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3章 風林火山
大澤山外圍的道路上,季布正在縱馬奔馳。
英布是騎馬離開的,也沒有刻意隱藏痕跡,對於軍人出身,兼職多年大盜的季布追蹤起來很容易。
經過一段疾馳之後,季布找到了痕跡的終點——一個大坑,一個位於路邊的大坑。
從痕跡看,剛被人掘開不久。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英布所為,他從地裡挖出了什麽東西。
那麽……是什麽東西呢?
疑問剛浮上季布的心頭,他的身側傳來了清脆的馬蹄聲,以及沉悶的腳步聲。
季布轉頭一看,卻見一身戎裝,整裝待發的英布牽著馬,從林中悠然走出。
看見英布的那一刻,答案湧上了季布腦海,他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
果然,是他的盔甲。
這一身,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但是一再見,過往的記憶還是立刻清晰的浮現出來。
曾經的雷豹軍團長英布是個個性張揚,愛出風頭的人,他的甲胄正完美契合他的性格特點,同樣風格突出,極為吸睛。
簡而言之,如果古尋在場,肯定會感慨英布簡直就是齊天大聖和呂布的糅合體——當然,只是簡裝毛坯低配版。
相比較一臉笑顏的季布,英布的臉色要嚴肅沉悶的多,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阻我以身殉國,戰死沙場的仇恨,始終印刻在我腦海中。”
對此,季布臉上的笑意轉為無奈。
不管英布怎麽想,他始終問心無愧。
他只是不希望再徒增無謂的傷亡。
英布松開韁繩,昂首挺胸的緩緩從季布身側錯身走過,沉聲繼續說道:
“當時將我推入深淵的人是你!”
接著英布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柔和,“如今,伸手將我拉上來的人,也是你。”
如果沒有季布的插手,他恐怕就會用田蜜給的藥,害死漣心了。
英布的語氣越發深沉,“我一直看著那孩子,看著她堅持過比死亡更痛苦的忍耐,終於等來了希望的重生。”
這句話,既是指漣心,也是指英布自己。
這麽多年,他始終不能理解季布當年‘貪生怕死’的行徑。
直至今日,透過漣心的獲救,他終於明白了,忍耐與堅持的重要性,明白了一切的意義。
當然,和龍且的重逢,知道項氏一族少主的消息也是個重要原因。
“這麽多年來,這句話我一直欠伱。”英布轉過身,再次從季布身邊走了回去,面對著季布,露出了些許愧疚之色,“謝謝!”
兄弟兩個相視釋然一笑,多年前的裂痕,終於在今日徹底消弭。
“走吧,還有許多事呢。”季布笑著說道,接著翻身上了馬。
英布也不廢話,同樣回身上馬。
兩人正要離開這裡,卻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很快,兩道騎馬的身影出現在二人眼中。
同樣,對方也看見了他們。
“籲!!!”
來人急忙刹住馬匹,調轉馬頭朝向季布二人。
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龍且和鍾離昧二人。
兩人折騰到現在,終於妥善安排了那些鄉民,正要返回山洞。
沒想到,四人竟然正巧在路上撞見,只能說緣,實在是妙不可言。
“沒想到,會在這兒和你們再見面。”龍且先開口打了個招呼。
季布抬手作揖含笑招呼道,“龍將軍。”
接著他的目光轉向了旁邊的鍾離昧,“這位……”
季布不是不知道鍾離昧,他是不明白,這倆人怎麽能走在一起。
相比較含蓄的季布,英布說話就很直接了,用審視的眼神盯著鍾離昧,“我知道你,你是秦將!”
