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早就過了六點,現在已經是七點三十了。何燧本來一直擔心北軍是兩面夾擊。拚命的督促集結起來的部隊向南面衝鋒。但是北洋軍守得是出奇得頑強。雙方肉搏戰都發生了好幾次,還是沒能把南門搶下來。在他以為到了天亮,北面的北軍主力就會殺過來的時候,卻發現絲毫動靜都沒有!難道這是北軍自發的夜襲行動?就算如此,聽到薛城打成一團,也該趕來增援啊?
不管他再怎麽想不通,這北軍給他的機會不能放過。他站在北門的地方,不住的跺腳催促。把手上能調集的兵力全都用上,一波一波的向南面發起了衝擊。無論如何要在北軍趕來會合之前把退路打通!
吳佩孚的牙齒都快咬碎了。他的十一標精銳都砸在了這裡。敵人的反撲一次比一次凶猛。自己最心愛的兩個營長。蕭耀南重傷,張福來現在失蹤。***陸錦支隊怎麽還不從北面發起進攻?敵人的機槍子彈發射得越來越密集。後來就打得和潑水一樣。炮兵甚至就在北門開始放列,裝上零線爆炸的引信。朝北軍猛轟。第一師算是豁出命來了。
幾個馬弁滿臉是血,連滾帶爬的從死人堆裡跑過來,拖著吳佩孚就望下跑:“標統,給十一標留點種子!這裡咱們是守不住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吳佩孚紅著眼睛又踢又打,但是還是被他們架著退下了城牆。
這一仗下來,薛城鎮裡到處都是屍體,這次戰鬥雖然就短暫的幾個小時,但是慘烈之處。絕不亞於陶莊幾天的血戰。在鎮子的南門口。兩軍的屍體混成一處,精銳對精銳,決心對決心。換來的就是慘重的傷亡。而第六團才到前線,就挨了這麽悶頭一棍,也是什麽虛驕之氣都收起來了。
何燧站在北面城牆,架起望遠鏡狠狠的看著陶莊方向。那裡依然沒有動靜。他掉頭向張雄夫痛苦的下達了命令:“咱們朝台兒莊撤退!我們這兩個團都是元氣大傷啦。沒辦法在前線堅持下去了。”他狠狠的一拳砸在牆上:“北伐北伐,***卻被北軍打了回去,這算怎麽回事情?”他心裡明白,就算雨辰再抽調一二團的部隊上來增援,面前北軍的實力雄厚,戰鬥力也不弱,以第一師的實力,北伐到現在就算到頭啦。
南方那麽多軍隊,為什麽就不能團結一致,將光複大業進行到底呢?原來以為第一師率先行動,自己在前面拚命作戰,能起個表率作用。南軍就能絡繹跟進。誰知道倒是趁著師長受傷,同盟會的名將柏文蔚差點搞出個徐州事件來。
他閉上眼睛,頹然長歎:“以第一團三營,第六團一營為後衛。全軍南撤!自己的傷員都要帶走,北軍的傷員給他們包扎好,放在薛城鎮裡等他們的人接收…………咱們走!”他喃喃的又重複了一句:“咱們走!”
到中流激水,浪遏飛舟啊。
吳佩孚帶著滿身的征塵硝煙,衝進了設在陶莊的二十鎮陸錦支隊的司令部。他隻搶回來一個營長蕭耀南,五百精兵只剩下了一百多人。才衝進屋子裡,他就把手槍掏了出來,幾個手下已經紅了眼的護兵將門口正欲阻止他的衛兵推開,手槍都頂到他們頭上了。
“陸文山!你為什麽按兵不動?你們二十鎮都是一幫北洋的蠹蟲!灤州鬧得還不夠,現在又斷送咱們第三鎮的精銳?老子拚著今天把你打死抵命,也要給咱們弟兄討個公道!”
陸錦是個三十多歲的直隸漢子,當年北洋武備學堂的教員。一臉精明相。看著吳佩孚拿著手槍朝他比劃,坐在那裡只有苦笑。
他旁邊一個人沉聲道:“子玉,你鬧什麽玩意兒?不讓陸支隊發起進攻,是我的主意!”
