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熱了,我們趕緊回。”陳叔平拿著一塊被汗漬浸成黃色的手帕當不停地擦著汗,時不時張開雙唇,吐出舌頭哈著熱氣,對身旁的鄒蕾蕾說道。
鄒蕾蕾左手牽著莫殺,莫殺體內的精湛火元正灌入她的體中,再經她的清淨之體過濾,除去傷害之力,從眉間噴發出來,輕柔罩住身旁那個面相幼美的和尚。
葉相僧雙眉微凝,雙手合什,被這淡淡火息包圍著。
這是當初在藏原之上,為了防止大勢至菩薩發現葉相僧的蹤跡,易天行想出來的一個歪招,今時今日,鄒蕾蕾照搬了過來。
只是不知道他們這一行人,為什麽離開省城這麽遠,來到了這片杳無人煙的戈壁之上。
“真的很熱。”陳叔平再次抱怨道:“莫殺還在不停放火,想烤狗肉吃嗎?”
鄒蕾蕾也不理會他,只是笑著說道:“葉相,你堅持來這裡,是為了什麽。”
葉相僧的五官眉須全被裹在淡淡的火息之中,遮去了自身的所有氣息,微微笑道:“你看身前這片土地。”
眾人依言看去,只見面前數百平方公裡的戈壁之上,一望無垠的沙石之中,竟然是一片慘慘的黑色,那些本來應該是在熾熱陽光下泛著黃光的沙漠黑礫,全數被某種陰毒地氣息滲著。感覺十分詭異。
遠方,一隻搶先北歸的大鳥,耐住沙漠上空的陽光,疲憊著落在了地面。
鳥足一沾地面。便是頹然倒地而亡。
這地面上不知有多少毒素。
“好厲害的毒!”莫殺歎道。
鄒蕾蕾面色一黯道:“難道說這麽大一片土地,全部被染上了毒?以後怎麽活人啊。”
陳叔平在一旁小聲譏笑道:“這鳥不生蛋地荒地,本來也就沒有什麽活物。”
葉相僧搖了搖頭:“然,總有胡揚黃鼠,諸多生靈安居於此。昊天君自爆之後,若等天地自然排毒,只怕要耗上萬年之久。”
陳叔平唇角一翹,顯然是覺得這些人有些沒事兒找事兒做,寒寒道:“別的我不關心,只是您這大喇喇地出了省城。來這戈壁,就不怕那位王子菩薩殺下來?”
……
……
這句話一說。其余三個人都怔了一怔,鄒蕾蕾回頭狠狠地瞪了陳叔平一眼,心想怎麽都不想些好事情?
眾人的身前是一片死地,昊天君自爆之後,留下的可怕毒素依然殘留在沙漠裡,以人類的生化力量,很難將這些毒素清洗乾淨。而且對於一片戈壁而言,也沒有哪個政府會舍得花那麽大的代價去洗沙子。
——除了葉相僧這種慈你慈到骨頭裡的異類和尚。
“我離開一下。”頭髮微紅的莫殺轉頭望著小師娘,請示道。
鄒蕾蕾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疑惑道:“要做什麽?”
“我要潛進沙地深處,看毒多深,如果汙了下,很複雜。”
鄒蕾蕾把臉轉向葉相僧,葉相僧微微頜首,表示無礙。於是她微笑道:“去,早點兒回來,不然呆會兒大勢至菩薩來了。咱們這家人就嗝了……嘻嘻。”
陳叔平在一旁有些憤怒,憑什麽你們就說能拿大勢至菩薩開玩笑,我說一句卻要遭瞪?
