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豐在其他方面的天賦只是泛泛,因為種種奇遇和誤解堆砌出天才的假象,但他在陣術推衍上的天賦卻是真的。
三界眾生緣滅緣起涅槃大陣乃是天人水準的陣法,牟修樓陀本以為至少要三個時辰,對方才能勉強上手,反正陣法的基底已經被她完成,需要做的只是維持運轉,而非布陣,難度不及十分之一,到時候有她在一旁指點,應該能順利進行。
誰料不到半個時辰,羅豐就已經將她傳授的知識盡數學去,而且融會貫通,舉一反三,甚至窺察到陣法本身的奧妙。
“這世上,有些人的存在,便是為了打破所謂的常識。”
牟修樓陀感歎了一句,隨後開始指點羅豐關於因果斷滅石和三昧無定輪的使用法門。
羅豐細心聽取,他知道,這兩樣寶物其實就是他和嶽鼎出手幫忙的報酬,否則的話,兩人為何要出手幫忙,就因為牟修樓陀請他倆喝了兩杯茶?
嶽鼎或許會念在同為佛友的香火情,又或者感懷牟修樓陀的慈悲心,選擇無償出手,他的性格便是如此,俠義無雙。
但羅豐卻是決計不會,沒好處的事情憑啥要做,又不沾親帶故,夜摩天眾生的死活與他何乾?
滅盡一方世界的所有生靈,如果沒有因果斷滅石,光是這份罪業就能令他後半生流年不利,除非聽從通天古書的話,改修魔道,或者修習殺戮大道。
因果斷滅石和三昧無定輪都不算是法寶,沒有品階可言,拿來攻敵顯不出威能,用來固守也起不到效果,本身作用單一,但這單一的神通發揮好了,不亞於厲害的法寶,而且沒有品階就意味著不會因為修行者的境界提升,跟不上腳步而被淘汰。
當牟修樓陀將兩寶的妙用闡述清楚後,嶽鼎那邊已經蓄滿了涅槃大陣四分之三的真氣,他的內功雖是無窮無盡,但終非天人三重境的強者,在一息中能搬運的真氣遠遠不及,故而需堅持很長的時間方能蓄滿大陣。
此時,牟修樓陀忽而眉頭微蹙,掐指佔算,歎道:“終究是被惡藏僧等人發現了,此乃劫數,妄圖以人力窺探命運的代價。”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所謂劫數,便是用以凸顯人力之偉岸。”羅豐攝掌一吸,從嶽鼎身上將定星儀攝取過來,看著上面的標識道,“一炷香後,姚牡丹便會趕到,按照推測,她必定被惡藏僧等人當做探路的小卒,真正的凶險在此之後……尊者精通佔算之道,為何不算一下前程之凶吉呢?”
“哦,羅施主言君子以自強不息,吾還以為你不會信所謂的預兆。”
牟修樓陀忍不住調笑了一句,同時也開始掐指運算。
羅豐不在意,反問道:“為何不信?預兆為吉,則令我倍增信心,預兆為凶,則令我警惕戒備。凶或吉只是一種趨勢,而非定論,我所不屑的,是那類得知未來變化後,便心灰意冷,暗自認命之輩。”
“過去不可變,未來不可定,哪怕是無生絕路,也要爭那一線生機。”牟修樓陀讚許的說道,忽而神色一動,道,“佔算結果出來,是大凶。”
敵方明面上的戰力有一名九重巔峰的惡藏僧,兩名接近九重巔峰的血痂僧和剝皮僧,一名九重初境的傀儡姚牡丹,以及修為雖然不強,卻有著不知名瞳術的慕長生。
己方的戰力僅有羅豐和牟修樓陀兩人,最強的嶽鼎則因為專注在陣法充能上,無法抽身,因此說是身處大凶之境倒不為過。
羅豐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是思考了片刻後,又道:“現在再佔算一次。”
不見他做任何事情,牟修樓陀心中疑惑,但沒有拒絕,於是依照原路再行掐算,結果令她驚訝。
“變成‘凶’了!雖然依舊不詳,卻比大凶好上許多,多出幾分勝算。”
羅豐依舊不置可否,凝神不動,仿佛陷入沉思當中,片刻後再道:“再佔算一次。”
牟修樓陀懷著好奇,再次掐算,不由得動容:“此次的結果是,凶吉難料!”
