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口水爛仗 3
遼海衛、守備衙門
榮柳拿著新到的公文急匆匆尋到賈琮。
賈琮正在後院練武,見他神色凝重,忙問何事。
榮柳把上命陳情自辯的旨意說了,“事關重大,下官建議請各房、廳、司主事會商。”
“可。”
花廳內,守備衙門裡的老筆杆子們濟濟一堂,圍繞如何表功、自辯各抒己見。
賈琮坐在上首笑嘻嘻喝著茶,絲毫不擔心,論撕逼扯皮打嘴炮,這是國人的強項,這些邊關老吏弄起刀筆來,未必就比朝堂大員遜色。
“各位,今上讓我們自辯,你們可別太老實,傻乎乎地光是自辯,光挨打不還手,所謂久守必失,當以攻為守。遼王參了我幾條罪狀?”賈琮道。
“回大人,共三大款,十二條。”榮柳道。
賈琮笑道:“行。他參老子,老子也要參他,你們久在遼東,遼王是個什麽玩意兒,你們比我清楚,給我往死裡參,不管真假虛實,先給他把帽子扣上再說!”
“我等明白。”眾人拱手道。
榮柳道:“各位同僚,針對遼王參大人擁兵自重、把持榷場、貪鄙暴虐三大罪,如何應付?”
照磨肖利道:“如今本衛加上鄉勇,實有二萬兵馬不到,按兵製,一衛滿額應有三萬眾,如今連朝廷定額都未達到,何談擁兵自重?
反觀遼王府,克扣軍餉,斂財肥私,蓄養私兵數萬,遠超朝廷定額,這才是擁兵自重,圖謀不軌。”
眾人點頭稱善。
經歷顧欣道:“所謂把持榷場著實荒誕,彼輩苛虐番民,致其離心離德,大人寬厚仁善,番民望風景從,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哪裡談得上‘把持’二字?若強說把持者,唯聖人之道也。”
“說得好!”眾人皆點頭。
范鳴生怕被人說完了,忙開口道:“所謂貪鄙暴虐之說更是無稽之談。大人力行仁政,本衛不滿16周歲幼兒少年,不論男女,每月皆得稟米;鄉村學舍讀書一概免費,還管午餐;
城內官學天天有肉,紙墨膏火任由取用;鰥寡孤獨皆由養濟堂供養;推行新法,廣大無田少田者稅賦日輕。
如今本衛百姓,誰不在家供奉大人長生牌位。試問,古往今來有如此貪鄙暴虐者乎?有貪鄙暴虐而得人心者如此乎?”
“此言大善!”眾人皆撫掌稱讚。
賈琮微笑點頭,道:“各位把我的事情是說清楚了。現在說說遼王的罪狀。”
“可參其擁兵自重,尾大不掉,插手軍務,意圖不軌。”
“可參其欲壑難填,克扣軍餉,損公肥私,蓄養私兵。”
“可參其任人唯親,安插親信,販官鬻爵,廣收賄賂。”
“可參其畏敵怯戰,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明知十皇子身陷險境而不速救,居心叵測!”
……
最後,榮柳陰險一笑,總結道:“今上早有削藩之心,可參其一手遮天,威福自用,遼東數百萬軍民,隻知遼王,不知朝廷矣!”
嘶,眾人都吸了口涼氣,這是要把遼王往死裡整了,即便明知這是捕風捉影之辭,可這猜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日後自會生根發芽。
賈琮大笑,道:“好好好,就這麽寫!榮主簿伱來執筆,范鳴你學著點。給我往死裡弄。”
“是是是。”范鳴忙躬身答應。
榮柳是正經的兩榜進士,寫個折子自然是小菜一碟,當下欣然領命,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下官定讓遼王也頭疼幾天。”
眾人大笑,讀書人刀筆殺人不外如是。
——
近來京內科道言官、各部院官員圍繞賈琮殺番案吵成一團,開始還是幾個禦史言官風聞奏事,彈劾賈琮濫殺無辜。
逐漸演變成賈琮強推新法,誅殺士紳,貪婪殘暴上來,各新法乾將豈會認慫,引經據典,述真說理,指桑罵槐,與舊黨吵得烏煙瘴氣。
使得賈政等一眾中立躺平派話都插不進。眼見各部院堂官都親自下場,賈政更是開口替賈琮辯解的勇氣都沒有,生怕連累家裡。
好在牛繼宗為首的國公一脈,如今全靠賈琮的神仙酒續命,哪敢讓他倒下,紛紛進言,為賈琮喊冤,至於新法,他們是不可能支持的,眼看府裡都沒多少出息,再把田稅一交,喝西北風去?