莫殺微微凝神,手上捏了一個法訣,坐禪三昧經在她的體內緩緩運行著,瞬息間,她地身體漸漸地變淡,變得透明起來,而她頭上的微紅秀發顏色變得越來越深,恰似一團燃燒地火焰。
將肉身轉為靈體之後,莫殺如同一個火仙子般,輕輕柔柔地向黑色劇毒的沙礫地上撲了過去,因為沒有實體,所以就像是一陣風般,滲入了沙地裡,轉眼間消失在黑色的地面上。
……
……
葉相僧雙膝盤著,坐在沙地旁,雙掌向天,雙目微閉,輕輕頌著佛經,收斂著身周的罩子,他發覺易天行這一派的火元果然是三千世界裡最奇妙的事物之一,經鄒蕾蕾眉心一度,竟然便能形成一道清光,將自己的氣息遮蔽其間,甚至比須彌山原初地那些佛法還要更好用些。
鄒蕾蕾見莫殺撲入了地上,微微皺眉想了想,便把背後的雙肩旅行包拿了下來,準備從裡面取出一些姑娘家要穿的衣服,給莫殺做了件火衲布的內衣,但先前沒穿,呆會兒莫沙從地下鑽出來的時候,一定是全身赤裸的。她身為小師娘,自然要考慮這個情況,所以準備這時候拿出來備用。
鄒蕾蕾去打開旅行包,便把後背亮給了陳叔平。
陳叔平負著雙手,手上死死攥著那方染成黃色的汗巾,十分用力,眼瞳裡盯著鄒蕾蕾的後背,忽爾閃過一絲獰色。
……
……
“這樣不好。”如果說聲音裡面也能夾雜著讓人心寧的微笑,那麽葉相僧地聲音肯定屬於這一種。
但當這個聲音在自己的腦海裡響了起來,而同時你自己在想一些很險惡的事情,那你地心情肯定很難寧靜下來。陳叔平心頭一驚,愕然轉首,看著盤腿坐在地上的葉相僧,不知道這位還沒睡醒的菩薩究竟對自己的心思知道多少。
“你說什麽?”陳叔平神識一渡,在腦中問著葉相僧。
葉相僧仍是盤腿坐著,潔瑩幼嫩的面容與身前汙黑一片地沙地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微微一笑。清光大盛:“你做什麽?”
陳叔平微微低首,將自己面容上的表情掩去,先前那一刹那,看著鄒蕾蕾的後背毫無警惕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真地有一種衝突,去挾持她,然後讓小書店裡的力量,幫助自己對付天庭上的人物,幫助自己尋找少爺的下落。
關鍵是,他在小書店裡一直覺得遊走在邊緣,很不安寧,心中總是充滿了恐懼。
所以他想挾持鄒蕾蕾。
陳叔平低沉的聲音用神識渡入了葉相僧的腦中:“這個時候凶鵬不在,莫殺又沉入了沙底,如果我想做什麽。誰能攔我?”
“要試圖激怒易天行和後圓裡的那位。”葉相僧依然保持著微笑。
“只要我捉住了這個清靜女子,你口中說的那兩個人一定會聽我的話。”陳叔平固執地說著。。
葉相僧搖搖頭。
陳叔平陰陰一笑:“當然。如果你睡醒了,我自然不敢放肆……親愛的菩薩。”
鄒蕾蕾這個時候已經收拾好了包包,轉過頭來,看著兩個人安靜地一立一坐,撓著腦袋說道:“在發什麽呆呢?”
……
……
陳叔平與葉相僧對視一眼,葉相僧微微一笑,陳叔平思琢少許後輕聲道:“沒什麽。”
說完這三個字。陳叔平緩緩轉過身來,雙腳一前一後站立著,負在身後的雙手也自然垂在了腰側,看著很輕松。
葉相僧眉頭一皺,很明顯這是一個搏殺地姿式——所以他單手合什,將右掌豎了起來,對著陳叔平行了一禮。
一道白光閃起。
那道白光來自葉相僧右手的中指,白光裡隱著渾厚至極的佛性光芒,其勢疾逾風雷。猛地擊打在陳叔平的右肩之。
陳叔平悶哼一聲,迅疾被打成了一個小黑點,像箭一般疾速往後飛去。重重地摔在數公裡之外的沙礫灘上,激起滿天黑塵。
“噢,到底怎麽了。”鄒蕾蕾叉著腰,沒好氣問道。
葉相僧雙掌合什,漂亮的五官像春風的柳絮一樣順貼:“給哮天犬加持一下佛光,以免呆會兒他被昊天君地遺毒害了。”
陳叔平歪歪扭扭地沿著戈壁灘地面,像道黑影般奇快無比地爬了回來,身上沒有受傷,反而由內至外滲出一些清妙光芒。他看著葉相僧,嘴唇抖了兩下,眼瞳急劇縮小,閃過極重的恐懼之色。
他一面喘著氣,一面小心翼翼問道:……自菩薩……醒了?”