若非她對自己的佔算之術胸有成竹,又有成功將羅豐和嶽鼎兩人引到面前的現實例子,現在只怕得懷疑自己的本領是不是已經大幅退步了,三次佔算的結果皆不相同,偏偏間隔的時間很短,而且沒有任何改變。
“凶吉難料……”羅豐琢磨了一會,終於沒有再讓牟修樓陀佔算凶吉,“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剩下的還是看臨場應變吧。”
牟修樓陀此刻已回過神來,多少料到個中緣由,不由得發笑:“哈,羅施主在腦中設想了何等妙計,居然能改變命運的趨勢?吾虛度數千載光陰,還是首次見到,有人以此不可思議之法改變未來,不必承擔任何反噬,比吾之‘牽一發而動全身’更高明一層,說出去怕也無人會信。”
此法的確不會遭受命運反噬,一來作為佔算者的牟修樓陀並未泄露未來的真實情況,也不曾對羅豐有所暗示,而且她佔算的只是模糊定義的凶吉征兆,這等手段尋常修士也可做到,根本算不上窺探未來;一來羅豐根本沒做什麽事情,他只是在設想接下來的行動計劃而已,全部只是基於他的推測,沒有使用任何佔算之術。
尋常人的想象只是想象,並不足以影響現實,但羅豐將諸多情報增添進去,在腦中構建出非常貼近現實的幻想推演,並以強大的意志去執行計劃,使其成為能影響未來的巨大參數。
“我們即刻動身,先去解救姚牡丹。對方下了一著臭棋,因為未曾料到我手中會有因果斷滅石,所以必須在他們察覺到這點前,搶先一步將姚牡丹救下,增添我方的戰力。”
牟修樓陀若有所思:“要主動出擊嗎?”
“對,嶽兄要在此地完成涅槃大陣,因此不能讓惡藏僧等人發現,否則他們若出手攻擊嶽兄,我等便要投鼠忌器,不得不去保護他。雖然從結果看,若涅槃大陣真給阻止了,我方將平添一員大將,可惡藏僧等人不知道此事,而且想必尊者是不願意見到此等未來。故而,我等要先下手為強,佔據主動,如此方有勝算。”羅豐解釋道。
因為先前凶吉征兆的變化結果皆是親手所佔得,沒有什麽比這更有說服力,牟修樓陀已是信任他的謀劃,道:“便依羅施主之言。”
……
禦風遁形在雲霧沙塵之中,惡藏僧一行人綴在姚牡丹後方十裡處,由於距離先前所察覺的,大量佛氣匯聚的地點越來越近,四人不由得全神戒備。
驀地,惡藏僧身形一晃,如遭重擊,不待三人追問,便道:“我失去對姚牡丹的控制了!”
剝皮僧驚道:“啥,離目的地還有好長一段路呢,到底發生了什麽天災人禍?那女人雖然無能,可終究是九重還虛境,能瞬間將她拿下,難不成碰上天人強者了。”猜測的結果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慕長生冷靜的問:“大師的寄體分身之法類似身外化身,能接管寄體者的五感,當能瞧見對手的面貌,不知最後發生了何種變故?”
惡藏僧皺眉道:“我也不知是誰下的手,只是突然間視線一暗,仿佛五感被剝奪,接著就徹底失去對姚牡丹的控制。”
“唔……”慕長生陷入思考,分析道,“照我推算,非是姚牡丹在一瞬間被人擊殺,而是偷襲者破去了大師的寄體分身之法。”
“哦,我的寄體分身之法雖然算不上神技,卻也不是輕易可破的,否則如何能逍遙亂州數十載春秋。”惡藏僧語氣中頗為自負。
慕長生篤定道:“其他的手段我不知道,但在此處,我卻知道有一物可破大師的法術——便是因果斷滅石!”
惡藏僧沉吟道:“因果斷滅石……不動如來的佛寶,確實是天下所有契約、分身術的克星,我的寄體分身之法也不例外。如此說來,前面的不知名的夜摩天王所鎮守的佛寶就是因果斷滅石,殺又不能殺,我等還是繞道吧。”
“不!偷襲者絕非夜摩天王!”慕長生眯起了眼睛,斬釘截鐵道,“據前兩番鬥法的經驗,可知夜摩天王不是會主動進攻的性格,墮落的他們憊懶成性,明知敵人上門,也不願臨陣磨槍。據大師描述,姚牡丹是在一瞬間五感被奪,陷入黑暗,而要實現此事,偷襲者需先隱匿氣息,小心接近而不被發現,能做到此事的,只有利用了黑暗大道的夜神,偷襲者必定是他無疑!”
剝皮僧譏諷道:“黑暗大道不正是源自你借給他的天人外丹?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陷阱沒害到人,反過頭把我們給坑了。”
惡藏僧瞪了他一眼,勒令他閉嘴,然後道:“和他們發生衝突有害無益,一切以達成目標為要,我們是否該先行避讓?”
慕長生連忙道:“不,恰恰相反,我們此行的目標就在前面!五大佛寶中,輪回轉業塔和佛眼舍利已落入我們手中,剩下的三物,因果斷滅石已落入夜神之手,此必定是他們先前擊殺夜摩天王所獲,而前方大量佛氣匯聚,想來是剩下的兩大佛寶之一,尤其夜神主動出擊,擺明不想讓我們接近,其答案只有一個。”
“顛善倒惡無由法輪!”惡藏僧忍不住脫口而出,“他們不想讓我們見到此寶,所以不惜主動偷襲。”
“正是如此,而且如我所料不差,依著夜神的性格,他不會隻滿足於此,十有八九會選擇直搗黃龍!”
話音未落,慕長生突然揮手攻擊,向著某處蕩蕩虛空灑出一波銀色飛針。
頓時空間扭曲,黑暗彌漫,一人被強行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