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激戰過後,黎明再現,地平線泛起了魚肚白。
夜襲戰來得突然,平息得也快,傷員的呻吟聲頂替了廝殺聲,軍營中一片狼藉,到處有坍塌的營帳,作為昨晚一戰的證據。
雖是決定了雙方勝敗的一戰,但傷亡者卻遠比以前的幾場攻防戰少得多,蓋因齊伯仁一方的優勢太明顯,幾乎是一路碾壓的取得了勝利,他的對手連像樣的抵抗都來不及組織,睜開眼睛就淪為階下囚。
此戰中的傷者,大半倒是因為炸營後,自己人在逃跑中,相互推擠踐踏所致。
羅豐手裡攥著太歲星盤,投入靈識,再三確認,裡面的氣運並沒有得到增長。
“看來,光是殺人是不會得到氣運的,必須像安連海那樣被破掉心性嗎?似乎有些不對,蠻羗吞敗後可並未毀掉心性。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必須讓對方意識到自己失敗,如此氣雲才會動搖潰散,這黑袍修士在意識到失敗之前,就已經死了,故而氣運直接隨著生命隕落而消失。
未來要取得氣運,豈非只能敗而不殺?或者,囚禁起來後,用言行侮辱,亂其心智,毀氣人格?似乎都是些下作的手段,不可取。
氣運之道,真是玄之又玄,難以捉摸。”
這時,他見到鬼師在暗地裡偷偷摸摸的使用召陰術,將戰死的兵卒魂魄聚斂起來,打算以無天魔羅令旗將他們煉成鬼卒。
羅豐阻止道:“兩軍交戰,各為其主,既然他們沒變成害人的厲鬼,又不曾戕害於我,還是放魂魄進入幽冥吧,沒必要為這點小事,過多的沾染業力。”
鬼師慢慢吞吞的放掉了魂魄,不過倒是沒有太多遺憾,畢竟都是些蚊子肉,於它現今的修為而言,哪怕全部吞噬掉也不過投石大海,連點響聲都沒有。
之所以不舍,純粹是它那小家子氣的吝嗇本性作祟。
若要增長魂力,比起數量遠不如追求質量。
一般來說,一重境術修的靈魂強度是普通成年人的十倍,而二重境術修又是一重境術修的十倍,每相差一重,就是十倍差距。
如此算來,吞掉一個五重境術修,就相當於吞了十萬成人魂魄,而這兩者間造下的因果業力,同樣是天差地別。
羅豐不會給自己定下“禁止吞噬無辜者魂魄”的死規矩,捫心自問,如果在這裡死掉的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五六重境的修士,就算鬼師不主動,他也會下達命令。
但有所變通,並不意味著,明知是虧本買賣,還非要往上湊,這點氣量羅豐還是有的。
命令鬼師進入萬鬼鎮仙塔後,羅豐又拿出一頂綠色的布帽:“八品武格‘不化骨’,冥屬靈根,能令一頭僵屍的能力在短時間內提升到等階巔峰,看來是一種可為廢物,又可為神器的魂器。”
僵屍的能力,依著等階不同,前後跨度極大,最初的白僵只是一階生物,哪怕提升到巔峰也不過二階初期,實力增幅有限,而毛僵的跨度卻從六階到八階。
昨夜刺殺時,若非羅豐當機立斷,在毛僵力量沒有提升到極限前,放手一搏,互換傷勢,只怕在不動用萬屠元功的情況下,會被擊殺。
“可惜,我並不走煉屍的路子,唯一的一具僵屍成為鬼師的軀殼,指望這廝與人廝殺拚命,未免也太不靠譜。”
羅豐就要以萬屠元功,破掉裡面的陰穢氣息,轉化成誅邪真氣,鬼師又急急忙忙蹦出來,連比帶劃的指了指魂器,又指了指自己。
“你想要?可就算你突破了六階,掌握了三元合一的法門,可畢竟沒有精元,是無法加持武格……差點忘了,你現在倒是有了一具身體,已經能催動精元了。”
羅豐也不在意,將東西扔給鬼師,將對方樂得活蹦亂跳。
鬼師炫耀似的將帽子戴在頭頂,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尤其它現在寄存的軀體是毛僵,一頭僵屍戴綠帽子,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等到日上三竿,戰場已經打掃完畢。
一臉興奮勁未消的顧志勇前來,恭敬的開口道:“仙長,我家公子請你過去,說有要事相商。”
這個直性子的漢子,親眼見證羅豐用一條計策,就將困擾了他們一個月的難題解決,輕易擊敗了敵軍,取得了酣暢淋漓的大勝,早已沒了先前的不敬,直將羅豐當成了歷史上,那些運籌帷幄、智算千裡的軍師謀士。
尤其羅豐並非只出主意的文弱書生,他不僅動口,還要親自動手,深入敵營,取上將首級。
這等智勇雙全的本領,令顧志勇為之折服,打從心底裡覺得敬佩。
難怪公子常說,有本領的人總是有脾氣,原先還覺得仙長恃才傲物,狂妄自大,現在想想,仙長的態度已經是虛懷若谷,謙和待人了。
羅豐並未因為顧志勇的態度轉變,就和顏悅色以對,依舊先前那副表情,道:“告訴伯仁殿下,就說我讚同放人。”
顧志勇一愣,不解的問:“呃,可是,這個,公子他還沒交待是什麽事情呢?”
