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蠱窟中,氤氳著虹色的不知名氣體,一個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的修士正在修煉著,洞窟的地面上鋪滿了密密麻麻的蠱蟲屍體,全部是被吸幹了精華,只剩乾扁的軀殼。
隨著氣體被吸收,怪物人化的部分又往下延伸了三寸。
蠻羗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渾濁的妖氣,禦使著並不習慣的三對肢足——有一對化成了手臂——向旁邊的牆壁走去,用手在上面刻出一道橫線。
“還有兩個月,就能徹底蛻變成人形,畢竟是人類的神魂,跟妖族化形不同,不必受天劫考驗,難怪妖族不能用元神奪舍的方法獲取人形,主導形體的並不僅僅是肉身。”
蠻羗揮手一招,將一片玉簡攝入掌心,靈識投入其中,乃是一篇名為《人妖化魔經》的功法,講的是妖修的路子。
“師尊抽空送給我的這篇黃級功法,果然適合我現在的肉體,精進速度比以往還要快上兩倍,估計只需三年,就能修煉到大成,到時候就可以改練進階功法《地妖斬仙經》,唯一可惜的,就是門派中沒有最初的原籍《天妖屠神經》,需得等我日後成就天人,自行尋找。”
他打開祭壇上的一個罐子,成千上網的蠱蟲從裡面的湧出,並貪婪的啃食地面上的蠱蟲軀殼,其中甚至不乏同類相食。
蠻羗依著《人妖化魔經》的內容開始修煉,將天地靈氣轉化成妖氣,又從活著的蠱蟲身上吸取精氣。
漸漸的,他身上的氣息從躁動中安定下來,而且神元、精元、氣元趨向統一。
識海中,浮現出一扇篆刻著太古文字的滄桑天門,擰成一股麻繩的三元齊力向著大門撞去。
無聲的碰撞中,大門被撞開一道縫,透露出蘊含無窮神秘的光芒。
可三元之力很快消竭,大門反彈回來,將聚合的三元之力擋了回去,又重新閉合。
蠻羗身體一晃,面色潮紅,吐出一口鮮血,被下方幸存的蠱蟲饑渴的吸食掉。
他喘著氣,喃喃道:“又失敗了,玄牝之門果然不是那般好打開的,最糟糕的,是它會隨著修為的增強而增厚,境界越低反而難度越低,如此一來,就算我將這半具白面公蜘的殘留妖力都吸收掉,也不會讓成功的可能多添幾分,不愧是玄之又玄的存在,或許,我該另外想個法子。”
自從上回在火宅魔獄,遭羅豐與黃泉聯手毀掉肉身,被迫啟用原本當做第二元神的白面公蜘作為寄體,蠻羗在恢復肉身的修煉中,發現自己竟是因禍得福,察覺到玄牝之門的存在,打破了長久以來的瓶頸困擾。
不過發現是一回事,推開又是另一回事,作為修行路上的第一道大難關,玄牝之門的頑固遠超蠻羗的預料。
最初還以為是自己尚未恢復肉身的原因,可隨著一次次的衝擊失敗,他赫然發現,玄牝之門竟有遇強則強的效果,難度與突破者的根基相匹配,並不會隨著他的實力恢復而減弱。
更倒霉的是,有一次他差點就成功了,卻在關鍵時刻,被一隻蠱蟲咬到了面頰,因此稍稍分神,導致功虧一簣。
之後足足沮喪了十天,才收拾好心情。
“這數月來,雖然修行中不曾遇到難以跨越的困難,但總覺得沒有以前那般順風順水,心緒也常有莫名的焦躁……天降大任於斯人也,這是上蒼對我的考驗嗎?”
正琢磨間,石門上的珠子亮了起來,意味著有人上門拜訪。
“又是那家夥,到現在還不死心?”
蠻羗皺起眉頭,面露不快,可終於還是打開了禁製,放人進來。
拜訪者是一名中年男子,敦厚的身材,帶著一股常年屈居人下,卻又特別能讓人放心的實乾氣質,一些祖輩世代為大家族效命的外姓者,多為如此。
“蠻仙長,這是五日來的情報。”男子呈上一枚玉簡。
蠻羗不去接,只是冷笑:“你的韓林主子,還沒放棄將我當棋子的想法?呵呵,我被他害得連肉身都失去了,現在還妄想唆使我,將這半人半妖的殘軀也拿來替他賣命,他以為,我跟你一樣是他韓家養的狗嗎?”
