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師徒談話（三）

  古尋所說話中的道理，扶蘇都能聽明白，但是一下子全湧入他的小腦袋瓜裡，去讓他分外混亂，有些理不清什麽是什麽。

  “老師，照你這樣說，還是法家之治更為重要嗎？”

  “呼……”古尋見扶蘇一副繞迷糊的樣子，不由失笑搖了搖頭，然後抿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百家爭鳴，各行其道，既有他的好處，也有他的壞處。

  通俗點說就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他並不能真正的理解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世界，那時的秦國又會是一個怎樣的國家，自然也無從理解，古尋這句話的的含義。

  “臣者治國，而君者治臣。”

  “這……”道理扶蘇懂，雖然此前他從沒想過這麽做，不過聽起來就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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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種選擇的權力，根本上就是天下大勢的伴生物，當大勢改變之時，它也自然而然地就要變了。

  扶蘇對自己父王的雄心壯志，當然有所察覺，但是對於如今的他而言，天下一統……還只是個詞匯。

  諸侯各國擁有選擇自己崇尚的治國理念的權力，而諸子百家也同樣擁有選擇自己鍾意的國家的權力。

  “當僅僅只是活下去就成了一種奢望的時候，嚴刑峻法也好，不通人情也好，徭役賦稅也好，都是可以接受的小缺點了。”

  扶蘇無法理解的驚訝道，“可這……這樣一來的話，豈不是無從治國了嗎？”

  “這你明白嗎？”

  “為什麽法家之說在這種情況下可以發揮更好的作用，為什麽儒家理念在另一種情況又強於法家了。”

  “既然我秦國之法，可以令關中百萬子民安身，那加上山東六國不也一樣嗎？”

  古尋含笑搖頭道，“我剛才說過，思想理念不是一加一就得二那麽簡單。”
    “這治民一道，說來也是如此，並不是簡單的測算題，加在一起就可以的。”

  知子莫若父，反過來說也可以成立。

  古尋一聳肩，“儒家空談過甚，一味強調禮法仁義，純以人性治國，弊病同樣不少。”

  “那……法家不行，改用儒家之治呢？”扶蘇問道。

  “至於道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道家學說可以說是泛用性最廣的一派理念，不過足以安民，卻又不足以強國，除非恢復到古時的小國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境況，否則局限性同樣嚴重。”

  “因時製宜，因物製宜，因事製宜，因地製宜，不同的情況，采用不同的處理方法，以求的最好的結果，這就是為君之道。”

  “事實上，秦國是天下七國中最強的國家，但是秦人卻並非是七國百姓中，最富足的百姓。”

  一方面這是受數百年來根深蒂固的觀念所影響，能且只能選擇一家，就像扶蘇的想法一樣，他的念頭永遠是做出唯一選擇。

  而另一方面，這也是諸侯紛爭的天下大勢所造就的必然。

  “天下一統，七國盡歸一王，屆時你登上王位，治下的就不再只是關中百姓，還有三晉，荊楚，齊魯，燕趙，甚至更多更遠的地方百姓。”

  “只不過對於小民而言，秦國之治，至少能夠讓他們免於朝不保夕的戰亂，不至於國破山河在。”

  沒怎麽思考，扶蘇下意識的就想搖頭，但緊接著卻遲疑的點了點頭，“老師，七國固然各異，但是百姓的需求，不應該大同小異嗎？”

  “這，也是我之所以要和你說這些的原因所在。”

  “所以，最後落到你手裡的，不是這八百裡秦川，而是縱橫數千裡的華夏大地，一個統一的，完整的王朝。”

  接著不等扶蘇再問，古尋又把道墨兩家也一並說了，“墨家講究知行合一，不依書本，更重經驗，這想法很好，可惜如此做派，想要培養一個真正合格的墨者，難度過大，況且兼愛非攻的思想也過度理想了。”

  問題是怎麽操作呢？
  百年以來，秦國素來以法治國，是七國間法家勢力最強的地方，所以儒墨道三家的領袖高人，甚至連秦王的面都懶得見，除非秦王本身表露出了改弦易轍的意思。

  “扶蘇，盡管你還年少，但我想你對你父王的野望應該也有所了解。”

  “不同的地區，就有著不同的風俗，不同的環境，不同的習性，不同的思想等等……如此情況下，徒以一法治之，你覺得能行得通嗎？”

  “當天下統一，戰亂休止的時候，本性酷烈頑固的法家的弊端，也會就此顯露，造成諸多隱患。”

  “我說過，你需要知道的不是是什麽，而是為什麽。”

  思想理念上，盡管百家各派可謂百花齊放，各有所長，然而實際使用起來，卻只能是非此即彼，而不能集各家之所長。

  “呵呵……不理解沒關系，聽我給你解釋。”古尋溫和的笑笑，安撫了一下自己學生躁亂的內心。

  “你需要做的，是做出準確的判斷，並選擇出最合適的人選去解決問題，而不是自己想辦法解決。”

  當然，扶蘇只是隱約有些明白而已，作為長於深宮的秦國公子而言，古尋話中有關百姓之苦難的地方，他終究是沒有直觀的感受的。

  “老師，我……”扶蘇有些失神，略顯無意識的呢喃了一句。

  扶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學生大致能夠領會。”

  “不不不。”古尋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治國之方，就在其中。”

  “如今山東六國，積弊疲弱，主庸臣佞，而你父王奮秦國六世之余烈，勢必能澄清玉宇，再造乾坤。”

  “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紛紛擾擾五百載，這天下也到了再度歸一的時候。”

  “法家之道，強國，卻不富民，它在根本上是加強君主的統治能力，將國家的力量更集中的匯聚到一人手中，於百姓而言，它好，卻又不夠好。”

  儒墨法道，諸子各派不可並存這是公理，從未例外。

  “老師，這種方法根本不可能達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