英布說話的語氣,就差沒直接說鍾離昧是敵人了。
鍾離昧聞言,輕描淡寫的解釋道:
“我是秦將,但也是楚人。”
“這一次,我選擇與你們並肩而戰。”
說來也是巧合,龍且三人都是正兒八經的楚將,標準的老楚人。
而鍾離昧這個和他們格格不入的帝國軍人,卻也恰好是楚國人——他出身薛郡,也是標準的老楚人。
對於鍾離昧的回答,英布和季布對視一眼,眼神中滿是好奇與……不信任。
秦將,終究是秦將,鍾離昧一句話可不足以讓他們倆放心。
龍且見狀為鍾離昧背書道,“說來話長……他如今確實是我們的盟友。”
簡單的說明並沒有打消英布季布的疑惑,不過出於對龍且的信任,兩人暫且按下了對鍾離昧的不信。
至於為什麽龍且會信任鍾離昧……其實出於本心而言,他現在對鍾離昧也沒多信任。
雖然他對鍾離昧的性格比較欣賞,可必要的警惕還是少不了的。
他終究是帝國的軍官。
不過他們已經和章邯達成了合作,鍾離昧也算是合作對象,他沒必要,也不應該以懷疑的態度對待對方。
表面上的信任是必須要有的。
至於之後會不會真心的接納他,那就要看對方之後的表現了。
龍且及時轉移話題,看向了英布道:
“英布將軍,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
面對這句話,英布和季布對視一眼,並未作聲,接著兩人縱馬上前,一左一右緩緩越過龍且二人。
等到四匹馬錯身而過,兩人一擰韁繩,馬頭頓時調轉,四匹馬至此保持了同進退。
英布抱拳一禮,高聲喝道,“雷豹軍團英布,歸隊!”
“影虎軍團季布,歸隊!”季布緊跟著也抱拳喊道。
最後兩人異口同聲喊道,“願遵項氏一族虎符號令,衝鋒陷陣!”
龍且左右扭頭,目光從三人身上一一掠過,最後一揮掌間長槍指天,“走!”
伴隨著龍且一聲令下,四騎共同策馬狂飆而去。
多年之前楚地賢者楚南公跟龍且說的風林火山,如今終於湊到了一起。
不過,這風林火山是否真的如楚南公所說對項氏一族那麽重要,就說不準了。
………………
與此同時,大澤山的核心腹地,炎帝六賢塚再次風雲匯聚。
多路人馬開始朝著那裡匯集。
有田虎和他麾下的大隊人馬,有通過密道抄近路的勝七和吳曠。
還有許許多多,不屬於農家的人馬。
不過要說最熱鬧的地方,反而不是炎帝六賢塚這裡,而是大澤山的外圍——一場風暴,一場即將席卷整個農家的風暴正在逼近。
山林間,幾隻飛鳥正在亂竄。
幾道細微的破風聲悄然劃過,那幾隻鳥身上驟然炸開一道血花,接著整個被釘在了附近的樹乾上。
襲擊它們的,是一根根細小的弩箭。
緊接著,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兵衝了過去,伸手將所有的箭矢拔出帶走。
騎兵縱馬跑到旁邊的一處山坡上,伸手高舉那幾根插著鳥屍的弩箭,“將軍!”
他口中的將軍此時正站在山坡邊,一隻手抬起。
那隻手臂上佩戴著一把構造複雜的機關手弩——從形狀上,很難看出這是手弩,只能靠上面架著的特製弩箭來判斷。
見自己的目標全部射中,他滿意的笑了幾聲:
“哈哈哈……”
“公輸老頭的霸道機關設計,果然順手,很適合這場狩獵遊戲。”
說著,他放下了手臂。
隨著這個動作,機關手弩發出細碎連綿的機括運作聲,形狀隨之不斷變化,最後縮成了不礙事的一小團。
同時,整齊劃一的踏步聲和摩擦聲在林間回蕩,山坡下方的道路上,大批全副武裝的士兵排好隊列,正在齊步行軍。
這些士兵全都穿著銀白甲胄,臉帶虎形面具,其中旗手打著的大旗上,赫然寫著‘王’字。
毫無疑問,這支隊伍就是之前龍且的人查探到那支軍隊。
帝國王牌部隊之一,百戰穿甲兵!
而山坡上的那個將軍的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
帝國上將軍,滅國大將王翦之孫,通武侯王賁之子,王離!
