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棠正把自己緊裹在一條毛毯裡，她縮在角落，毛毯裡的手捉著把衝鋒槍。

  之前被羅閻從院子裡帶出來後，兩人就轉移到這棟黑乎乎的破落小樓裡。

  小樓像是被火燒過，到處都漆黑一片，環境比之前惡劣得多。

  更要命的是，剛才羅閻丟下她自己一個人出去了，說是清理一些東西。

  羅閻一走，她更加不敢睡覺。

  聽著外面的風聲，她只能祈禱羅閻快點回來。

  她的祈禱聲似乎被神明聽見了，沒過多久，她就聽到了羅閻的腳步聲。

  宋秋棠知道，羅閻這是故意讓自己聽見的。

  不然以他的能耐，就是悄無聲息摸進來也不見得有多難。

  果然，門開。

  羅閻提著根手電走了進來。

  “完事了，接下來可以放心地睡覺。”

  羅閻將‘龍象’擱在角落，自己便坐了下來，環抱雙手，看樣子打算就地躺下睡大覺。

  宋秋棠看著四周道：“我們就不能回去之前那個屋子嗎？”

  “那裡至少有帳篷。”

  羅閻果然和衣躺到鋪著乾草的地上，靠著‘龍象’，閉上眼睛道：“你想回去就回去。”

  “不過那裡現在有點髒。”

  宋秋棠隨口問：“有多髒？”

  “嗯，院子內外，大概躺著三十具屍體吧。”羅閻閉著眼睛回答。

  宋秋棠突然有種罵人的衝動。

  三十具屍體。

  他剛才出去一會，就殺了這麽多人？
  宋秋棠感到一陣無力，縮在角落裡：“那我還是呆在這吧。”

  她可不想跟三十具屍體睡在同一個地方。

  羅閻這次沒管她，不多時，宋秋棠就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

  她知道，羅閻睡著了。

  宋秋棠一時間，很羨慕羅閻這躺下就能睡的能力。

  但她不知道，羅閻其實還沒有睡著。

  他閉著眼睛，放緩呼吸，這是入睡前的準備工作。

  但他還沒睡。

  羅閻現在感覺有些不舒服。

  不是因為殺了那些人讓他心裡難受。

  禿頂大漢那些人離開祠堂時，羅閻就已經跟在他們旁邊，所以那些男人說的話，他一字不漏地聽在耳中。

  既然這些男人想殺自己，那麽，羅閻動手剪除他們，就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但從離開采菊基地開始，羅閻就一直覺得有些不舒服。

  起初他以為自己生病了。

  不過很快，他就察覺到，這種不適似乎源自於精神方面。

  這一天，羅閻總會時不時地感到恍惚，精神無法集中，就像是熬了一個通宵後，精神有些不振。

  這讓他有時候思維不太清楚，就好像布滿灰塵的窗戶那樣，能夠看到窗戶外面有什麽，但因為灰塵的關系，總是看得不夠清楚。

  羅閻懷疑，這和那個魔僧渡空有關系。

  那和尚臨死前的一擊，他雖然扛了下來，可當時的感覺很不舒服。

  像是被人潑了桶髒水，讓他覺得惡心。

  再加上心神恍惚，念頭不通達，這種種跡象，是從離開采菊基地後才有的。

  於是更加深了羅閻的想法。

  先睡一覺吧。

  明天再看看。

  對自己如此說道，羅閻放松了精神，進入夢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到一陣暖意，接著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喊。

  “小閻，起床了小閻。”

  羅閻眼皮微微動了下，然後才慢慢張開眼睛。

  一張開眼睛，就看到燦爛的陽光從貼著窗花的窗戶外灑了進來。
    那無限的光明一掃他心中的陰霾。

  羅閻打了個呵欠，撐起身體。

  驟然一驚。

  他身下不是乾草堆，而是鋪著床單的床鋪。

  身上蓋著一條有縫補痕跡的棉被，旁邊還放著一本別著書簽的小說。

  羅閻看向四周。

  貼著卡通貼紙的衣櫃半掩著，沒有疊好的校服掉了出來；旁邊的桌子上，昨晚寫好的作業沒有收起來，一隻二手的手機閃爍著綠燈，提醒著羅閻已經電量已經充滿。

  門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張相片，相片裡的羅閻只有十來歲，被一個穿著樸素的女人牽著手，那是年輕時的母親。

  羅閻又感到一陣恍惚。

  這個屋子，這個場景。

  他再熟悉不過。

  這是他家裡的臥室。

  然後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響了三遍，門被人打開。

  一個婦人走了進來：“醒啦？”

  “起床了就快去刷牙。”

  “瞧瞧你，窗戶也不開，這樣空氣不流通。”

  “去洗漱吧，今天周日，我給你打掃下房間。”

  “你等會到超市，去買些餃子皮和瘦肉回來，中午咱們包餃子。”

  “怎麽，你還沒睡醒嗎？”

  “不會是生病了吧？”

  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婦人，伸出手按在羅閻的額頭上，那溫暖的掌心，讓羅閻一下子就抱緊了眼前這道身影。

  生怕只是一場夢。

  “這孩子，額頭也不燙啊。”

  “沒生病就趕緊給我下床去。”

  “多大的人了還撒嬌，不害臊。”

  嘴上這麽說著，婦人的嘴角卻是笑意盈盈，目光柔和，皮膚已經有些粗糙的手輕輕揉著羅閻的頭髮。

  羅閻能夠感覺到她身上的氣息，這鮮活的氣息告訴他，這不是夢。

  這不是夢。

  可是，母親不是被巨獸戰略府的車帶走了嗎？
  而且，自己的家不是毀在了巨獸天災裡？
  最重要的是，自己和宋秋棠在一起，怎麽會突然回到了家中？

  一連串的問題，讓羅閻猛地松開了手，跳到了地上。

  接著他開啟神藏。

  這可能是某種幻覺。

  自己的‘窺道銀眸’能夠識破一切幻覺，只要開了神藏，就知道這是現實還是夢幻。

  “你做什麽呢，一驚一乍的？”婦人微微皺眉，然後開始折起被子。

  接著見羅閻目瞪口呆，婦人忍不住笑起來：“你這孩子，是不是睡傻了？”

  她站起來，把羅閻往門外推：“去洗把臉清醒清醒吧。”

  她根本不知道羅閻現在有多震驚。

  神藏，無法啟動。

  或者說，它消失了！
  世界在羅閻眼裡，並沒有變成簡筆畫的模樣。

  它依舊有豐富的顏色和層次，而不是用黑色筆觸勾勒出來輪廓的模樣。

  羅閻連忙奔進洗手間，看向鏡子。

  這一看。

  他愣住了。

  鏡子中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剛剛上初中的樣子。

  黑發褐瞳，眼神溫潤，不見殺機。

  這，這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