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12年即將結束的日子裡,轟動中國的事情是一件接著一件。先是南方各省集會,宣布脫離北京袁世凱中央政府的管轄。這個事情的紛擾還沒有結束。豫中興起的白狼股匪的事情又牽動了所有關注現在局勢的人的注意力。
白狼股匪先是在豫中擊敗了北洋在那裡的駐軍,匪勢一下蔓延了豫中十幾個縣份。北洋從駐軍到官吏狼狽逃向豫北。將匪夥描述成鋪天蓋地,所在皆有。接著土匪又向豫北蔓延。這次好歹作為政府軍的北洋軍隊沿河堵住了匪夥的進攻。但是豫北各府縣已經是一夕三驚了。
白狼匪眾又回轉豫西,大家都以為他們將去陝西發展的時候。這些戀土難離的家夥又大股湧向了豫南。和豫南的匪眾再次合流。雨辰江北軍留在京漢線以西的少量部隊迅速被淹沒。匪眾流竄於豫南平漢線以西的地方,府縣紛紛被他們打開。豫南一半的土地,又遭遇了人間浩劫。江北軍在歷次會戰中打出來的威名,居然受到了河南土生土長的土匪的挑戰。所有人都極有興趣的觀察著江北軍將如何應對這次的挑戰。
匪眾的破壞力的確是驚人的。豫中,豫西南的地方在不到一個月時間裡,已經形成了大股的難民潮流。而各處堡砦的土豪們卻紛紛合流,變成了白狼軍的一個又一個名目繁多的大隊中隊。河南匪患,在1912年的年終,達到了最高峰。
而江北軍又有這個鐵腕,來整治中原腹地已經興起延續了這麽多年的地方混亂的局面嗎?
列強的眼光也同樣地關注到了這裡,特別是宛西美國青年會三名美籍工作人員被虐殺。還有比利時、法國傳教士的死亡事件陸續傳出來之後。列強公使甚至行文給北京袁世凱中央,聲稱如果他們不能安定河南的局勢,他們將代為出兵。袁世凱一邊深深致歉,一邊又說豫中豫南還未辦理善後,現在實際為南軍所控制,先將責任推脫了出去。然後又煞有介事的行文給雨辰的江北巡閱使署,限期一月蕩平白狼匪患。對自己在河南前線的北洋嫡系部隊,卻秘密要求他們繼續嚴守河防,不要擅自進擊,讓白狼匪眾和江北軍鬧去。
所有的責任一時都壓在了江北軍的身上。確切的說,是壓在了協調指揮七萬進剿大軍的吳采吳念蓀地身上。雨辰在徐州並沒有發電催促吳采做什麽,他相信吳采完全知道應該怎麽做。
信陽的冬天本來就夠寒冷肅殺的了,加上這滿城的兵。還有從京漢線西面過來地難民。更讓這個城市顯得有些倉惶。
而這時在信陽府衙設立的江北軍河南剿匪總指揮部前,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高大的府衙建築前面的空地上。蹲滿了服色千奇百怪的人物。有的神色緊張,有的滿不在乎,還有的在大聲說笑,高聲的唱著河南梆子,有地大煙癮犯了,在人堆裡面又哭又叫。到了最後就匯成了一個聲音:“咱們有保,都是良民。該放咱們回家了!”但是周圍看押他們的江北軍士兵們端著的步槍都上著明晃晃的剌刀,哪個願意多理他們。這些人也隻好在這裡大冷的天兒中乾熬著。
這些人都是張志鶴這些日子抓的人,有的是豫南土豪,白狼起事也蠢蠢欲動中,有的是從京漢線西面過來的,身上有槍,懷裡有大煙土,懷疑是白狼地探子。有地乾脆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在豫南地面到處海吹造謠。說什麽江北軍在豫南不過三天的地氣兒。將來河南這塊地面,還是白狼坐天下。還有的乾脆就是已經在豫南江北軍的防區開始鬧事,擾亂防區治安的土棍。都是被張志鶴師各部抓住地,都集中押到信陽城來了。
張雄夫正帶著一隊護兵來剿匪總指揮部接洽防地,領取任務。看到這麽一堆人物在這裡。心中大有些奇怪。但是也懶得問那麽多。幾步就進了大門,門口站崗的士兵肅立向他行禮一個副官在門口是負責承啟的。見張雄夫殺氣騰騰的來了。忙迎上來笑道:“總指揮現在在辦公室和張師長商談些事情呢,請張支隊長到了就馬上見他。”
張雄夫一笑,這個粗豪漢子笑起來也有些猙獰的樣子。他在徐州憋了那麽久。南北大會戰的時候也沒使上多少力氣。這次可是憋足了勁要在河南大乾一場了。聽到吳采馬上要見他,忙把身上的軍容整理整齊了,將大衣交給了手下的護兵。深深的吸了口氣,大步的就朝吳采的辦公室走了過去。
那個副官走在他的前面,幾個轉折就到了內院的吳采辦公室門口。大聲道:“報告總指揮,張雄夫支隊長已經奉命到來!”門內就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響亮,接著吳采和張志鶴一前一後就走出來了。吳采臉板著,兩道濃黑的眉毛的眼睛裡全是逼人的寒光。看樣子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而張志鶴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跟在吳采的後面。
張雄夫趕緊立正,大聲報告:“總指揮,張雄夫前來報到!”吳采嗯了一聲,朝他還了一個禮:“丈男,馬上交給你一個差使,不等後命,馬上去辦了!”
