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馬蹄連聲,塵埃飛揚,琅霄派或一人一馬,或兩人一馬,不再像以往那般躲躲藏藏,而是堂而皇之的奔馳在青天白日下。
大家臉上也沒了往日的提心吊膽,草木皆兵的擔憂,反而有了幾分遊山逛水的興致,偶爾指點一下附近的美景,不再緊張兮兮。
只是他們的視線在不經意間,總忍不住瞥向隊伍的末尾,那輛即便在耀日照射下,依舊籠罩著黑暗的馬車。
這輛馬車由兩匹據說有著細微龍族血脈的黑鱗馬拉著,黑鱗馬體表上覆蓋著一片厚實的鱗片,個頭相比其他的馬明顯更為高大威猛,無論力量、速度還是耐力都要更勝一籌,在市場上也是千金難買的好東西。
琅霄派雖然算不得窮,但也沒豪奢到用這種手段來凸顯威風,兩匹黑鱗馬皆是黑騎衛的坐騎,其中一匹還是副統領胡雲漢的,這般搶奪他人的坐騎,可說是赤裸裸的示威與挑釁,但沒人覺得馬車上的人這麽做有哪裡不對,哪怕黑騎衛知道了也只能忍氣吞聲,裝作不知道。
馬車前進時悄無聲息,明明分量比其他人的坐騎更重,但無論車軲轆還是馬蹄落地時都不會發出絲毫響聲,宛如踏空一般,附近的聲音仿佛都被馬車吸收走了。
琅霄派中有些人自認若是集中精力的話,倒也能做到此事,但維持一兩柱香的時間便是極限,時間一長,不說注意力能否集中,真氣也吃不消,更別說當做常態來維持。
“不知道素仙子到底跟夜神說了什麽,居然能請得這位貴人替我們保駕護航,嘿嘿,現在我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家夥敢來阻截我們?沙河幫先前不是追我們追得很歡,現在連個屁影都見不著。”
“可不,威震一方的秦嶺城都認栽了,死了一員大將,卻連半點表示都沒有,沙河幫又算哪根蔥,它跟秦嶺城都差一大截呢!”
“這下咱們文有素仙子,武有夜神,整個亂州都大可去得,六天道境之行必然無人敢阻。”
琅霄派眾人不明內中暗幕,隻以常理推測,想要雇傭夜神這種層次的高手保駕護航,絕不僅僅是利益的問題,說服他答應絕非是易事。
夜神具體的境界無人知曉,但可以確認並未晉級九重境,在如今的亂州江湖,私底下默認他是八重巔峰的境界,但具備九重初境的戰力,專門評估殺手實力的刺榜,已經將他的名次提到了前十。
九重還虛境的高手絕不是大白菜,秦嶺城那樣權勢煊赫的一方強大勢力,也沒有九重境的高手坐鎮,故而他們就算被打碎了牙齒,也只能往肚子裡吞,不敢報復。
百芳閣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大組織,但也不過六名九重境高手,這還是因為它以行商為主,雇傭了客卿長老,尋常頂級門派的九重境高手也就這數量。
最令人忌憚的是,夜神此人是獨來獨往的殺手,孤家寡人一個,沒有親戚朋友同門師兄弟的負累,他能殺你親人泄恨,你卻拿他毫無辦法,一旦結下了死仇,秦嶺城城主也擔心今天夜晚睡下去,明天早上就起不來了。
哪怕是頂級的大門派,也不願惹上這麽一個敵人,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被一名精通刺殺之道的九重高手盯著,時時刻刻尋找著你松懈的破綻,稍微疏忽大意就可能遭到雷霆一擊,這等待遇任誰也吃不消。
反正是個收錢買命的主,認錢不認人,將來說不定有合作的機會,沒必要惡了關系。
很多勢力都抱著上述的想法,故而能不衝突,盡量別產生衝突。
琅霄派眾人覺得放心,放松戒備,也是基於此因,他們被人覬覦的緣由在於手中的碧空石,從而有資格參與四年一度的道家六天開元大會,進入道家六天秘境中歷險尋寶。
實際上道家六天秘境已開啟過二十余回,相當於被前人探索過二十余次,裡面還能剩下的靈寶並不多,真實的價值銳減,
如果僅僅只是琅霄派,暗中蠢蠢欲動的勢力倒是不介意殺人奪寶,順手為之,但有一名九重境實力的高手在,衡量利弊後,就認為得不償失。
而且開啟道境共需十二塊道碧石,每一塊石頭持有者的資格是相同的,沒必要非來搶這一塊難啃的骨頭。
“不知道現在馬車裡面,素仙子正在和夜神談什麽?”
小翠忍不住說出了所有人此時正在遐想的問題,當然是盡可能壓低了聲音。
沒人聯想到風花雪月上面,畢竟夜神給人的印象,就是對外界漠不關心,性格冷淡如冰水,那種“英雄本色”的特征在他身上見不到蹤影。
而且,迄今為止都沒人知道他真實的容貌,倘若真是個好色之徒,難道親熱之時還能戴著面具?
