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上大學的機會
拉著糧食回到知青院,民兵幫忙把谷子卸到雜物房裡,又對著陳凡說道,“陳老師,今天是先發米,發完米之後,再發油,待會兒你們還要去領油。”
“啊?”
陳凡愣了一下,看著他眨眨眼,“為什麽不一起呢?”
黃鶯又冒頭了,跳出來大聲說道,“因為發米的時候灰塵很多,發油要把油缸的蓋子揭開,每家每戶自己帶油壺過去打,如果同時發的話,灰塵就會落到油缸裡,油就不好吃了。”
陳凡恍然點頭,“行,那待會兒我們再過去。”
隨即給民兵遞了支煙,送他離開。
薑麗麗知道陳凡還要去小水塔工地有事,便輕聲說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待會兒我們自己去領油就行。”
楊菊也點頭說道,“沒事,陳老師你去忙你的,幾斤油我們還是能拎得動的。”
黃鶯和劉丹也連聲讚同。
陳凡想了想,自己已經體驗過一次領口糧,而且油也不像米那麽重,她們幾個分分就能拎回來,便讓她們處理,自己騎著馬往小水塔趕去。
馬蹄兒嘚嘚響,不一會兒就趕到小水塔工地。
這時候15米高的圓柱形建築已經豎起來,下面都是厚厚的紅磚牆,在最上面一截,外部還抹了水泥做防水處理。
陳凡跳下馬,讓小母馬自己去吃草,隨後大步向前,一邊和十幾名工人打著招呼,一邊走上土坡。
今天在這裡盯著的是楊書記,他見到陳凡過來,當即揮手打招呼,“來啦。”
又問道,“今天你們小隊發口糧,都發完了嗎?”
“還沒呢。”
陳凡笑道,“楊隊長第一個給我發,領了口糧之後,我就先過來了。”
楊書記點點頭,“換成是我,也會第一個給你發,好讓你過來上工。”
陳凡咧著嘴笑道,“我到這裡不算上工吧,廣播員和獸醫才是我的本職工作,來這頂多算幫忙,就和邱師傅、馬師傅差不多。”
他左右看了看,“誒,邱師傅和馬師傅呢?怎麽沒看見他們?”
楊書記指了指頭頂,“他們在上面呢。”
陳凡抬頭望去,“啊?做防水?”
楊書記點點頭,“你來之前,已經做好了管材、水泵的安裝,井管是之前就打好的。只等上面的水箱乾透,再清洗乾淨,就可以試著抽水送水。”
說到這裡,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望著頂上正在施工的水箱,“可惜哦,今天下午他們就要回縣城,建築公司都打電話來了,說是縣裡的碼頭要維修,必須要他們回去坐鎮。
小水塔沒有正式運行送水,他們不在,我總感覺心裡不踏實。”
陳凡看了看頭頂的水箱,想了想說道,“沒事,我上去看看。”
楊書記轉頭看了他一眼,很想說伱上去看有什麽用?難道看一遍就能把兩位老師傅的本事學到手嗎?
不過想想以前陳凡的種種神奇之處,終究沒有說話,看著他順著鋼筋扎成的梯子直著往上爬,沒幾下就到了頂。
楊書記伸手搭在額頭上,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難怪老肖總誇他,跟猴子似的,一下子就上去了。”
陳凡翻進水箱裡,邱師傅和馬師傅正帶著十幾個工人一起忙碌,甚至顧不上跟他寒暄,只是揮揮手打了個招呼。
他也不過去打擾,站在梯子上看了一會兒,等到快要完成收工,才順著鐵梯爬了出去。
別人是上去快、下來慢,到了他這裡,下來比上去還快,沒幾秒就落到地上,對著楊書記打了個手勢,“我看過了,不愧是老師傅的手藝,沒得說。”
不知怎麽滴,哪怕楊書記明知道陳凡沒兩位老師傅懂怎麽建水塔,聽到這話,一顆心還是放了下來,咧著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看過之後,陳凡自己也松了口氣,掏出煙遞給楊書記一支,又幫他點燃,問道,“昨天我聽葉隊長和安哥他們說,要和三虎哥他們一起去縣城,給鴨子和鵝找銷路,今天沒見他們過來,是去縣城了嗎?”