“放心吧,你將我的話傳達給他,他自會明白。”羅豐想了一下,又補充道,“如殿下起身,你可再說一句,言我‘本就是前來相助,一切所為系屬分內,不必感謝’。”
這段神神叨叨的話,讓顧志勇想起了評書中那些有名的智者們,近乎預言的表現,於是再也沒了疑惑,快步轉身回去。
通天古書揶揄道:“你怎麽也耍起神棍的把戲,還演得這麽露骨,裝神弄鬼可不是你的風格。”
羅豐道:“這是未雨綢繆,給將來的預言做好鋪墊,他們一旦習慣了我的言出必中,養成固有的思維,等到將來某天,我預測某件事情的時候,哪怕他們心中有所懷疑,也會下意識的選擇相信。”
“你的心機可真夠深沉的,小小年紀,也不知從哪學來?話說,當初離行前佔卜出來的卦象,莫非是指那位仁義大公子?我記得澤水困卦,意指陷入困境,才智難以施展,仍堅守正道,自得其樂,必可成事,擺脫困境。現在不是應驗了嗎?”
“也許吧。”羅豐不置可否。
主帥營帳裡,齊伯仁聽了顧志勇複述的話後,露出略顯錯愕表情,笑了兩聲,道:“仙長真是謀無遺策,竟而猜到了我憂心的問題。”
沉默了一會,他才下了決定:“既然連仙長都同意這麽做,那麽等過上幾天,找到落腳的地點後,便放人吧。”
做出決定後,齊伯仁隻覺渾身輕松不少,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去:“此番能大獲全勝,全賴仙長籌謀,又兼親歷而為,剪除九幽派修士,實乃我們的大恩人,需得當面感謝才是,不可叫人寒心。”
顧志勇心道,果然對上號了!
他忙道:“公子,仙長曾交代,說他‘本就是前來相助,一切所為系屬分內,不必感謝’。”
齊伯仁說不清自己的心情是震驚還是好笑,隻得歎聲道:“仙長真乃神人也。”
……
兩日後,齊伯仁率軍來到五十裡外的東康縣,駐扎安營。
東康縣的縣令是個聰明人,知曉這是武昭侯家的內鬥,他兩邊都沒有反抗,選擇明哲保身之道。
二公子的軍隊問他要糧,他便乖乖給糧,大公子的軍隊要駐扎安營,他也騰出地方,好酒好肉招待著,不敢怠慢。
好在齊伯仁是個極重軍紀的人,勒令手下,不準擾民,更傳下命令,若有掠人財物者,立斬不赦,讓這牆頭草的縣令不必過於為難。
收編降兵的過程十分輕松,對於底層的小兵而言,雖然不至於有奶就是娘,可這場廝殺乃是大公子與二公子的家中內鬥,實在也說不上忠誠不忠誠,彼此只是聽命行事,哪怕換了陣營,也是武昭侯的兵馬,沒有任何道德負擔。
“從今天起,大家就是大公子的人了。”
當淳於真在校場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近三千兵員,無一人發出異議,默默的接受了現實。
不過在處理那些江湖人士方面,倒是頗有些為難,畢竟他們是被齊仲義招攬,受的是二公子的恩情,而非武昭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