張雄夫沒想到自己以來吳采就有事情交代給他,疑惑中回答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吳采咬著牙一擺手:“把門口那二三百人都押赴刑場,一個不留,全都斃了!”張雄夫一愣,看著吳采堅決的臉色。不敢多說什麽。只有挺胸答應。按照他的理解,江北軍除了在戰場上面真刀真槍,平時很少殺人啊。各部隊平時駐守地方,更是嚴令不得干涉地方事務。這種大規模的捅人殺人,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平常深沉嚴肅的參謀長,這次怎麽大開殺戒了?那些到底是什麽人?
吳采見他答應了卻還遲疑著不動身。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起來。張志鶴為這個事情剛才就和吳采委婉的解釋過幾句。但是馬上就被吳采申傷了回來。見張雄夫還不動,忙在後面朝吳采笑道:“參謀長,這差使還是我和丈男一起來辦。他十七旅才到,刑場在哪兒都不知道呢。我地兵人熟地熟,搭把手就一起辦完了。兩三百人呢,坑都要挖好大一個。”說著就一扯張雄夫朝外走。。
吳采點點頭,冷冷道:“你們也不用親自去了,交代完手下人辦好之後。你們兩個作戰軍司令部的參謀人員和團以上部隊長準時在下午…………三點在這裡召開作戰會議。我們時間很緊,把你們兩個軍的情況匯總一下,下午報告給我聽!”
兩個人都同時立正大聲的道:“是!遵照總指揮命令!”吳采的臉色沒有半點松動的跡象。微微點了點頭就大步的走回辦公室了。張雄夫這才看著張志鶴詫異的道:“怎麽回事?門口那些人是什麽人物?參謀長怎麽突然就要一鼓腦的殺那麽多人?”
張志鶴一扯他,朝門外走了出去,他低低歎道:“那些人還不都是我抓的?多少都沾個匪字,往常地處理都是各人取保。具結改過就放回去。這次這些人的保人也都來了。總指揮下車伊始就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取保。今天押到這裡來驗明正身,全部槍斃!”
張雄夫沒有說話,但是神色卻有些震驚的樣子。張志鶴微微搖頭:“在戰場上面殺多少土匪我沒有二話,但是這些人裡面難免沒有無辜的亦…………我向總指揮求了兩句,卻討了老大地沒趣。總指揮說我就是太縱容了這些土豪劣紳,才讓豫南遭受匪患。讓我別忘了現在自己還是戴罪立功的身啊…………”他苦笑了一下:“所以就這樣了,三百零九條人命,今天咱們送他們上路!”
張雄夫倒沒有同情這些家夥的想法。從江北出發之前,司令也和他談過話。這次在河南就是要用雷霆手段!聽司令透露的計劃。大軍先期向前推進掃蕩之後。接任各地縣份挑選出來的縣長,還要親自帶著保安營隊。在河南推行前所未有的土改政策。只要沾了匪字的土豪們一概打掉,他們所控制的土地全部按丁口人數分給老百姓。就算老實不沾匪的士紳。也要強製推行江北地三七五減租政策。司令看來是想一舉根絕至少豫南地方的匪患了!