榮國府,榮慶堂
聽說參賈琮的折子在軍機處堆了幾大箱子,十分壯觀,老太太已連續三天吃不下飯,隻以烏雞老參湯補氣,生怕家裡被賈琮這混帳牽連。
身邊陪坐的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並眾姊妹百般溫言撫慰皆不見效。
這日賈政下朝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被賈母叫去。
“今兒情況如何?”賈母有氣無力地道。
賈政搖頭道:“還是老樣子,吵得不可開交,不過我看陛下頗為眷顧琮哥兒,霍相、董相皆開口為琮哥兒分辯,想來琮哥兒在遼東推行新法,甚合聖意。”
賈母歎道:“都是祖宗攢下的家底,給他做了人情,買了官帽,崽賣爺田心不疼啊。”
賈政道:“今兒下朝霍相把我叫去,勉勵了一番,說琮哥兒一心為公,文武雙全,乃官員楷模,言道邪不勝正,請老太太放心。”
賈母聞言總算松了口氣,霍相既然開口,應有把握了。
眾人忙笑著寬慰。
王熙鳳笑道:“有霍相打包票,這下老祖宗可放心了罷?怪道人家都說孫子是個寶,孫媳是根草,不過被人罵幾句,琮哥兒連根汗毛都沒掉呢,老祖宗就擔心得先餓了三天,瘦了好幾斤。
我在府裡哪天不被人罵,沒見老祖宗為我少吃一碗飯。可見我是外人,和琮哥兒這親孫子真是比不了。”
眾人大笑。
賈母也笑了:“快與我撕了她的嘴,你這猴頭,見我心裡不痛快,不說寬慰我,還來氣我。”
賈政忽然想起一事,道:“今兒琮哥兒的自辯折子已送到了,寫的入情入理,有理有據,還反將了遼王一軍,霍相也點頭稱讚。”說著掏出一份邸報,念了一遍。
賈母倒也通透,擺擺手道:“官員有沒有罪,哪裡是自己說了算的。”
賈政點頭道:“霍相言道,琮哥兒定然無事。一是有推行新法之功,二是有退敵保境之功,三是陛下看在元妃的面上,也不會過於苛責。”
賈母微笑點頭,徹底放下心來,便覺腹中饑餓,道:“此事就不說了,好不好隨他去罷,我也餓了,傳飯。”
眾人談笑一陣出來。
薛姨媽拉著寶釵回家,又叫來薛蟠,滿臉怒容道:“蟠哥兒、寶丫頭,琮哥兒是天殺星下凡怎地?昨兒遼東傳報,咱家的管事又被他砍了四五個,其中還有六房的薛蟬,叫我如何向他老子娘交代?
他一而再不把薛家放在眼裡,我看不是好事。咱薛家人的命就這般賤?”
此事賈琮早已來信解釋,薛蟠、寶釵都知情。
薛蟠難得正色一回,歎道:“媽,你也別傷心,琮哥兒說了,薛蟬幾人不守規矩,私收貨物,不入帳冊,挖生意的牆角,其中還有一成是楊總兵的利。
為了生意長久的大局,不得已揮淚斬馬謖。且他有言在先,若要與他合作,便要守他的規矩,否則軍法無情,定斬不饒。本就有先例在,蟬哥兒還硬要往他刀口上撞,怪誰?”
薛姨媽怒道:“混帳!你究竟是姓薛還是姓賈?處處幫著他說話,被殺的可是你親堂兄。這是打薛家的臉你知不知道?”
薛蟠噗嗤笑道:“媽你也太小題大做了,什麽親堂兄,都隔了好幾代,出了五服了。我抬舉他當個管事,他不說替我好生辦事,還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坑我的錢也就罷了,還坑了琮哥兒並楊總兵的銀子,你想琮哥兒是什麽人,他和皇子殿下都稱兄道弟,區區一個薛蟬,敢在他眼皮底下肏鬼,不是找死?”
薛姨媽一滯,斥道:“琮哥兒再怎麽著,也不該說殺就殺,不過是生意上的事,該賠多少錢,我們賠就行了,多少也該給薛家留點臉,不說看在你的份上,好歹也看在寶丫頭的份上。”
寶釵垂著頭一言不發,此事她倒不好開口,畢竟死的人也算她的族兄弟,盡管幾乎沒見過面。
薛蟠道:“媽你真是糊塗了,你知道琮哥兒帶我們做的遼東生意一個月多少出息?足足三十萬兩銀子。外加先前帶我們做的酒坊生意,你說我們佔了多大便宜。
拿什麽賠?要我說,此事到此為止,誰願意往琮哥兒刀口上撞,我不管,反正咱家的生意不能垮了。”
說著語氣放軟了些,道:“媽,本來咱家的出息越來越少,眼見著支撐不住,這你是知道的。
兒子我又是沒什麽能為的,好在靠著琮哥兒的兩樁生意,豐字號又起死回生了,莫非薛蟬的命比豐字號還貴重?要是咱忘了生意怎麽來的,不尊重琮哥兒,他一怒之下收回生意,誰吃虧?”
薛姨媽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這後果確實沉重,她承擔不起。
薛蟠又道:“別以為咱家仗著妹妹的體面,就可以在琮哥兒面前肆無忌憚,我上次去遼東可親眼見著了,琮哥兒冷下臉來,可是不認人的。
別說區區一個薛蟬,即便是他賈家的族親,犯在他手裡,也是一刀的事兒。不如此,他憑什麽執掌一衛?”
薛姨媽皺了皺眉,看著寶釵道:“寶丫頭,你覺得呢?”
寶釵輕聲道:“家裡的事自然由媽媽並哥哥做主。我隻覺得合夥做生意,便該照章辦事,坦誠相待,雖說琮兒手段酷烈了些,終究是咱家理虧在先,琮兒若輕輕放過,何以服眾?
何以向楊總兵交代?琮兒信裡說了,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薛蟠道:“就是這個理兒。媽,還是大局為重罷。我先出去了,還得寫信給琮哥兒賠不是,另派幾個管事去。”說完便走。
薛姨媽拉著寶釵的手歎道:“兒啊,媽倒不是不分輕重,在乎這幾個管事。只是觀琮哥兒行事,偏激暴烈,過剛易折,不是長久之象,這次被參就可見一斑。你的事,媽還須好生想想,免得害了你。”
寶釵臉色一白,道:“媽不是說舅舅也說琮兒好麽?”
薛姨媽苦笑道:“傻孩子,琮哥兒是立了些功,可過日子不是打仗,他是個好將軍,未必是個好丈夫。明白麽?”
寶釵沉默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