葉相僧面色寧靜,沒有回答這很關鍵的問題,反而輕聲說道:“昊天君瘟毒可怕,犬仙君可有中毒?”
陳叔平這才想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確認沒有中毒。
……
……
又過了會兒,渾身耀動著半透明火芒的莫殺從黑色劇毒的沙地裡鑽了出來,葉相僧和陳叔平微微側過臉去,鄒蕾蕾等莫殺丫頭收斂火息後,趕緊把那件火烷布的衣裳給她從頭上套了下去,又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她微亂的紅發,就像打扮自己的閨女一樣。
莫殺看著鄒蕾蕾在自己的身前忙活著,忽然皺眉說了一句話:“學師娘,我比你大三個月。”
鄒蕾蕾撲哧一笑,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誰管這些。”
莫殺向眾人匯報探入沙地深處地情況,原來昊天君呂嶽自爆之後,殘留的毒素竟然一直深入到了沙漠深處約有一公裡處,那裡已經再是沙礫,而是些堅實的土岩,地下流水雖然也被汙染了不少,但好在此地乾旱,所以也沒有流出這片沙漠去。
莫殺忽然頓了頓,說道:“下面右下方很深地地方,有軍事基地,死很多人。”
眾人陷入了沉默之中,知道這肯定是六處拋棄的那處基地,鄒蕾蕾忽然歎道:“連秦臨川也死了,六處這一次真的是損失慘重。”
陳叔平在一旁甜甜笑著,那張木臉上夾著范曉萱似的笑容。看著很惡心,但他自己聽著這消息非常高興。
莫殺在一旁皺眉說道:“或許是好事。”
鄒蕾蕾一怔,旋即馬上明白了她說地是什麽意思,六處在國家機器裡的地位一向不明。依政府的力量很難進行全盤的製衡,更多靠地,乃是秦家這些人的所謂道德約束,既然如今六處實力大損,只怕反而會讓他們日後的存在,顯得更安全一些。
讓我們開始。”葉相僧俊美的容顏上顯出一絲戚容,看著面前的“死地”,看著沙礫中殘存的乾乾甲殼和黑灰一般的死鳥,還有遠處那些已經被毒乾成了無數殘渣的胡揚林。
……
……
在這幾個月裡,這片中國西部的沙漠戈壁遭受了兩次致命的打擊。第一次小型核爆雖然也很恐怖,但畢竟當量擺在那裡。後續影響不會太大。而第二次昊天君呂嶽大人地無由自爆,卻是完全破壞了更大范圍內的生態系統,摻在沙子裡地毒素足以讓這片地區千年長一根雜草。
好在今天有幾個好心“人”開始幫助這片沒有生命的沙漠。
沙漠之上,素光乍現,生命的氣息緩緩鋪灑開去。
葉相僧坐在沙漠之中,身後數十丈隱有菩薩寶像現出,素光之中。菩薩幼顏清純,發髻微聳,現寶器之光,右手一柄晶瑩能斬群魔的寶劍用作犁田,與黑色沙礫一觸,便消去毒素,回復沙漠戈壁原有的顏色。
菩薩寶像左手是一朵微微綻放的青色小花,此時的這朵小花,已經比當年在西藏扎什倫布寺口時。葉相僧所能展開地那朵清憐可人的小花骨朵要大上了許多。
數年之來,這位未睡醒的菩薩已經強大了許多。
素色小花緩緩綻放,每一花瓣打開。便有一道慈悲憐憫的氣息送出,輕輕吹拂著毫無生氣的沙漠,像是在撫慰著這些受苦受難的沙礫。
在另一邊,受到葉相僧佛息感染,鄒蕾蕾閉目側頭,微微靠在莫殺的懷裡,她修習過佛法,但此時佛法未動,她修行過心經,但此時經文未出。她只是有些疲憊地靠著,便有一股清新無比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從她的體內散發出來。