男子並未因為辱罵而動容,依然是勾頭聳肩,低眉順眼,一副逆來順受的死板臉相,就像是一塊沒有思想的石頭。
“韓林少爺並未想過加害仙長,他承認,低估對手的實力,是他犯下的過錯,以致連累了仙長,所以一早就送來了涅槃聚魂丹,以示歉意。”
見對方主動攬過,蠻羗臉色稍霽,收下了玉簡,其實他也知曉,真正低估對手實力,犯下輕敵之錯的人是自己,而非韓林。
但人總歸是要面子的,自己丟了半條命,沒功勞也有苦勞,總不能說一聲活該吧。
幸好,韓林還是懂得做人,那兩顆涅槃聚魂丹,讓蠻羗大幅節省了恢復殘缺神魂的時間,如今已經複原九,使用術法無礙,只是偶爾會有陣痛發作。
男子跪坐在地上,道:“少爺說,他打聽到消息,再過不久,那兩名罪魁禍首就要離開玄冥谷,走出巫州,前往北邊的唐藏帝國。”
“唔——”蠻羗發出不滿的鼻音,“韓林是什麽意思,催促我動手?呵呵,可惜有心無力啊,現在我可是處在被關十年禁閉的刑期裡,若是不顧門規脫逃,那便是罪上加罪,罪無可赦了。”
男子將頭低下,道:“仙長會受罰,源頭是在那兩名罪魁禍首,只要那兩人死了,受罰之事也無從談起,沒人會為兩名死人得罪仙長。”
蠻羗眯起眼睛,滿是不懷好意的目光:“既是如此,韓林為什麽不自己親自動手,把握也更大一些,不是嗎?”
男子的頭俯得更低,額頭幾乎要碰到地面:“因前一回行動失手,上面對少爺的看管變得更嚴厲,每六個時辰換一次班,而且也有天人境的真人當面下達了警告,少爺非是不想,而是不能。相比之下,仙長只要有心,我們就能保證安然離開,在回來之前,絕不會被人發現。”
蠻羗雖然同樣受到禁閉的懲罰,但他神魂殘缺,肉體被毀,上面認為他在短時間內毫無危險性,於是監視的力度很輕。
一陣寂靜的沉默。
忽而,蠻羗仰頭大笑:“任你家主人巧舌如簧,我也絕不會再替他賣命,告訴他,要殺人,就自己去動手,別再打我的注意!”
男子還要再勸,就覺一股無可抵禦的氣勁迎面掃來,將他轟出了洞窟。
望著緊閉的石門,男子惆悵的歎了一口氣,捂著發悶的胸口,駕著飛行法器離開。
片刻後,男子降落在一處靈氣匱乏的貧瘠山峰,來到洞口後,麻利的拿出兩袋玉石,塞給負責看守的兩名執法長老。
“只有兩炷香的時間。”
執法長老沒有多問,隻交代了一句,便又閉上眼睛。
男子進入洞中,只見上下左右的山壁上,貼滿了各種禁術符咒,形成大陣籠罩整座山峰,他的修為在裡面被壓製到只剩一成。
與之相比,蠻羗的禁閉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雖是囚禁人的地方,家具物什等還是應有盡有,並不比富貴人家的廂房差,對於修士來說,靈氣的匱乏才是最大的懲處,物質享受並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韓林就被關在其中一間房屋裡,在男子進入的時候,他正拿著一卷史冊翻閱。
“少爺,韓龍無能,沒有完成您交代的任務。”男子跪地請罪。
韓林不急不緩道:“起來吧,將所有的對話說給我聽。”
韓龍站起身,低頭著將所有細節說了一遍。
韓林合上史冊,道:“放心吧,他會動手的,從他接受我提供的情報開始,他就成了我手中的棋子,這是早已注定的事,不是虛張聲勢的吼兩句,就能改變的。”
“韓龍愚鈍,還請少爺指明。”
“我命你每隔五日,將有關黃泉和羅豐的情報,事無巨細,統統送給他,他看了其中的內容,稍微一分析,就會感受到這兩人無時無刻不在進步著。
蠻羗上次會敗,是輸在算計,反過來講,他最大的倚仗就是自身的實力。
然而,自己的仇家正在以遠超自己的速度縮短彼此的距離,這就意味著,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復仇的可能會越來越小,這種被人在後面追趕,乃至追上和超越的緊迫和焦慮,會逼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