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遺產
在門衛室裡坐了沒多長時間,隊長就接到廠辦允許放行的電話,又找了個保衛員,讓他帶著陳凡他們進去。
陳凡一行人跟著保衛員,在廠區裡兜兜轉轉。
後面幾個沒見過世面的早已經目瞪口呆,不停打量一座座高大的廠房,虧得前面有保衛員帶路,否則早就有工人出面詢問了。
等到了行政大樓,隨後經過查驗介紹信、安全檢查,才終於在一間會議室見到雲湖機械廠的廠長。
楊廠長大約50多歲,見到陳凡的第一眼,就紅了眼眶,猛地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熱淚盈眶地上下打量他,說道,“像、真像,跟你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陳凡略顯尷尬地笑了笑,神特麽一模一樣,昨天他也見過照片的好吧,頂多只能算臉型相似,……好吧,和後世的韓國選美差不多,臉型一樣,然後五官都整得很好看,也就距離一模一樣不遠了。
楊廠長拉著陳凡到沙發上坐下,目中完全沒有其他人,一個勁地跟他聊以前的往事。
還說道,“公安說你失憶了,我跟你多聊點以前的事,應該可以幫助你回憶些什麽。
還有你家裡的物品,在我恢復工作的時候,就已經全部整理出來,那些衣物、家具當時都被人瓜分乾淨,我想盡辦法,也沒能找回來,只能將沒人要的書籍資料收攏,現在都在我家裡放著,等一下就給你送過來。”
他說著掏出手絹擦了擦臉,強忍著激動的心情,感慨地說道,“你父母是被我牽連的,以前搞生產的時候,他們都是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對世事不聞不問。
我當時也沒想太多,就想著能把廠子的生產做好,把技術做起來,不受外國技術的鉗製。
卻沒想到無意中得罪了小人,後來蒙冤受屈,被撤職調離。
我離開機械廠之後,你父母也受到牽連,很快就被人冤枉,撤職接受調查,再然後……”
他一個勁地搖頭哀歎,低著頭痛苦不已。
旁邊安全等人看到這一幕,不禁感同身受,一個個唉聲歎氣。
陳凡雖然表情也滿臉沉痛,可是以他的眼力,明顯能察覺到這位楊廠長有表演的痕跡。
倒不是說楊廠長的話是假的,這些都是能公開查證的事情,他要是敢說假話,無異於自取其辱。
只不過,事情是真的,情緒卻可以造假。
以他堂堂一個處級單位的領導,不至於真情流露到在晚輩面前痛哭流涕吧?!
但是陳凡沒證據,也只能表情沉痛地配合表演。
心裡則在默默盤算,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他一個領導算計的?
想來想去,好像也就一個作家身份值得被他利用。
經過十年的沉寂之後,用“極限反彈”可以來形容文人的地位。
其實這個時間段還算好的,等再過三四年,別說全國都有名,哪怕只是在地級刊物上發表過文章,也足以讓周圍的人高看一等,人人都要喊一聲“作家”!
若是能把陳凡招到機械廠,楊廠長自然有辦法將這種優勢發揮到極致,無論是攀附領導、還是爭取群眾基礎,他都能得到極大的好處。
另外,善待故人之子,還能為他自己沽譽買直,付出的無非是一點演技而已,何樂而不為呢?!
好一番情緒宣泄後,楊廠長才拉著陳凡的手說道,“伱父親以前是負責科研工作的主任,母親也是技術部負責翻譯工作的副主任,都是幹部級別。
翻案之後,廠裡重新核算了他們的工資,還有撫恤金,以及當初研發出汽車零部件等多種產品的獎金,一共是6000多元。
昨天我接到你們盧家灣大隊書記打來的電話,就讓財務科把錢準備好,待會兒我給你寫個條子,你直接去財務科把錢領出來就行。
另外還有你父母以前存在銀行的存款,也有6000多元,那存折雖然已經遺失,但我去銀行問過,銀行裡還有存根,只是按照規定,只有合法繼承人才有資格去取。
回頭我給你開一封介紹信,證明你的身份,你拿著去銀行,就可以取錢。”
陳凡一聽趕緊擺手,“不用不用,這個錢我不能要。”
他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麽多遺產等著他。
補發的工資、獎金和撫恤金一起6000多,以前的存款又是6000多,看上去很不可思議,不過以兩個科級幹部的收入、又不怎麽花錢的情況下,這筆數字也還算合理。
只是這錢他真不敢要。
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心裡清楚啊,這錢根本就不是屬於他的。而且他又不是很缺錢的人,何必非要去拿這筆錢呢?!
