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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明》第四百七十七章 迷茫 破局 自信
  平分天下…”

  李孟在現代的時候,這句話只是在影視劇和小說中看到過,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在五年前,對這句話,李孟也是不敢想的。

  而今卻由一位大明的巡撫,站在自己的身側,用下屬文吏的態度恭恭敬敬的稟報,這真是讓人感慨。

  當然,李孟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笑了,邊上的河南巡撫李仙風也能預料到李孟會有這個反應,在邊上跟著哈哈笑了。

  “闖王好大的口氣,他不知道本公此次來,就是為他嗎?”

  李孟很是淡然的調侃道,邊上的巡撫李仙風總共也就是在李孟解救開封的時候和他打過一次交道,不知道這位主家到底是什麽脾氣性格,所聽到的都是些傳聞之中的東西,不過李仙風也有個大概的判斷,這位齊國公如此雄才大略,想必不會和崇禎皇帝那般苛刻不能容人。

  笑了幾聲之後,李孟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這番的表現倒是讓站在一旁的李仙風感覺頗為的忐忑。

  “李大人,開封及周圍的一乾民政,你打理的井井有條,本公心中有數,將來定然還有大用。”

  李孟沉默了一會之後,才展現了笑容,說出了這番嘉許的話語,開封城號稱是天下間第三大城,人口眾多,這一地甚至能趕上雲貴等偏遠之地的半省,盡管目前這李仙風只能管理這開封城、以及周圍三縣還有歸德府,可的確是把一切整飭的頗為出色,地方上有條不紊的運轉。

  這個比起來每日間研究帝王學的顏繼祖卻又是高明些了,地方上正是需要這等的人才,山東也是卻少這樣的人才。

  本來這屋中的氣氛並不高,李孟突然的這個評價卻好像是給這李仙風一劑猛藥,讓他陡然的興奮起來,自己的主家這般的讚譽,代表著什麽,李仙風心中有數,可現在心中狂喜不已,卻不能形諸於顏色,實在是憋得難受。

  “開封之政。難得就難得在能和屯田田莊結合在一起。山東各處都沒有李大人經辦地好。今後除卻山東之外。這等政策還要推廣到其他地地方。通曉此法地官吏應當多加培養。然後散布各處。”

  開封城周圍地屯田田莊地出色之處就在於。它不光是收攏了流民。安定了地方給軍隊提供了兵源和糧餉。而且還和開封城建立了一種供需地關系。開封城地人口基數巨大。產生地各種需求也是巨大。

  屯田田莊生產。開封城和幾個縣城消費。然後屯田田莊把賺來地金銀在投入生產。周而往複。形成了一種良性地循環。

  當日見河南巡撫李仙風看見城內地居民吃用補給都要從黃河上地船隊運輸中得來。而屯田田莊地生產剩余卻在倉庫裡儲存。本地地駐軍根本消耗不了這麽多地物資。還不如互通有無。

  膠州營地規定是嚴格無比。屯田田莊地這些莊頭也不敢自專。甚至有人給鎮守開封城地袁時中說道這李仙風心懷叵測。妄圖動用軍姿。將軍可要盯緊點……。這河南巡撫李仙風還真是想要做出個樣子來。特意寫信給齊國公李孟。商議這些事情。結果山東幾名掌管民政經濟地大員合議之後。覺得這個法子可行。這才是推廣開來。

  經過這一件事。李仙風在李孟心中地位也是提高了不少。今日地嘉獎言語也不是沒有原因。

  除卻山東本地的屯田田莊官吏之外,山東向南各省有許多富裕繁華的城市,在這些城市之中的官吏做法和田莊自然不同,培訓這些官吏的地方這開封城自然石最合適的地方。

  對這個安排,河南巡撫李仙風自然是喜不自勝,既然是投奔齊國公,做那新舊鼎革的大事,如果事成之後,還是這河南的巡撫,意思未免不大,可這培養官吏散布各處,等於是門生故舊遍天下,這又是怎麽樣的前程。

  簡單說了幾句,李孟又是開口吩咐道:

  “本公接下來還要有些兵事要商議,李大人先回去,軍資輸送,安撫民心的事情還要多多的拜托李大人操辦,再有,本公來到開封之事,還請保密!”

