的姿勢,面紅耳赤的啐了一口:“這兩人好不要臉,明明在戰鬥中,居然也不忘做、做這種羞恥的事情。”
話雖說如此,她的視線卻緊緊集中在兩人身上,舍不得挪開,面上的紅暈越來越濃。
黃泉先是臉色微紅,可胸口的麒麟玉突然綻放光芒,她臉上的紅暈就此消散,隨即回過神來,提醒道:“小心,謹守,心神。”
羅豐同時感應到,體內氣血在蠢蠢欲動,連忙運轉純陽玄陰雙功,陰陽匯通,鎮住愛欲的念頭。
“是兩人比拚中震蕩開的真氣余勁,有侵犯心靈之效,小心提防。”
通天古書道:“真正的極樂禪功不會有衍生欲望的效果,明王的邪念一起,就會被明妃化消,但這個淫僧將極樂禪功修成了魔功,空樂雙運變成了縱欲享樂,很容易被蒙蔽靈智。”
忽而,羅豐感到一股濕熱的氣息噴在耳根處,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屠百靈炙熱的嬌軀就靠了上來。
“我、我的身體變得好熱……好癢,不對勁,好奇怪,怎麽會……”
屠百靈的聲音越來越軟,眼神越來越迷離,體表的皮膚白裡透紅,仿佛能掐出水來。
“定力不足,幸好發生了意外,否則只怕真成了以身飼虎。”
羅豐不得不慶幸原本的計劃被打斷了,否則就憑屠百靈的定力,只怕逃不出極樂僧的魔爪。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他事先將萬鬼鎮仙塔給了屠百靈,真要發生意外,保證能糊極樂僧一臉的屍臭。
“收斂心神,虛靜守雌,摒除雜念。”
羅豐一邊運功當頭棒喝,一邊輸入真氣幫屠百靈守住心神,驅除愛欲雜念,他的純陽玄陰真氣在這方面恰好有克制之效,因為愛欲的衝動,本質是陰陽交合的吸引,只要滿足了陰陽交合的欲望,衝突自然會消退掉。
片息後,屠百靈的神智恢復了清明,小臉雖然依舊紅撲撲,卻不是被愛欲感染,而是回想起方才自己的所作所為,害羞得不敢見人,漲紅了臉低著頭。
羅豐沒有去調戲她,而是凝重的望著戰場,皺眉道:“居然在比拚內功,這漢子豈不是在攻敵之長?盡管極樂僧的歡喜禪功走了邪道,可終究具備陰陽交感的效果,補充真氣源源不絕,加上他集合了自己和姚玫瑰的修為,更為深厚,當初掌天世界的海族王只怕也不過如此。”
然而,戰況發展卻出乎他的意料。
雙方絕學的威力不分上下,於是拚起了內功,看誰更能持久,只見各自真氣狂湧,形成獨立的空間區域,一切非己之物都被排斥出去,宛如真氣凝聚的圓球,攪得天昏地暗,靈氣暴動。
一波波雄渾如潮水的真氣在比拚中潰散出去,使得附近的氣流在影響下形成了龍卷風,呼嘯震蕩,每一息消耗的真氣分量都相當於七重境修士的全力一擊。
兩柱香的時間後,雙方仍處在僵持中,羅豐自忖若換成是他,哪怕圓滿的玄陰黑水功和純陽赤火勁只怕也已消耗殆盡,支撐不住。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平衡終於被打破了,朝向一方傾斜。
首先出現不支狀態的,居然是極樂僧!
他背後的歡喜雙佛之像,尤其是明王佛像已經是邪氣繚繞,呈現出一幅陰氣森森的模樣,佛性幾乎被吞噬殆盡,一對獠牙隱隱透露出來,象征著入魔的趨勢。
“這怎麽可能……”
羅豐也難以理解其中的緣由,那名大漢身上並沒有出現類似陰陽交感之類補充真氣的法門,似乎也未催動任何法寶,完全是憑借自身的真氣在比拚。
可一個未晉級天人的修士,真的能具備如此雄厚的內功?
只怕真正的天人強者見了,也要甘拜下風。
“肉身能承載的真氣並非無窮無盡,而是存在著某種上限,武修淬煉肉身,能夠提升這一上限,但再怎麽淬煉,也不可能打破天人界限。按照我的估計,五倍圓滿境界的純陽赤火勁,就是理論上肉身境能儲藏真氣的極限。”
羅豐觀察那名漢子的表情,居然還是一副遊刃有余,遠未到極限的模樣,中氣十足,鎮定得猶如最初對掌之時。
驀地,通天古書冷聲道:“是這樣啊,我終於想明白了,怪不得會覺得氣息如此令人厭惡,原來是《過去燃燈經》!這個熊漢子,修煉了佛門鎮道經文《過去燃燈經》,一燈點燃,遍照三千世界,他的內功恆如過去不變,永不消耗,堪稱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