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四姑娘,飲茶。”
妙玉端了兩盞茶水遞了上來,惜春的是一盞精致的五彩小蓋盅,而水溶依舊是那四方鬥形狀的綠玉鬥。
說起來,這綠玉鬥原是妙玉常日吃茶用的,只是水溶在時,便拿來招待於他,無有錯漏。
要不然在她..它上面刻上“水溶專用”?
接過綠玉鬥,水溶目光看向茶湯,茶芽朵朵,葉脈綠色,輕輕品了一口,旋即放在一旁,默然不語。
妙玉清冷的眸光見少年一言不發,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自顧自地端著茶盞輕抿一口,旋即似是隨口問道:“王爺以為這茶如何?”
水溶聞言神色淡然,徐徐道:“清氣馥鬱,飲之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妙玉聽後垂眸不語,然芳心處卻湧起一股子欣然,柔軟的唇角勾起一抹淡不可察的弧度。
不枉她精心烹茶,還算是有品位。
惜春清麗的雙眸看向妙玉,眉眼間透著幾許疑惑之色,暗道:“妙玉師傅這是在笑嗎?”
她年歲尚小,但因所處的環境,故而對於一些細小的微表情頗為敏感,妙玉雖玉容清冷如常,還是讓她瞧出了一些與眾不同。
不過惜春到底也沒有多想,靜靜地抿著茶水。
水溶目光落在靜默的小蘿莉惜春身上,忽而問道:“四妹妹平素裡都做些什麽?”
惜春聞言,小臉蛋兒微微一怔,沒想到姐夫會詢問她的日常之事,抿了抿粉唇,小聲道:“平日裡大抵都是與二姐姐她們在一塊,得閑之時就作作畫兒,偶爾便會來師太這兒。”
水溶聽後,心下計較起來,從惜春的話語之中,眼下她尚未養成孤僻冷漠的性情,只是她年歲尚小,最易接受別人的思想,若是常與妙玉接觸,說不得最終便會演變成“出世”的心態。
話雖如此,但以惜春的敏感心思,也不好直言勸戒,以免讓人多想了去,最優的選擇便是潛移默化的改變惜春的性情。
當然,這是一個細致的活兒,得慢慢來。
沉吟一聲,水溶溫聲笑道:“姐夫考校四妹妹一番,不知可否?”
惜春凝眸看向水溶,藏在衣袖的手攥了攥,輕聲問道:“姐夫,什麽考校?”
對於水溶,惜春雖甚少接觸,但是姐夫素來隨性寬和,應當不至於來刁難於她。
水溶端著綠玉鬥抿了一口,嘴角噙著笑意,不急不緩的道:“四妹妹既是善於作畫,那妹妹便作一副畫來,人物花鳥、山水草木皆可。”
既然要讓惜春少來尋妙玉,那就給她安排些事兒做。
惜春聞言,眨巴著小眼睛,玉容上若有所思的望向姐夫,拿作畫來考校於她,且由她任意選擇景物,這是何意?
莫不是瞧著她太閑了,給她尋一些事兒去做。
且不說其意如何,總之她明白姐夫不是刁難於她,芳心微微一暖,輕聲道:“那姐夫何時要?”
作畫而已,倒不是什麽難事,惜春自是不會拒絕,只是這作畫期限可得詢問清楚,她也好選擇景物,不可潦草。
水溶伸手再度親昵的摸了摸惜春的小腦袋,笑著說道:“允你一月的期限,哪日作好了便送來與我看,若是畫的好,姐夫允你一個小願景。”
小姑娘的願景能有什麽,無非就是給她的獎勵罷了。
惜春聞言,不由的抿嘴一笑,粉嘟嘟的臉蛋兒不似先前的清冷,反而是露出了與年歲相仿的輕靈。
又不是什麽宏偉巨著,還給她一個月的期限作畫,她若想作畫,大不了晚上挑燈作畫,明兒個便可交差,若不是眼前的姐夫隨和寬善的,她都覺著這是在羞辱於她。
而且事後便允她一個小願景,這不是白給嗎?
感受著頭上摩挲的大手,惜春的小臉蛋兒漸顯粉嫩,心湖不禁泛起點點漣漪,點著螓首輕“嗯”了一聲。
妙玉瞧著水溶親昵對待惜春,玉容恬然,然美眸閃過一抹異樣,這宛若父兄的寵溺,讓她這個自小在佛門靜修的世外之人的芳心深處湧起一抹愁緒。
水溶收回了手兒,端著綠玉鬥將鬥內的茶湯喝完,旋即推至幾案前,其意不言而明。
該續杯了。
妙玉見水溶理所應當,旁若無她的作派,不知怎的,心頭就有煩躁生出,柳葉細眉不自覺的輕輕一蹙,清冷道:“王爺還吃得?”