  聽到李孟客氣的說話,李仙風卻也明白這是下逐客令了,連忙躬身告辭退下。

  李孟此次來開封,入城的時候還是化裝成了一名來自山東的豪商,進城之後卻是找了一家大戶住下。

  這大戶就是山東鹽幫布置在開封城的隱秘據點,就連靈山商行的分店,還有山東鹽幫負責這個區域的負責人也不知道這個據點,完全是為了緊急的情況啟用的,這次也是用做李孟的停駐之地。

  外面看這大戶人家也是平常,宅院也就是三進的樣子,周圍民居不少,可實際上這片區域,都是被山東的來人用各種手段買了下來,彼此之間打通,要不然可真是容不下齊國公這麽多人。

  河南巡撫李仙風這個級別的官員,為表現自己的禮賢下士,李孟少不得要送到門口,客氣分別。

  回到屋中之後,素來是雷厲風行的李孟卻沒有派親兵去召集將領商議兵事,李孟把屋子中的人都是給遣散了,自己孤獨的坐在屋中。

  李孟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長歎了口氣,仰頭看著天棚,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他感覺不到什麽興奮,只是疲倦。

  對於有這樣的心態,李孟也是覺得不對,自己才三十多歲,又是大戰在即,怎麽會有這樣的老人心態,真是讓人不可理解,如果剛來這個時代就是如此的心態,那麽肯定不會召集眾人去販賣私鹽,夜入那巡檢的宅院中去殺人,更不會有後來孤軍追擊韃虜的兵馬,可為什麽現在卻疲憊了呢?

  李孟還記得去膠州城上任的時候,被匪徒半路截擊的那場戰鬥,看著箭簇朝著自己急速飛來的,那個瞬間,李孟永遠也忘不了,他恍惚記得自己當時先是如墜冰窖,然後渾身的熱血都***了起來。。

  那種人在燃燒,戰意激昂的狀態,李孟沉醉在其中,可

  間的推進,這樣的狀態卻再也找不到了,每逢大戰,t坐在馬上,立在帥旗之下,指揮各部,甚至是在濟南自己的國公府中,根據各處送來的情報發號施令。

  手下十幾萬兵,幾百萬民,天下矚目的大人物,似乎就應當如此,若是親臨戰場,手持刀劍與敵格鬥,那才會讓人笑話。

  只是,只不過,這樣的狀態,太無趣了,李孟前世不到三十,來到這個時代也不過是十幾年,算計起來也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而已,李孟卻覺得自己的心態好像是五十歲以上的老人,目前的征戰天下,好像是目標很清晰,又好像是目標很模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乾,難道是為了兒女。

  李孟出發的時候,他的行程保密,不過對自己的妻妾卻不會隱瞞,女孩們想必也會懂得保密。

  膠州營這次出擊河南的意義為何,參讚機要的幾位女孩心中都是有數,可也知道順軍、明軍的主力集結在河南之地,此去兵事凶險,自己的夫君是一軍主帥,實在是讓人擔心,就算是木雲瑤和顏若然都是堅強之人,可也免不了臨行灑淚。

  戰局千變萬化,不過李孟卻不認為自己會出現什麽危險,對妻妾們的悲傷和不舍也就有些不耐,但不會表現在臉色上。

  可有件事,李孟記得很清楚,後院這邊都是自家親眷,李宏和李武卻感覺不到什麽悲傷離別的氣氛,小孩子不知道輕重,大人們也是瞞著他們李孟要去往河南的消息,李宏很喜歡這個弟弟,逗著李武在院子裡到處亂跑,兩個人沒心沒肺的哈哈歡笑,倒是把這離愁衝淡了許多。

  李孟看見孩子們,心中的那股不耐倒是一掃而空,上前一步,輕輕的把顏若然和木雲瑤摟在懷中,低聲說道:

  “不過是去去就回,怎麽這麽悲傷。”

  顏若然在李孟的懷中沒有出聲,木雲瑤卻帶著哽咽說道:

  “夫君常年在外,好不容易這段時間一起團聚,這又是要出去,真是……”

  李孟輕柔的撫摸木雲瑤的後背,撫慰說道:

  “山東也未必是長呆的地方,這次出去,正是為了今後的長久相聚。

  ”

  話說到這裡,點到即可,倒也不必細說,不管是摟在懷中的顏若然、木雲瑤還是站在身後的顧橫波和柳如是卻都是被李孟所說的這個輝煌架構震了下,一時間浮想聯翩,她們突然發現,自己距離這個真實的夢想是如此的近,幾乎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步。

  把女眷們安慰住,李孟松開手,轉身蹲下來,招呼在那邊跑的兩個孩子過來,所謂豔福慈母,不管是李宏還是李武,對自己這位威勢自生的父親都有些畏懼,這一招呼,兩個人收了笑容,怯生生的走過來。

  對著孩子們的這種態度,李孟也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擰了擰李宏的腮幫,又是摸摸李武的頭頂,笑著說道:

  “這次回來,想要為父給你們帶些什麽嗎?”