“你們說,夜神的面具後面,真正的容貌是什麽樣子?”
“殺手這行業,講究的是越不起眼活得越久,如果他的相貌平凡,泯然於眾人,那就沒必要帶面具,所以我猜,他要麽長得極美,要麽長得極醜。”
這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而且大部分人都偏向於前者,神秘且英俊的殺手,是少女心中的憧憬,少年心中的偶像,而且修行者都不會長得太醜,除非是修煉了特殊的功法,或者被人毀容。
“說不定夜神是女人呢,”項青波忽然開口,拋出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猜測,“因為總是戴著面具,誰也不知道真實的容貌,穿的黑袍過於寬大,看不出身材,至於陰沉的聲音,完全可以偽裝,連我老姐壓低了聲音都能做到。如果哪天摘下面具,發現夜神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我是決計不會覺得奇怪的。”
光聽結論,眾人隻當是這小子又一次不正經的異想天開,誰料竟是有理有據,仔細想想,還真不能一口否認掉這種可能。
“還真是呢……說起來,誰都沒確認過夜神的性別,只是聽到聲音,就下意識的認定是男人,反過來想,說不定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性別,才故意穿著得這般神秘和嚴實。”
讚同者很快多了起來,其中尤以男性居多。
項青波又加猛料:“素仙子很可能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願意到馬車上,跟夜神共處一室,相談許久。否則就憑往日裡,素仙子總是對男人不冷不熱,拒之千裡外的態度,怎麽可能容忍這一點。”
小紅問道:“素仙子是怎麽知道這個秘密的?”
項青波理所當然的回答:“夜神如此神出鬼沒的人物,素仙子卻連他的行蹤都能佔算得到,那麽掐算到此人的性別,與之比起來也不是多大的難事。”
這時,項紅英走了過來,她代為執掌琅霄派已久,威望甚高,而且為了懾服門中弟子和長老,總是繃著一張威嚴面孔,眾人一見到她,就像學生見了拿著戒尺的私塾先生,紛紛噤聲不語。
“你們以為壓低了聲音,運功收束,別人就聽不到你們的議論了嗎?不想第二天早上起床,發現自己腦袋不見了的話,就少說是非饒舌。”
一些弟子嚇得臉色發白,懊悔不已。
唯獨項青波沒放心上,等項紅英從他面前走過後,故意在背後齜牙咧嘴做著鬼臉,逗得小翠小紅等人憋笑不已,忍得甚是辛苦。
項紅英面無表情的轉過頭,道:“知道麽,修為晉級六重念威境後,六感靈覺大增,方圓百米內的動靜,包括蚊蠅飛空,都能一清二楚的感知到。”
項青波的臉像拉了三天肚子一樣難看,正要開口求饒,便有一股無形力道破空襲來,將他打落馬下,接著一根繩索將他雙手套住,另一頭則套在馬背上。
“我觀你平日修煉不足,尤其是身法上步伐笨拙,現在外憂已去,正好抓緊時間鍛煉一番。”
她對著那批帶路的馬狠狠揮了一鞭子,馬兒吃痛,嘶鳴一聲,撒開蹄子跑得飛快,拉得項青波差點摔個狗啃泥,為了保護自己俊俏的臉蛋不被磨破,他只能運足真氣拚命跟上,一面跑一面呼天喊地的求饒。
琅霄派等人見慣了此景,再也忍耐不住,紛紛發笑。
不過,這回項紅英卻是認真的。
她一個縱躍跳到那匹拖人的馬背上,看著在後面追跑的弟弟,道:“別大呼小叫的,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深閨小姐,這點速度對你而言,連鍛煉的程度都算不上,不是嗎?”
項青波天資不錯,加上琅霄派是有個有千年道統傳承的門派,雖然現在沒落了,但老祖宗留下的功法典籍還在,所以他未滿三十歲,便已有四重入微境的修為,內功修為也是不差,追著一匹馬跑實在算不得多麽困難,從他還有閑情耍寶就能看出來。
可是,當項紅英將真氣灌入駿馬體內,使得駿馬體表躥出電光,速度暴漲之後,項青波就吃不住了,不得不全力以赴,才能勉強跟上速度,稍一松懈就可能被拖倒在地,當做掃把一路磨過去。
“姐,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你放過我吧,換個磨練的方法也成,別用……”
看著迅速遠去的兩人一馬,琅霄派眾人面面相覷,隻得快馬加鞭,盡量跟上,不被拋下。
“少掌門似乎有些焦急啊,以前可不會這樣對待青波少爺。”
“是啊,真奇怪,之前我們被人追殺的時候,她明明一副指揮若定的模樣,現在有了強者守護,我們的安全得到了保證,她怎麽反而不安起來了……”
眾人相互詢問,卻是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