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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記》第二部 省城 第三十四章 荷風雪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誰來憐子?

  ……

  ……

  四周蛙聲頓然而止!

  易天行心神方動,便感覺身前荷塘中片片青葉如扇,已是挾著勁風向自己鋪來。他雖然從小便具奇異之能,但何時見過這等怪異事情,渾以為是荷葉被妖氣附身,自己來到了聊齋的世界當中。

  可此時尚是白日,天日煌煌下,那些荷葉蓮枝又如此聖潔,毫無妖態。他心頭一驚,不知發生何事。慌亂之中,左腳後跟向後一踢,向前一個弧圈翻出,正以為脫了伏擊,不料離湖岸較近的數十根蓮枝疾出,已是迅如閃電般捆住了他的四肢。

  易天行雖然不知這是何事,但隱隱猜到是身邊的老和尚一手所造,卻是不理解這位主持為何對自己突然出手,余光卻見著先前還在自己身邊的僧人此時已飄然而遁,站到了湖中心的亭子上。

  荷葉蓮枝愈捆愈緊,易天行雙手握拳被死死綁在腰間,但畢竟是天生金剛之身,也不覺怎麽疼痛,他略微用了用力試了下,有些愕然地發現這些看似普通的枝條不知被施了什麽法,竟是硬韌無比,不輸精鋼細絲。但他自小塘悟道後,身上力量更是驚人,也不把這些怪異枝條放在眼裡,於是假作無力,把臉微微低著,等待對方的後著。

  “善哉”

  飄然立於亭上的歸元寺主持輕宣一聲佛號,取下腕間檀木念珠,向被荷枝捆著的易天行拋來。只見那串念珠色作褐澤,卻在半空中不停盤旋著,漸漸散出陣寧神靜心的清香來。

  易天行卻是眉頭一皺,直覺裡發現這串不起眼的念珠可能對自己造成傷害,於是決定不再拖延,一聲悶哼,雙臂一振將自己身上的荷葉蓮枝震成段段碎條。

  那主持驚噫一聲。需知這荷葉種在小湖裡,深受園後那位祖宗“滋養”,加上自己以佛心操控,堅韌靈巧擬可比肩半神之物,以往用來捆人,從無失手,不料今日卻被這少年輕松掙脫。大駭之下,主持更是霜色上面,顫聲道:“原來已經有上六重的境界,難怪敢單槍匹馬來我寺挑釁,布陣!”

  陣法未及布成,他卻只見眼前一陣風起,清光閃過,易天行已經笑咪咪地來到他的面前。

  歸元寺主持法號斌苦,是佛宗方便門門主。他今日施法,卻料不到奈何不了這小子,不由又是一驚,修行人向來注重精神修練,卻不擅長肉體力量,而他先前看得明白,這位少年竟是用著一雙肉足,全憑著快到駭人的速度生生從湖面上衝了過來!

  易天行總覺著這一仗有些莫名其妙,溫和笑道:“主持是不是認錯人了?”

  斌苦和尚臉色微黃,緩緩道:“施主神通,老衲不能識破,只是為了我歸元寺一脈香火,卻是容不得你離去。”臉色忽然化為慈和,道:“孤峰隱遁笑吾癡,歲月蹉跎負遠期。此去天台重乞法,何時汐社共吟詩。心同泥絮渾無著,身似山雲任所之!彈指百年如一夢,浮生莫為利名羈。此去路上,辛苦施主與我同行。”

  易天行聽的明明白白,這是當年斌宗法師往大陸來修法時,所作別離之句,此時自歸元寺主持口中念出,竟生出一分玉石懼焚的慘烈意味來。

  易天行面色一變,知道不妙,便發覺周遭環境一變。

  小雨忽然瓢潑而下,本是白晝的寺院,卻忽然變得極其黯淡,庭院內光線漸漸滅盡,隻余湖間荷葉下夏蛙殘喘陣陣。

  歸元寺東南西北中五處院落,竟在此同一時傳出一道偈聲,易天行心頭一震,知道有大事將臨,須臾間,便看見半空中出現一片極大陰影,他抬頭細看,卻赫然是一件極大的袈裟!