  他的確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一個五歲,一個一歲多一點,從來沒有出過濟南的兩個孩子,能知道什麽河南特產不成,當然不會有什麽回答,李孟也不追問,只是站起來朗聲的笑道:

  “我給你們帶天下回來!”

  ……想到自己的家眷子女,總歸是心中愉快不少,門外的親兵通報“袁先生到”,李孟搖搖頭,自己的思緒也是中斷了下來,但那種疲憊無力感卻仍然沒有消除。

  為一件事情奮鬥,奮鬥的過程讓人激動,讓人昂揚,可目標近在咫尺的時候,卻不知道將來該幹什麽,一種頗為無趣的感覺。主簿袁文宏此時是最忙的,各處安排,情況的聯絡,都要通過他這個聯絡員進行,李孟朗聲應了一句。

  親兵們替袁文宏打開了門,袁文宏一走進門,卻看見李孟以一種很松垮的姿勢坐在那裡,看見自己進門,才挺直了身體恢復了平時的軍人做派,袁文宏也看見李孟的神情有些蕭索。

  難得見到大帥會是這般的模樣,袁文宏心下詫異,他卻不敢有什麽疑問,只是低下了頭,躬身走了進來,懷中抱著文案,肅聲開口說道:

  “大帥,各處的回信都已經是到了,那邊也已經是過了偃師準備上岸了。”

  李孟呼了口氣,用手拍拍額頭,理理思緒,這才是開口詢問道:

  “這邊各處布置的久,你這邊叮囑親兵營,保證各處的快馬往來,莫要耽誤了消息就成,然後今日送給河北軍一封信,讓張江轉交給高第。”

  袁文宏點頭答應,連忙取出了紙筆走到邊上的書案鋪開,李孟稍微沉吟,就是開口說道:

  “高第,我不想多殺漢人,你或者是領一參將銜去草原打滿韃,或者是去死,見信回復,不回復就去死!”

  袁文宏面無表情的把信箋記錄完,送到李孟手中看完確認,取來李孟的銅印蓋上,然後當面火漆封裝,李孟拿出腰間的匕首倒轉,印在火漆上,袁文宏接過然後裝在了木匣中,這是急信的手續,等下直接就是親兵營某人過來領信然後騎馬去往北方。

  盡管大戰將近,可李孟這居中調度的卻已經是安排好了很多的事,目前開始運轉,他關注的反倒不宜太多,袁文宏簡單確定了幾件事,就準備告辭離開,從進來的時候看大帥的心情很沉重,還是不多叨擾的好。

  “袁先生,你可知外人如何評價咱們山東?”

  袁文宏一愣,倒是隱約猜出幾分李孟的想法,稍微斟酌下,開口說道:

  “山東兵馬應時而起,乃是英雄出世,救黎民於水火之中,自然是萬民敬仰,眾望所歸。”

  讓一名山東名士能說出這種不太通的詞語倒也不容易,李孟卻也是自知,眼下各方勢力彼此廝殺,遭殃的都是百姓,保不準這順軍控制下的百姓如何的仇恨明軍,膠州營也是過來與順軍為敵的,自然不會有什麽好印象。。

  李孟也從清查司在各

  來的消息中知道,就連屯田田莊之中,也經常是有人,認為是屯田戶如同牛馬。

  話說到這裡,李孟又是沉默了下來,一邊的袁文宏低頭噤聲,隻感覺到渾身發涼,也不知道今天的大帥到底是個什麽狀態,可他知道,要是一時應對不慎,對自己就是殺身之禍。抬頭偷瞄,看見坐在那裡的李孟依舊是低頭沉思的狀態,袁文宏也有些急了,大戰將近,一軍的主帥卻在這裡胡思亂想。

  現在的李孟所代表的不光是他一個人,而是整個的山東文武集團,他要領導這個集團不斷的向前突進,奪取整個天下,如果作為整個集團首領的他迷茫了,那麽大家要怎麽做,很有可能都是個粉身碎骨,殺身滅族的下場。

  “大帥,這等傷懷悲秋的風雅事還是等到天下安定之後再琢磨不遲,眼下雖然是大功將成,可畢竟未成,大帥卻這般模樣,莫要忘了手下的千軍萬馬和億兆黎民。”

  一向是恭恭敬敬的袁文宏突然間上前一步,聲若洪鍾的喝出來,李孟倒是一愣,抬頭看著站在面前的袁文宏,這名一直是文質彬彬的主簿此時滿臉漲得通紅,瞪著自己,李孟的迷茫卻是散了,那袁文宏又是急切的喝道:

  “為人主者,當胸懷天下,不以一草一木存亡為念,下官鬥膽揣測,大帥可是對這屍山血海厭倦了,可是覺得刀下死人太多,大帥,咱們山東兵馬殺人無數,可因為咱們的殺人才有更多人活。”

  袁文宏所說的,卻正是李孟所想的,盡管漸漸的融入到這個時代之中,但李孟前世不管是作為軍人還是作為金融押運員的時候,都沒有殺過人,甚至沒有傷過人,來到這個時代之後,直接和間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經可以用十萬來計算。

  平日裡專注於建設、練兵、大局布置,合縱連橫各項事務,心無旁,也就不想這些,可如今天下間勢力分分合合,大概就是確定了幾方,李孟這邊又是做好了各方面的應對,局勢已經是簡單了起來。

  這局勢簡單,免不了就要多想事情,沒想到死在自己手上的人,韃虜倒還是好說,可想想幾次十萬人以上的大戰都是在關內進行,死傷的都是漢家子弟,李孟常想自己有天下之念的時候,就是為了讓這天下太平,華夏的黎民百姓不用受著明清鼎革之苦,不用在接下來經受那幾百年的黑暗時代。

  可死人實在是太多了,自己在戰場上殺掉的那些人,可能是田裡的農夫,可能是小商販,甚至可能是文人士子,他們都是這華夏的子民……

  方才袁文宏的直諫叱吒,真是解開了李孟的心結,山東兵馬殺人無數,可正是因為這殺人無數,才活人無數。

  殺更多的人,卻因為這殺人而救活了更多的人,李孟依稀記得現代時候看報紙留下的某個印象,說的就是明末清初的時候,山東數次大饑荒,滿清入關劫掠五次,為害最烈的兩次都是在山東,農民起義,官軍和義軍廝殺,屍體被周圍的饑民吃光,這就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到了滿清統治山東的時候,山東的人口僅僅是崇禎初年的五分之一。

  但這個災難,在李孟成為分守四府的參將後就被終止了,屯田田莊收攏了大批的無地饑餓流民,膠州營的武力保護了山東不受流民和韃虜的侵襲。

  目前山東的人口已經比崇禎初年的時候增加將近五成,這還不包括從外地招攬和遷徙過來的流民。

  李孟僅僅能想到這些,實際上他所做到的比他想到的要多了太多,韃虜入關,第四次和第五次都給山東造成了近百萬的人口損失,有臨清的屠城還有種種殘酷的殺戮,都因為他的出現而沒有發生。

  本來河南是全境皆亂,可李孟卻保全了黃河以北還有開封半府以及歸德的平安,如果沒有他,在第三次圍開封的時候,就會有人掘開黃河,水淹開封,這個慘劇,目前是流民所為還是對岸的侯部所為,至今沒有說清,但結果慘重異常,除卻周王府和巡撫、知府等幾百人跑上城頭幸免之外,全城幾十萬百姓都是被水淹死。

  在南邊,張獻忠和革左五營在南直隸的所為,如果沒有他,侵害的范圍還要進一步的擴大。

  更不要說因為李孟的存在,山東周圍的北直隸、南直隸、河南都保持著的一定程度的平靜,凡是山東直接統治的地域,都是有秩序,向上的環境,百姓生活在其中,富足可能未必,卻能活下去,這直接間接的又是拯救了多少人,可就說不清了。

  “大帥,下官妄言一句,從大帥在薛家島聚眾起事,直至今天有這樣的局面,這一步步行來,天下人無不瞠目結舌,從一軍戶孤子十余年驟成天下之望,這是天命,大帥,天命所在,當順天而行啊!”

  李孟長吸了一口氣,那些猶豫和迷茫的情緒已經是消失不見,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自信的笑容:

  “天命,若是有天命,李孟就不會來到這個時代來,我既然來了,就要改變這一切,我即是天。”

  袁文宏沒有再說話,只是躬身深深一揖,低頭退了下去,這一天的對談,袁文宏誰都沒有告訴,在權貴們都習慣寫什麽筆記軼聞的時候,也沒有人看見這一天的談話,直到兩百年後,在袁文宏故宅的祠堂中發現了用鐵匣裝著的一些秘聞,不過官方一直沒有承認過其真實性。

  天上下著小雨,在洛陽城和汝州之間的官道上有大隊的騎兵在向南行動,速度不快,這顯然是正在節省馬力,為了長途行軍。

  “湯大人,咱們距離汝州還有二十裡路程了!!”

  一名前面回來的哨探大聲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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