大棒之後,司令也在江北籌措了糧食種子耕牛還有救濟款。在地方秩序恢復之後計口發放,聽自己旅的軍需官從財政廳聽來的風聲,說為這次河南剿匪作戰。戰費和善後費用,司令從特別費中支出了二千三百萬元,看來是下了最大的決心了。對白狼這次匪亂的重視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這些土匪真的有那麽可怕嗎?他有些不能理解,但是看來吳采總參謀長是堅決的執行了司令地政策。一開始就要殺人立威了。軍人地手上。天生是要沾滿血腥的。他們就是司令手中的一把刀而已。張雄夫就這麽想。
他看著頭頂灰蒙蒙的天空,今知………真的是個殺人地好天氣。
董山在上次會戰中南北雙方在這塊小小的山地上面就填進去了二千多條人命。過了一兩個月的現在。這裡的土地似乎還滲透著血跡。據老百姓們傳,每到風雨夜晚。這裡都有槍炮聲喊殺聲隱隱傳來。
當這三百多人被綁成一串押解到董山腳下的時候,他們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命運。隊伍頓時就開始騷動了起來。所有聲音最後都匯成了一句話:“咱們是良民,是良民!”江北軍的兵士們整整用了一個營來執行這個任務。看著隊伍混亂了起來。有的凶悍一些的開始拚命掙扎了起來,大聲喊道:“咱們拚了!和這幫南方佬拚了!”第一次辦這種差使的江北軍士兵們都有些手足無措。拚命用槍托維持著秩序。隊伍在六百多身強力壯的士兵們竭力維持之下。才推到董山腳下一處斷崖前面。那裡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土色還新鮮得很。就是還心存僥幸的人這時也徹底的明白了,今天就是他們這些人歸天的日子!有些人還在破口大罵,但更多地人癱軟在那裡,隊伍歪歪扭扭的。就像是一條死蛇。
江北軍士兵們朝四下散開,將這三百零九個人圍在中間,所有步槍都舉了起來,槍栓嘩嘩的拉動。帶隊的營長卻半天下不了命令。這不是戰場上面的對手,而是三百多絲毫無法反抗的人命啊!
氣氛沉重當中,突然一個掛著中尉肩章的連長跨了出來,看他胸前的徽章,也是一個青軍會會員。朝士兵們大聲喊道:“弟兄們!這些家夥都是土匪!而咱們這次就是來剿匪的!大家不要忘了那些被他們糟害得四處流落的難民,還有死在他們手裡咱們江北軍地弟兄!我命令!舉槍,放!”
吳采坐在辦公室裡。董山方向的槍聲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他側耳仔細的聽著。似乎連續打了十來個齊放。他目光深沉,手紋絲不抖地寫著給雨辰的電文。
“職赴信陽已接手全部指揮職務,武漢歐陽武支隊業已出發。部隊配置調動尚屬順利。職抵信陽伊始。即將張志鶴部捅獲之匪夥不予保釋,全部押赴刑場槍決矣。今後作戰。所殺之匪,當遠遠超過今日。職深知司令根除河南匪患之決心。殘忍之名,職一身當之。斷不容豫南地面兵至匪去,兵去匪來之事重演。職部向前推進之後,後續善後望司令加緊督促進行,根除此盤根錯節數十年之匪患,斷非單用雷霆手段所能收功,此事司令當已胸有成竹,職之所慮。當是杞人憂天矣。
河南匪患一日不平,念蓀當一日不返徐州。
又,今日起已開始陸續布置各作戰軍具體作戰任務。三日內當可向京漢線以西推進矣。具體作戰計劃,容職隨後續報。”
他仔細又看了一遍電文的草稿,然後交給了身邊等候的參謀。那個年輕的參謀卻明顯因為董山方向的槍響有些心不在焉,臉色有點蒼白。江北軍第一次同時槍斃這麽多的俘虜啊。
吳采的聲音卻依舊堅定,沒有半點的波動:“將電文馬上轉發總參謀部司馬代參謀長。然後準備下午地作戰會議!”。
陳柏元和馬未名的小小部隊,已經在泌陽堅持十一天了。先是宋老香和梁滾驢兩股股匪圍攻他們。這兩股巨匪離開之後,不斷又有新的匪夥過來。每一股都眼饞他們據守的縣衙裡面十二萬現大洋的救濟款。對他們的圍攻是什麽招數都用過了。縣衙周圍的圍牆彈痕累累。就記載著這裡戰事的劇烈。而他們四十多個人。一挺機關槍。就一直在苦苦支撐。有次匪徒都壓上房頂了,影被陳柏元帶著七八個士兵用剌刀拚了下去。他們心中只有一個最單純的想法,司令不會不管咱們地,咱們江北軍也不可能向土匪投降!
在守備地第十一天上,陳柏元巡視完這個小小的陣地一周。轉到馬未名的位置上面。看著他正摟著他的自來德手槍打盹。大家都已經是憔悴到了極處。軍裝破爛,滿臉硝煙油泥。每個人都掉了十幾斤的肉。陳柏元疲憊地朝馬未名身邊一坐,卻一下把他驚醒了。探出半個頭朝沙袋工事外面望望,低低的咒罵了一聲,又坐了下來。從上衣口袋裡面掏出一塊軍用的鹽餅乾在那裡乾嚼。陳柏元拍拍他的肩膀,將自己的水壺遞給他:“老馬,喝點水。瞧你那熊樣,脖子都直了。水壺呢?”