楊書記抽了口煙,搖搖頭說道,“沒有,最快也要後天才能動身,這兩天得安排人值班。”
陳凡愣了一下,轉頭看著他,“值班?值什麽班?”
沒聽說生產隊有什麽重要事情啊,否則的話,早上吃飯的時候,黃鶯她們就該說了。
“還能什麽班,當然是防汛班。”
楊書記一口抽掉半支煙,狠狠地吐出一口煙霧,看著陳凡笑道,“每年都得來一回,8、9月份是洪水高峰期,洪水期的時候,大到長江兩岸,小到水庫河流,都要設置防汛哨棚。
今年雨水不是很多,還好一點,要不然啊,7月份就該設哨棚囉。不過雨水再少,除非是乾旱年,河裡的水位太低,那就可以不用太小心,派幾個人每天巡視一下就行,否則的話,就必須設置哨棚,預防洪水。”
聽到這話,陳凡也想起來了。
對於江南地區沿河而居的農村居民來說,每年生活必不可少的就是到哨棚防汛值班,這項工作幾乎跟種地一樣,成了一種習慣。
要一直到2010年以後,許多地方慢慢的開始改造水位監測系統,大范圍地利用電子監控設備,才逐漸擺脫對依靠人力監控江河水位的依賴。
但是現在嘛,水位監控一天10個工分,人不能離哨,必須日夜盯著河水,還要定時記錄水位數據,但凡有河水在短時間內突然暴漲的情況出現,就要敲響銅鑼,全小隊的壯勞力、甚至是男女老少都要帶著箢子、鐵鍬、鋤頭上堤,隨時做好搶險的準備。
同時小隊通知大隊、大隊通知公社,公社安排水利所的技術員上堤勘察,根據情況及時處理。
在這件事情上,無論是70年代,還是80、90年代,從農村到鎮上,再膽大包天的人,也不敢有絲毫糊弄、懈怠的心態。
因為當大堤決口的那一刻,洪水可不管你是領導幹部還是群眾,撲過來就要完蛋!
所以不管那顆心臟是黑是紅,一般都不敢在水利口伸手。
這特麽是真的會要命的啊!
聽到是防汛值班,陳凡便不吭聲了。
反正跟他沒關系,連雙搶他都沒參加,更別指望他會去防汛值班。
更何況一天10個工分呢,又不需要乾重活,只需要蹲在那裡就行,這種好事一般都是落到那些雙搶時候下了苦力的壯勞力頭上,陳凡絕對不會去跟他們搶這種“好機會”!
他和楊書記在底下聊天,邱師傅他們在水箱裡忙得熱火朝天,另外還有數百名社員分散在田野間鋪設管道。
就這樣一直忙到中午11點多鍾,所有工作才全部完成。
邱師傅和馬師傅慢騰騰爬下來,站到地上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
連那些正當壯年的瓦工師傅都精疲力盡,更別說他們兩位六十多歲的老大爺。
楊書記趕緊招呼人拉來板車,請他們到板車上坐著,“兩位師傅辛苦了,咱這就回去吃飯,等一下務必多喝兩杯。”
邱師傅擺擺手,“酒就不喝了,別耽誤了坐車。”
馬師傅也連連點頭,“昨天總經理都親自打來電話,今天必須得回去。”
陳凡上前兩步,笑著說道,“您放心,吃飯的時候您就安心吃飯、喝酒,我們有人專門盯著時間,差不多到了點,就送您去公社。”
馬師傅扶著板車的隔板,隨著車子走動,身體也在晃悠,他看著陳凡笑道,“我們總經理啊,最喜歡筆杆子好的人……”
不等他把話說完,楊書記便一聲大吼,“打住。”
隨後滿臉苦笑,手搭在板車上往前走,“我說兩位師傅,你們縣建築公司那可是大單位,什麽樣的人才沒有?何必跟我們一個小小的生產隊搶人呢。”
馬師傅當即哈哈大笑,“我們建築隊的人才再多,也沒有一個能在地委日報上發表文章的,最多也就是縣刊,陳老師這樣的大才,誰不想要啊?!”