吳佩孚眼睛裡面只有陸錦,哪關心到他旁邊的人。聽到發話,才大瞪著眼睛朝旁邊看去。那邊坐著一個四十歲出頭的清痩中年,留著小胡子。穿著軍衣也敞著懷,下面是條中式的老棉褲。歪在那裡抱著一個茶捂子,也目光嚴厲的看著他。
“王……王總統……”
這人可是北洋三傑中排名第一的人物,王士珍王聘卿!袁世凱京漢路上的主力要段祺瑞統帶,馮國璋又要留在北京穩定禁衛軍和第一鎮的軍心。這津浦路上只有將這個一向不太愛做事的王聘卿拉了出來坐鎮。他在北洋是何等的身份地位。吳佩孚再心高氣傲也不敢衝他發作。
“王總統,這是怎麽回事?本來我們夜間奔襲大佔上風。只要陸文山按照事先約定的配合發起攻擊,我們就能全殲薛城的南軍!就算他不發起攻擊,咱們十一標在薛城打那麽慘,他稍有人心,也該接應一下!我們退出來,丟了多少弟兄的性命?十一標兩個營管帶,五個隊官。帶傷的就回來了兩個!請王總統給咱們十一標伸冤!”
吳佩孚紅著眼睛又看看陸文山,喘著粗氣就等個說法。
王士珍啪的一拍桌子:“你們在前面還聽不聽宮保的指揮了?在濟南怎麽說的,打下棗莊薛城咱們就收住腳。你是標統,陸文山是支隊長,你憑什麽命令他?咱們北洋還有沒有紀律了?十二標張學顏,人家為什麽就做的那麽好?很少的傷亡拿下棗莊,按照命令就地據守。哪象你這麽個無法無天的人物?聽到你小子在陶莊打得那麽拚命,害得我連夜的趕過來,還是遲了一步!”
他平了平氣,換了個溫和的腔調:“陸文山我一來就說過他了。不該陪你小子胡鬧!要建功立業不是這麽個打法。你們腦子裡還是沒有全局。十一標能打不假,但是咱們北洋不要這樣的驕兵悍將!讓你們在薛城吃個苦頭,也是我的意思。曹仲珊那裡我會去交代。就是要你們知道,什麽事情都得按照宮保大人的意圖來…………”。
他看了陸文山一眼,隨意的問道:“十一標的幫統是不是王學伯那小子?以前在北洋武備學堂成績很是不錯啊。”
陸錦陪笑道:“王總統好記性,就是王學伯。他還兼任三營的管帶。”
吳佩孚心裡一沉,自己向來耿介。在北洋軍中帶兵打仗都特立獨行。並不為上官們所喜愛。這次忍心犧牲他十一標一半的實力,再給他個好看。這些人真是做得出來。
王士珍哼了一聲:“反正我久矣不帶兵,這些得罪人的事情我也不怕做。我就替曹仲珊做個主。子玉,你暫時交卸十一標的標統職務。先閉門思過。王學伯暫代十一標標統職務…………。”
吳佩孚頓時覺得血都衝到了頭頂。最後身體晃了一下,僵硬的朝王士珍敬了個禮。轉身大步走了出去。陸錦看著他的背影,有點唏噓的樣子。勉強替他分辨道:“子玉還是很能打的…………”
王士珍斷然道:“我這就是挫磨他一下,玉不琢不成器。他自己也應該懂這個道理。我們這次守在津浦路上。就是要按宮保的既定意圖行事。誰要亂來,我可是不會客氣的!”
他看了陸錦一眼,歎了口氣:“文山,你也是老人了,怎麽就不明白宮保的心思呢?我們和雨辰的部隊拚個你死我活,對南京的民黨那是最大的好消息。現在大家收手,那是再好不過。下面就看宮保怎麽運籌這個局面。”
何燧和張兆辰兩部終於和北軍完全脫離了接觸。平安的撤退到了台兒莊一線。和林述慶部會合。北軍仍然控制在薛城棗莊一線,沒有追擊的意思。
此次北上,第一師陣亡官兵六百七十余員名,受傷九百余員名。重武器損失近半。殺傷敵軍與自己損失幾乎相當。第一師和北洋最精銳的部隊碰撞後的結果,勉強保住了平手。
在張季直背後的穿針引線下,袁世凱通過前線的王士珍和雨辰秘密停火。停火分界線在台兒莊一線。雨辰部承諾在南北全面和平後,撤出山東地境。
對於第一師來說,辛亥革命當中的軍事行動,就此完全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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