馬未名無聲的一笑:“早他娘的打通了…………副營長,咱們這十一天也乾掉了三四百的土匪了,已經夠本了。反正我就想著。我在這裡多堅持一天,就多賺一天的。反正老子和這幫趟將是誓不兩立了。等咱們援軍上來,別看我這個樣子,我還是要當先鋒。”
聽到馬未名提到援軍,陳柏元卻有些犯愁。照理說營部和團部與自己這個加強的前哨連並不遠啊。才開始的時候南面隔著泌水還聽到過槍聲。怎麽自己在這裡堅持十一天了。還沒有部隊增援上來?
自己面前到底有多少土匪,他並不清楚。只是約莫的估計至少有二三千人。對於土匪不斷的換防繼續向南伸入,他們困在這個縣衙裡面並不了解。白狼匪眾的規模和現在巨大的影響力。也不是他們現在能夠想象的。這支小小的隊伍,只是苦苦的在等待著增援。
遠遠的又有幾聲槍響,然後就聽到人聲暄騰的聲音。兩個人對望一眼,馬上就分散了開來:“進入陣地,做好準備!土匪又打算上來了!“
信陽河南剿匪總指揮部裡,現在已經坐滿了江北軍的軍官們。一個個肩章閃耀,馬靴銻亮。在花廳改成的作戰室裡,一個巨大的沙盤放在正中。牆上還掛著豫南京漢線以西部分五萬分之一的地圖。現在是三點缺一刻,而所有與會人員,除了一向只是準時到達的吳采。都已經在這裡恭候了。大家交頭接耳的,說的更多的都是上午槍斃的那三百多個人。這次殺那麽多人,這些軍官們都明白,是總指揮給這次剿匪行動定基調了。就是狠狠的殺,殺得這些土匪聽著江北軍的名頭就喪膽!讓他們再也不敢在江北軍統治的地盤上面鬧事!
兩個作戰軍長張志鶴和張雄夫,一左一右的站在地圖前面,都沒有繼續討論上午那件事情的意思。對他們這種高級軍官來說,發生過的事情就不再去想了。更多的是考慮著自己將來要負的責任。兩人都指揮著二萬多雄兵,這時都在想著總指揮會給他們安排什麽樣的任務。大概多少天能夠將豫南掃蕩完畢。
隨著承啟官的一聲高呼:“總指揮到!”所有人立即原地立正,然後就看見吳采在總部的幾個參謀簇擁下走了進來。這個平時在軍官心目中深沉穩重的總參謀長,今天在他們看來,卻平添了幾分殺氣。總參謀長第一次出鎮方面,拿出來的就是雷霆手段啊。
在江北軍總部虎穴作戰室召開作戰會議的時候,所有軍官都是全部站著。在這裡依然也不例外。所有人就這樣站著看著吳采走到中央沙盤前面。他微微的朝這些戰將點了一下頭,問道:“所有人都到齊了嗎?”
張志鶴大聲道:“右作戰軍團以上軍官及總部參謀人員,各部門處長已經全部到齊!“張雄夫聲音幾乎和他同時想起:“左作戰軍除十八旅五十四團團長還未到達,其余也全員到齊!”
吳采不出聲的點點頭,目光冷冷的掃視了一下場中的軍官。大家不知不覺中站得更加的筆直了。突然吳采大聲的開始發問:“我們江北軍大舉動員,進軍豫南,是為的什麽?”
他也沒有要眾將回答的意思,繼續神情嚴肅的道:“是為了根絕豫南的匪患,挽回我們江北軍的戰譽,為了每個在我們江北治下地盤的長治久安!這次動員兵力達到二十一個團,後勤政務方方面面全力配合,要是再不能徹底肅清豫南,達成司令心目中的目標。大家都把肩膀上的花摘下來,不要乾這個軍人了,從我吳采開始!”
他的開場白就是嚴厲而毫不容情,每個將領校官都聽得是心中凜然。有的小腿都微微發抖,有的好戰的卻興奮得滿眼放光。只有張志鶴在聽到挽回江北軍的戰譽的時候有些黯然的低下了頭,但是隨即又目光堅定的和吳采對視。
從哪裡跌倒的,就要從哪裡爬起來!豫南匪患,有這七萬虎賁在,也只有被連根拔起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