陳凡扶著馬車往前走,連跟在他身後的小母馬都不騎,聽到這話,不禁笑道,“那您可就太抬舉我了。別的不說,建築公司裡面連大學生都有吧?我呢,連個小學文憑都沒有,可不敢跟他們比。”
馬師傅和邱師傅也知道陳凡是從水裡漂來的,畢竟這事在盧家灣不是秘密,任何人都有可能說漏嘴。
他們聽到陳凡的話,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話。
不同意吧,似乎顯得建築公司的“高材生”們太沒用。同意吧,可確實沒有一個比陳凡更有文才的人呐!
沉默了兩秒,邱師傅突然說道,“陳老師,以前的事咱們就不說了啊,人嘛,總歸是要往前看。你想要高學歷,其實也不難。雖然盧家灣沒有大學生的推薦資格,你也沒有高中文憑,不過,如果能夠通過招生考試的話,也是可以上大學,拿到大學文憑的。”
陳凡頓時愣住,不解地看著他,“啊?招生考試?”
你確定這時候有招生考試?
這時馬師傅也反應過來,半靠在板車隔板上,對著陳凡笑道,“老邱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江南大學你知道吧?”
陳凡本能地點點頭,“知道啊。”
江南大學是江南省最好的大學,沒有之一,未來可能是之一,但是現在就是最好。甚至在全國不說名列前茅吧,但也是赫赫有名。
怎地,難道江南大學就特牛皮,可以自主招生?
然後就聽見邱師傅說道,“沒錯,江南大學在75年的時候,就在雲湖地區設立了函授教學點,回頭你讓楊書記給你開一張介紹信,直接去他們的教學點申請考試,只要你能通過他們的入學測驗,就能成為江南大學的函授學生,等學完全部課程,經過考試合格,江南大學就會給你發一張正兒八經的大學畢業證。
這東西你別看他是函授的,可是跟正規畢業證一樣,全國所有單位都承認。雖說拿這個畢業證不包分配,但那也是大學畢業生啊,所有單位都認的,到時候絕對有專業對口的單位請你去工作。那時候你也就不用擔心文憑問題。”
陳凡聽得目瞪口呆。
雖然他口口聲聲跟楊書記他們說,等學習班的同學學完了數理化基礎知識,就請地委的大學幫他們函授教學。
但是這種函授,就真的只是通過信件往來解答問題而已,他就沒指望會有畢業證。
難道這時候就有大學恢復了函授部?
是不是早了點?
函授教育興起不是80年代的事麽?
就在他滿腦子問號的時候,馬師傅接著邱師傅的話說道,“我們公司的一個經理,就是高中畢業,卻沒拿到推薦名額,只能進了我們建築公司。
等到74年底的時候,省裡面給幾所主要大學的領導開會,布置開展函授教育工作,第二年初,也就是75年的2月份,江南大學就在全省10幾個地方設置了函授點。
他聽到這個消息,第一時間跑過去報名,拿出他的高中畢業證,竟然直接就被錄取了,然後今年是學習的第三年,只要能再考過幾門,等明年2月份,他就能拿到畢業證啦!”