其人穿著一身銀白底色紫銅包邊的虎紋甲胄,五官端正,人高馬大,看著就很有將軍風范。
不過是表裡如一,還是金玉其外,就要看他對農家的這場戰爭,表現如何了。
………………
大澤山核心腹地,炎帝六賢塚所在。
勝七和吳曠這兄弟倆靠著鑽地洞抄近道,愣是後發先至,先於田虎等人趕到了炎帝六賢塚。
看著聳立於山邊的巨大神農先祖像,勝七和吳曠先整齊的行了一禮。
他們兩個都已經離開農家多年,一個作為罪徒被處死,僥幸不死而遭驅逐,一個作為受害人,盡管活著卻已死去多年,遁入陰影不見蹤跡。
但他們都發自內心的,仍然認為自己是農家弟子。
身為農家弟子,當然要對神農先祖保持尊敬。
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也算是在祈求先祖庇佑。
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很冒險,即使是他們都曾遊走於生死邊緣,從地獄歸來,也並沒有任何把握。
此時難免下意識進行了一番祈禱。
隨後兩人穿過神農像前的狹長通道,來到了一處山洞洞口之前。
這裡,便是農家六大長老的隱居之所——這也是炎帝六賢塚之命的由來。
所謂炎帝,指的自然就是這座巨大的神農像。
而所謂的六賢塚,指的就是坐化於此地的歷代六大長老。
每一代農家六大堂主在卸任之後就會成為六大長老,然後就會進入炎帝六賢塚的這座山洞之內隱居,直至死亡。
一般情況下,六堂堂主會提前挑選好繼承人,在六大長老過世後,就會卸任。
歷代如此,從不變化。
當然,農家的傳承規矩很明確,但現實,總是不缺意外的。
而這一代,農家恰好就出了最大的一次意外……或者說兩次。
前任六堂堂主全部殞命,導致新生代的堂主上位過快,這導致六大長老的壓力驟增——他們不能死太早,否則這世代沿襲的傳承就要暫時中斷了。
而另一個大意外就是俠魁田光的出事。
他的失蹤,導致了農家內部分裂越發嚴重,六堂堂主全都在忙著內鬥,根本沒人有心思培養繼承人。
這又進一步增加了六大長老的壓力。
當然,也可以說壓力不存在。
畢竟什麽時候死這種事,確實不太好自我把控。
對於勝七吳曠二人來說,六大長老什麽時候能死,什麽時候會死並不重要。
大不了就是六長老之位暫時空閑而已,又不是什麽要命的大事。
他們關心的是六大長老對他們的態度。
如果沒有那些意外,他們接下來即將面對的六大長老就是前代六堂堂主,都是他們熟悉的人。
其中還有一個是勝七的親師傅。
有這一層關系在,他們的計劃成功率無疑會高一些。
而現在就不好說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好處。
六大長老如今的年紀都不是一般的高了,不管曾經有多強,現在能發揮出的實力都會下滑很多。
不過,即使如此,兩人也沒把握以二對六。
只是他們沒得選擇,必須要去面對。
………………
勝七吳曠二人進入長老隱居的山洞之後,田虎一行人就緊跟著也來到了炎帝六賢塚。
田虎,田仲,田蜜三人為首,再加上了十幾個心腹弟子——當然是田虎的心腹。
他們就沒有像勝七二人那樣直接進入長老隱居的六賢塚山洞。
那個地方是農家禁地,哪怕是六堂堂主也不能隨意進入。
只有六堂堂主齊聚,或者是俠魁在場,才能進入六賢塚。
因此田虎三人現在只能守在洞口之外等待其余的堂主到齊。
當然,他不可能等朱家。
哪怕朱家即使到場,也幾乎沒有任何翻盤的希望,他也不希望朱家到場,不希望在朱家的注視下成為俠魁。
他不需要在死對頭面前炫耀,他隻想要死對頭乖乖去死。
現在他這一邊已經有了足足五堂,佔據絕對多數,等代表烈山堂的田言和代表四嶽堂的司徒萬裡到來,就可以直接進去了。
朱家……不管追殺行動成功與否,就當他死了。
反正,他也不可能跳出來反駁。
這樣,就算是堂主齊聚了。
不過,田言卻遲遲沒出現。
這讓田蜜很是煩躁,不禁抱怨道,“大小姐怎麽來得比我還慢?”
聽到田蜜這明顯不滿的語氣,田虎背對著她站在台階上,不由得皺了下眉頭。
田仲暗自瞥了她一眼,眼神很是驚訝。
以田蜜的城府,不至於才多等了一會兒就這麽急躁吧?
田虎都比你有定力!
這女人出了什麽問題?
田仲沒時間多琢磨,趕緊先幫田蜜圓了一下場——你才搞砸了一個重要任務,就當著田虎的面嘀咕人家侄女,這不是找不痛快嗎。
“再等等吧,以免落了旁人口實。”
也就是這兩句話的功夫,守在外面等田言的司徒萬裡進來了。
“大小姐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