即便到現在所有人都覺得已經確認了他的身份,可他話裡話外,還是一副沒有接受的樣子,哪怕提起“自己”的父母,說的也是“陳凡”的父母,以此劃清界限。
這邊口口聲聲不認,那邊轉頭就去取錢,有點尷尬啊。
楊廠長還要說話,陳凡趕緊轉移話題,“是這樣,我今天過來,主要是想去拜祭一下……呃、父母,麻煩您找個人帶我過去就行。”
看著陳凡,楊廠長滿臉欣慰地指了指他,“你呀,和你父母親一模一樣,都是重義輕財的人。”
他又站起來說道,“你確實應該去拜祭一下,這些年拜祭的人也有不少,但是你不一樣,看到你過去,他們一定很開心。”
陳凡尷尬地笑了笑,還想說隨便找個人帶著去就行,可楊廠長已經往外走,他也就只能跟上。
安全幾人相視一眼,趕緊跟著往外走去。
廠長親自出馬,自然不會走著去,廠辦安排了3輛小轎車,又有工會主席親自陪同,帶了一些東西,便直奔郊區雲湖公墓。
到了墓地,楊廠長加快腳步在前面引路,走到一座墳墓前才停下。
陳凡見他對這裡似乎十分熟悉的樣子,心裡對他的偏見也有了一點扭轉。
不管這位楊廠長有沒有算計自己,最起碼他對去世的那兩位,也算是有情有義了。
否則的話,即便他提前探過路,也不會對這條路線如此熟悉。
站在墓前,楊廠長正準備去幫陳凡擺放祭品,黃鶯幾人立刻搶先一步,從布袋裡掏出一樣樣東西。
有陳凡親自釀的酒、劉丹下廚做的幾道菜,甚至還有柑橘、柿子和冬棗等幾種水果。
陳凡看到楊廠長異樣的眼神,故作無奈地笑了笑,“這些都是我帶的學生,非要跟過來表表孝心。”
學生?誰家學生是這樣子?
楊廠長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隨即轉頭看著墓碑,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我就跟你簡單說說。他們原來的墓地在一個村子裡,是原來車間幾位工友幫忙處理的,當時你還在,他們都對你有很深的印象。
我恢復原職之後,第一時間找到他們,把你父母的墳遷到了這裡,之前就是合葬,所以這個也是合葬。
以後你要祭拜就來這裡吧。”
他轉頭看了看周圍,“這裡小路太多,位置不好找,你要是找不到,就來找我,我帶你過來。”
陳凡輕輕點頭,靜靜地看著墓碑上的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記得了。”
也不知道說的是記得楊廠長的話,還是記得這個地方。
楊廠長也沒在意,反正心意表達到位就行。
在一年多以前,那啥還沒結束的時候,這種很正式的祭拜是沒有的!
即便是在非常偏僻的小山村,也有過十年不曾祭祖的歷史。就連許多宗祠、廟宇都被搗毀,裡面的神像被劈成碎片燒掉。這種上墳更不可能有。
可是就從去年開始,沒有任何人組織,也沒有任何人通知,一切都是那麽順其自然。
從一位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開始,他們提著小竹籃,帶一小塊臘肉、一點草果、一小壺酒,牽著家裡的小娃娃,去給先祖掃墓。
差不多是一夜之間,這種“舊習俗”便在全國范圍內恢復。
所以此時陳凡拜祭,也就按照那套舊禮。
點一炷香,擺放祭品,再拿出好大一袋黃色且粗糙的紙錢,在墳前點燃。
黃鶯她們在墳前燒紙,張文良從布袋裡拿出一小把鏟子,走過來遞給陳凡,“給墳上添點土吧。”
陳凡點點頭,接過鏟子,到附近的坎上挖了幾塊土過來,堆在墳頭上,最後一鏟子土下面,壓了一張紙錢。
等所有紙錢都全部燒完,安全又拿出一掛鞭炮,拆開後繞著墳頭擺放好。
等所有人都依次磕完頭走遠,他才跪在墓碑前拜了幾拜,雙手合十念叨了幾句,“叔叔阿姨保佑,你家小子有出息了,不僅自己本事大,還帶出好多優秀的學生,你們要保佑他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說完之後,看了看不遠處的幾個女生,心裡泛起了嘀咕,最後還是閉嘴。
算了,這種私事自己還是不要多嘴,萬一人家父母就喜歡看到這種場面呢。
他抽出一支煙點燃,走到墓碑後面,伸出煙湊到鞭炮的引信上,隨後撒腿就跑。
幾秒後,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回蕩在公墓上空,越傳越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