做姐夫的心疼小姨子無話可說,但讓她斟茶連句話也不說,怎的,當她是丫鬟?
水溶一時並未聽出什麽異樣,想著品茶有什麽吃不得的,便笑著打趣道:“自是吃得,莫不是師太舍不得?”
妙玉聞言,提著茶盅替水溶斟茶,晶瑩的美眸見著銳利之芒,淡然道:“王爺豈不聞“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驢了。””
水溶目光看著斟滿的綠玉鬥,一時之間無言以對,這茶湯都斟好了,他不喝的話豈不是自打臉面,喝了的話就是第二杯,便成了那解渴的蠢物。
惜春凝眸上下打量著妙玉,清麗的眉宇間透著三分疑惑、三分好奇,眼前的妙玉師傅怎的與以往的處事淡然不同,好似攻擊性強了數籌。
姐夫是怎麽招惹了妙玉師傅嗎?
水溶端著綠玉鬥,見茶湯已溫,便一口飲盡,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道:“茶湯本就是解渴之物,何談蠢物,師太“世外之人”,品性高潔,怎的還拘泥於形式,豈非是附庸風雅。”
妙玉聞言擰起秀眉,晶瑩的明眸嗔惱的看向少年,清麗的玉容微顯寒霜,少年嘴角那一抹子若有若無的戲謔之意,更是讓人心中惱怒。
含沙射影的,她一個出家人,怎會去附庸風不就是暗指她拘泥於世俗,六根不淨。
見妙玉師太一時並未辯駁,水溶嘴角上揚的弧度愈發挺翹,這代表在其內心深處,已然是認可他的言語,若不是如此,早就拿出一派高人的姿態反駁。
“雲空未必空”,這做不得假。
思及此處,水溶將綠玉鬥放在幾案上,神情略顯惋惜之意,開口道:“師太,此茶雖是清香,然而比不得以雨雪所煮的茶水那般輕淳,不知師太可否舍得將珍藏的那一鬼臉青花甕的雪水拿出來品鑒一二。”
惜春聞言,神情略顯詫異,開口道:“姐夫也知曉此事,先前我向妙玉師傅求著,她都不舍得讓我吃。”
水溶聽後,笑著解釋道:“四妹妹,姐夫我偶爾會來尋師太品茶論道,有幸吃過一回,只是後來師太藏私,舍不得拿出來品鑒,倒是顯得可惜。”
惜春聽著水溶夾槍帶棒的言語,明眸看向一側的妙玉,似是等待妙玉的反應。
她知曉妙玉為人孤僻不合時宜,姐夫既然能數次來尋妙玉品茶論道,且還拿出過珍藏的雪水招待,定然是受其欣賞之人。
惜春還小,不會朝著什麽醃臢的地方去想。
此刻妙玉秀眉緊蹙,看了少年一眼,心中不覺惱怒,什麽叫她藏私,這滿嘴的陰陽怪氣,不就是指她小氣。
心中暗自冷哼一聲,妙玉起身,雙手合十道:“世外俗物,並未有不舍之意,王爺與四姑娘若是喜歡,貧尼這就去取便是。”
說著,妙玉灑然而去。
水溶見狀心中不覺好笑,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是有怒心中藏,可即便有怒,還不是順著去取,說到底,這就是傲嬌。
一側的惜春瞧著妙玉離去的背影,心下也是訝然,她知曉妙玉的性情,若是心中不願,定然會推脫一二,然而眼下卻
記得姐夫偶爾會來品茶論道,想來妙玉師傅是與姐夫相談甚歡,她在這兒待著倒不合時宜了。
思及此處,惜春抿了抿粉唇,開口道:“姐夫,我先回去了。”
水溶聞言略顯詫異的看向惜春,輕聲道:“師太取了珍藏的雪水煮茶,妹妹不嘗一嘗?”
先前還不是說求過妙玉,眼下要取來烹茶了,她怎麽要走了,莫不是看出了什麽,打算避嫌一二?