這股清新無比地氣息隨著菩薩寶像的一劍一花的去路,緩緩地在這片沙漠上行走著。
一劍犁死地,一花拂毒去,一息催生意。
漸漸地,沙漠裡緩緩降下雨來,雨水滋潤著這片土地,隱隱可見某些石礫之間,有些素翠無比的小椏開始冒出頭來。
……
……
遠處,陳叔平負著雙手,舉目向天,任由自天而降的雨水灑在自己面無表情的臉。
他放棄了挾持鄒蕾蕾的念頭,一方面是證實了自己已經不再是葉相僧的對手,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此時的心裡一片寧靜,對那個清靜女子再也生出什麽惡意。他只是小意地將神識探往天上某個精確的方位,擔心著那位可怕的大勢至菩薩會忽然飛了下來。
……
……
不知過了多久,鄒蕾蕾緩緩醒來,望著面色微微有些蒼白的葉相僧,微微一笑,卻掩不住笑容裡的疲憊之意:“你說,我到底是什麽人呢?”。
葉相僧蒼白的嫩顏上閃過一絲惘然:“他是金童,你自然是玉女。但他這童子的身份本就大有文章,不知你這玉女的身份又是如何。”
“金童玉女?”鄒蕾蕾扁扁嘴,小模樣兒有些委屈,“真的很俗氣,而且……我不喜歡。”
她清純無比的雙眼望向天空,望穿頭頂那些猶自滴淚的厚厚烏雲,微微皺眉。
“我只是一個非著名神仙妖怪,區區一個發鈔票的童子,觀音菩薩的小弟,大帝,你別太把我當回事,把我當個屁一樣的放了。”易天行聳著肩嘻嘻笑道。
他此時在老烏龜的背上坐著,依然在喝龜肉湯,對著身前那個黑衣金甲,法力無邊,地位崇高的玄天真武大帝說道。
真武大帝站在巨大的龜殼之前,隨著老龜的走動上下起伏著,黑色的外衣套著那件貴氣十足的金甲,面上清潤,頜下長須若仙,看上去尊貴無比。
他微微皺眉說道:“我不明白你說什麽。”
易天行沉默少許後說道:“如今你接掌了北極紫薇大帝的職位,卻暗中背著玉帝在幫我,下界的四位仙人也被你暗中透露消息,給消滅在了人間。先是二郎神叛,後是我上天殺了不少神仙,這玉帝直屬的力量是眼看著一天一天的削弱……我知道您肯定有想法,所以才會這麽做。但想請您明鑒,我能力不夠,也幫不了你什麽。”
易天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狠色,打定主意不摻合到這些天庭的可怕事情之中。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你是不是誤會我了?”
既然對方不想明說,自己也不會蠢到把事情挑明,易天行笑道:“我這人挺傻的,您也知道。”
真武大帝轉而笑道:“不過你也太過自謙了,單槍匹馬殺上天庭,生撕雷震子,棍挑崔英帝君,火燒摘星樓,生毀斬龍台……”他轉而望著易天行,黑黑的瞳子裡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你還殺了五公主。”
“心狠手辣,膽大包天,蠻橫無理,還會裝傻充愣,知情識趣……人才啊。”真武大帝笑道:“如今的天界什麽最重要?當然就是你這種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