邱師傅跟說相聲似的,等馬師傅話音剛落,他便開口說道,“有了他這個例子,我們建築公司好多人都去找他打聽情況,所以全公司就沒有不知道這回事的。
江南大學函授部以前是年初招生,有高中畢業證的可以直接錄取,沒有畢業證的,就要做一套試卷,主要就是檢查是不是具有高中文化水平,考試通過之後,也會發給錄取通知書,之後交了學費就能學習。
後來學製發生變化,他們就改成7月份招生,9月份入學,也都跟著變。”
一聽這話,陳凡不禁苦笑道,“現在都8月份了,他們招生工作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如果提早一個月,他還真想去報這個函授的大學。
雖然他從來沒有想過重新去讀大學,可是一個大學文憑,在這個年代的意義確實是非同凡響。
而且這個年代的函授文憑含金量非常高,僅僅比全日製文憑稍微低了一等,在“五大生”裡面,含金量算是最高的。
所謂的“五大生”,就是廣播電視大學、職工大學、職工業余大學、高等學校舉辦的函授大學和夜大學,分別簡稱為電大、職大、業大、函大和夜大。
我國最早的正規“夜大”,應該是李大先生創辦的我國首個正規大學夜校班、“北大夜校班”,教的專業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新聞學。嗯,當時李先生就在這個夜校班讀書,同時乾著圖書管理員的工作。
後來80年代初到90年代初,“五大生”也都是遵循“寬進嚴出”的原則,指導老師都是大學裡正兒八經的講師、教授,學校會對他們進行學生匹配,一個人負責十幾個學生。
這些老派講師、教授嚴格遵循自己嚴謹的治學態度,認真回復學生的每一封信、每一個問題,有的甚至回信比來信文字要多幾倍。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批老師做指導,所以當年的很多“五大”畢業生都成了棟梁之材,與前途無量的大學生相比,一個構成了金字塔尖、一個構成了“中堅力量”。
只不過,從90年代初開始,金錢來襲,這些學校的監管和考試都逐漸變了味,很多函授學校都隻管收學費,對教學卻不再上心。
而他們為了招收更多學生,又放寬了畢業條件。以至於努力學習的人和從來不學習的人一起進考場,竟然考出來一樣的分數。到了那個時候,曾經風靡十年的“五大生”才慢慢淪為無人問津。
就連曾經輝煌時期的“五大生”,也想盡辦法“換學歷”,真是可惜。
就在陳凡腦子裡百轉千回的時候,邱師傅便說道,“雖然他們是7月份固定招生,不過對有底子、特別優秀的學生,他們也會‘特招’。你既然能一手撐起盧家灣的學習班,那知識底子肯定不差。
回頭你去一趟地委,找到江南大學的函授點,申請特招考試,只要能夠通過,就能跟著7月份的學生一起注冊,然後領了書回來自己學習,不懂的就通過信函向老師請教,等到年底去地委函授點參加期末考試就行。”
馬師傅又接著說道,“函授學生雖然沒有正規學生的福利,但也有便利的地方,那就是只要你能學完課程,經過考試合格,就能申請畢業,比正規大學生要在大學裡待好幾年,要強得多。”
這年頭普通大學的學製長短不一。就大專來說,兩年的有,三年的也有,而建築、醫學這種甚至要讀四年。本科的話那就更長了,比如北大的本科就要讀六年!
沒辦法,推薦去讀書的學生,基礎能力可以說是良莠不齊,有些人甚至只有小學文化程度,大學裡的老師們只能想方設法,盡可能地幫他們補足基礎知識,然後再去學專業課程。
如此一來,自然需要更多的時間。
這樣都還算好的,最讓人心累的,是有些極品同志,自己不愛學習,便找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理由,對老師幫他們補習知識的行為進行批評,弄得教學秩序沒法連貫。
不過總的來說,大部分人還是更希望能學到知識,也能聽從老師的安排,才讓這項制度得以維持。
直到恢復高考之後,有了“統一考試”打底,北大才將本科學製恢復為4年。
所以如果真的和馬師傅說的一樣,函授只要通過考試就給發畢業證,那對陳凡來說,就更有吸引力了。
陳凡和兩位老師傅聊得正嗨的時候,無意間視線外飄,看見楊書記沉著個臉,只是心念微轉,便猜到他在想什麽。
還不是怕自己上了大學,拿到大學畢業證,被其他單位給挖跑唄。
他便乾咳一聲,笑著說道,“還得是兩位老師傅啊,就是見多識廣,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地委還有江南大學的函授點。
不過話說回來,我確實對拿個大學文憑很有興趣,只不過被其他單位招攬,那就還是算了。要不然5月份在地委的時候,我就答應衛生處調過去當幹部囉。”
聽到這話,楊書記臉色頓時陰雨轉晴,忍不住咧著嘴笑個不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