不對,他與妙玉相談中規中矩,一派落落大方的,怎會讓人想歪了去,更何況惜春才多大歲數,豈會有這等子思想。
惜春笑著說道:“姐夫不是讓我作畫,眼下正巧有了些靈感。”
什麽怕打擾的事兒,惜春定然是不會說出口。
水溶聞言笑了笑,目光溫和的看向惜春,溫聲道:“不是給了你一月的期限,何至於心急,就算妹妹畫了一整年,姐夫也不會怪你。”
惜春聽著少年的溫聲細語,麻木的心湖泛起漣漪,不覺眉眼彎成了月牙,笑道:“什麽畫兒要一整年的時間,姐夫莫要小瞧了我。”
水溶聞言笑而不語,原著中惜春奉命為大觀園作畫,可不就是你討要一年的期限,眼下倒是誇起海口來了。
不過水溶也不在意,比起以往那個清冷的小蘿莉,眼下更覺靈動,於是水溶也不強求,笑道:“那隨妹妹吧,不過事先言明,若是畫的讓姐夫不滿意,可沒有小願景。”
惜春聞言,明眸看了眼如沐春風的少年,這溫和的面容、寵溺的語氣不由的令其芳心感受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悸動。
莫不是這就是那“父兄”的愛.
將眼前少年溫和的面容銘刻在心,惜春笑著應了一聲,便帶著丫鬟入畫離去。
不大一會兒,妙玉捧著一方瓷碗走了進來,瞧見庵堂內僅剩水溶一人,詫異道:“王爺,四姑娘呢。”
水溶隨口道:“四妹妹有事先走了,也是她沒這個口福。”
妙玉聞言抿嘴一笑,倒也不大在意,安然的盤坐在蒲團之上,一番搗鼓,才又重新烹茶煮水。
水溶瞧著師太素手提著蒲扇,清麗的玉容帶著恬然之色,心下微微一動,忽而道:“自師太上回受涼,有段時日沒見師太了,眼下可還好?”
妙玉聞言,清麗的美眸看了一眼少年,眉宇之間似是帶著幾許嗔怪之意。
還知道有段時日了,先前不見關心,眼下說起此事作甚。
抿了抿粉唇,妙玉清冷道:“第二日便好了,有勞王爺關心。”
無非就是夢魘之症而已,經過少年的開導,已然心思豁達,只是想起當日喝的那帶著清甜的茶水,玉容上又不免浮上一抹淡不可察的胭脂。
她也不知怎得喝了那杯茶湯,好似魔怔一般,還好無人知曉,要不然當真不知如何見人。
水溶目光落在妙玉清麗的玉容上,自是察覺出些許不同以往的淡然,笑道:“哦記得師太是思慮太過,也就是說師太心結已結,不知師太是何心結?”
妙玉聞言,不覺又想起那日被夢魘纏身的場景,玉頰臊的微紅,眸光看著少年帶著笑意的面容,那璀璨的眸光熠熠生輝,恍若自個一絲不掛,更覺心中羞惱。
貝齒輕咬粉唇,妙玉壓抑著心中的悸動,清聲道:“俗塵凡事擾心,貧尼已然看開。”
水溶瞧著師太愈發明媚的神情,會心的一笑,伸手拉著妙玉扇風的素手,雙目直視那雙晶瑩的明眸,質問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師太當真看開了?”
他倒不擔心唐突之類的,上回妙玉生病之時,兩人基本就已然是談開了,就差那一層隔膜,若是水溶克己守禮,以師太的矜持,怕也就真是所謂的君子之交了。
畢竟女人這回事兒,男人要主動一些。
妙玉杏眸圓睜的看著自個被拉住的手兒,玉容上滿是驚愕,腦海中一片空白,以至於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之時,玉頰羞的漲紅,惱道:“放手。”
她一個聖潔的師太,何曾讓男人拉過手兒,眼前的少年,當真是個登徒子。
水溶倒也沒有強拉不放,松開手兒後,短暫的回味起那一抹柔軟、細膩,詢問道:“師太還沒回答我。”
妙玉雖是惱怒的斥責,但手兒卻沒有收回去,已然表明心跡,所謂趁熱打鐵,水溶可不會半途而廢。
此刻妙玉芳心劇顫,手兒也止不住的顫動,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聞得少年之言,回想起先前的質問,心頭一跳,白膩臉頰微熱,躊躇片刻後,低聲道:“貧尼是出家人。”
水溶聞言,面上笑意愈發足了起來,起身朝妙玉走去。
“出家人”,這是最後的遮羞布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