  易天行正道不妙,便覺渾身上下被那片遙在天際,力卻著身的袈裟壓的無法動彈,更覺怪異地是,一陣陣奇寒入骨的冰意開始籠罩著整個湖面,而兩人所處的湖中心,更是寒冷異常,亭子的木柱開始被凍的咯吱直響。

  亭間越來越寒,亭外數丈內的湖面也結了冰,溫度下降的太快,以至於本來在水中嬉戲的魚兒都來不及遊出去,便被生生凍在了冰裡。

  易天行是頭一遭遇見這種法術較量,哪裡知道那袈裟乃是歸元寺伏魔金剛陣的一個變化,更不知曉其間厲害,只是傻愣愣地發呆,有些弄不明白,自己連汽車都能搬動,怎麽可能被一件薄薄的袈裟壓的動彈不得。眼看著似乎今天要吃虧,不由在心底哀嚎一聲,他全然不知自己是怎麽得罪了這寺院的和尚,哪裡想到偷來寺院看一眼也會惹出這大麻煩來?余光裡瞧著斌苦和尚的長長眉梢冰凌漸掛,似乎也是被寒冷凍的頗為吃力,不由歎道:“你我何仇?竟要與我同歸於盡?”

  斌苦老和尚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但看著他雖有懼寒之意,卻仍是言談自若,不由眼中生出一絲懼意和悔意來。

  空中的水氣,此時也被這種極寒凝成了雪花,緩緩地飄在二人四周,此時亭內一片漆黑,常人根本無法視物,只有這些雪花反射著不知從何處來的光線,看著頗為美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易天行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溫度也越來越低,甚至與皮膚接觸著的衣物似乎都被凍脆了,正不知所以時,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動了一下。

  不知為何,其實就是隨性隨意的那麽一刹那,他的右手手指動了一下。

  而易天行也就抓住了這一刹那的機會,右手無名指微微一翹,與大拇指似觸非觸,搭了個意橋,周身神念瞬間遊走全身,在電光火石間驅走了身上的極寒,打鼻子裡悶哼一聲,功力急催,把體內的那些朱紅火焰盡數逼了出去。。

  只見黑夜雪亭間,一人大發光明,朵朵豔赤之火在他的身旁周遭跳躍舞動著。

  歸元寺後園的降溫過程頓時一緩。

  高高臨在歸元寺上空的那件袈裟,似乎頗有靈性,竟是緩緩向下飄了數十丈。易天行隻覺身子一重,千均之力加身,以他之能亦是險險跪倒在地。

  但他是個知天順命的家夥,見著這寶貝力氣大,也不和它硬抗,順勢就坐了下來,身體在半空中滯留的一瞬間擺了個姿式,左腿自然伸直,右腿擱在左膝之上,打了個散蓮花。

  易雙掌擺在胸間,指作鈴瓏曲,閉目冥想,任著自己修行的不淨法門像吸塵器一樣,不停地吸納著體內的金紅光點,然後化為高溫的白熾火焰,向四周擴去。而天上的那件袈裟也像是通靈般地微微輕拂,亭外襲來的寒意,更是增上三分。

  雙方爭鬥不多時,亭內積雪已有數寸,而易天行此時就像是一座高溫的煉爐,天上那件可怕的袈裟就像是一個恐怖到了極點的大冰櫃,兩方的溫度就在這小小的亭子內較量著,易天行身邊的積雪也隨著雙方力量的此消彼漲,一時融化,一時凝結。

  易天行隻覺體內真火不斷向外湧去,微微感覺有些虛弱,想到方才疾火大出,雖然瞬間將寒意驅出亭外,但也是耗損頗大,不由大罵自己愚蠢,隻消護住自己就行,何必和那麽個死物爭個氣勢高下?想著自己畢竟初習禪法,而頭上那片袈裟卻是個寶物,力量源源不絕,若自己真元盡失後,豈不是要被凍成一個冰柱?

  漫天寒意間,易天行隻覺神思一陣恍惚,體內真火漸有枯竭之象。而此時風雪大作,似乎要隨時撲滅小湖雪亭裡那位少年身上最後的一點殘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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