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沒事罷?”
賈琮一把將車箱裡的屍體甩出,見一個不少,一顆心總算放回肚子裡。
寶釵含淚搖頭道:“若非這位壯士舍命相救,我們……”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賈琮長籲了口氣,朝那人拱手道:“救命之恩,必有厚報。”
那人搖了搖頭,朝賈琮微微躬身,翻身扎入護城河裡,如一條黑魚般飛快消失。
黛玉歎道:“不意世間竟真有這等俠士。”
賈琮皺眉道:“他是怎麽來的?”
鳳姐兒道:“先前有賊人進來抓我們,底板下忽然刺出一把刀,將賊人刺死。
我們才知道,原來車底早已藏了人。”
晴雯興奮地道:“後來那人好厲害,在車上飛來飛去,打殺好多賊人,就像令狐衝一樣厲害。”
眾人都點頭,只有楚嬋聽不懂。
賈琮哂道:“什麽俠客會專門藏在你們車底下?還令狐衝,扯淡。”
寶釵道:“琮兒的意思,那人另有所圖?”
賈琮緩緩道:“如今敵友難辨,不過無論如何,他救了你們,我都承他的情。”
“三爺,森哥兒不行了。”燕雙鷹過來低聲道,眼圈微紅。
賈琮返身轉去,張元霸正抱著蔡森,只見他渾身上下,甲胄破碎,四處流血,血肉模糊。
賈琮俯身道:“蔡森,我是三爺!”
蔡森艱難地轉頭看著他,面白如紙,嘴唇輕顫,道:“三爺……我……不該……違抗軍令,向您……請罪。”
他是當年從白鶴莊選出來的第一批親兵,一直忠心耿耿。
饒是賈琮殺人如麻,鐵石心腸,此刻也感覺鼻子發酸,握著他的手,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蔡森眼中含淚,輕聲道:“三爺,我……不能再……追隨左右,您……保重。”
賈琮深吸了口氣,道:“你有什麽願望,說出來,我定替你辦到。”
蔡森微笑搖頭,眼中神光逐漸暗淡。
賈琮沉聲道:“你的父母妻兒我會善待。”
“謝……三爺……”蔡森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手一松,氣息斷絕。
周圍親兵見此情景,都忍不住流下淚來。
賈琮強忍悲痛,道:“他家裡還有什麽人?”
“他高堂尚在,有兩個哥哥,還有個婆娘,養個小子。”燕雙鷹泣道。
賈琮默然點頭,撿起旁邊的陌刀,道:“把這把刀帶回去,留給他小子做個念想,讓他知道,他的父親是個英雄。”
“是!”
“此戰過後,用上等棺槨把弟兄們的遺體收殮了,帶回神京安葬。”
“是。”
“收攏親兵,回府。”賈琮道。
“大人,救命!”忽聽橋下傳來虛弱的求救聲。
喬尹?賈琮忙探頭去看。
原來先前喬尹見賊人勢大,不可力敵,挨了兩刀後,便詐做重傷,摔落河中,慫在橋下草窠裡保命。
賊人以為他死了,又去圍攻蔡森和那遊俠。
直聽到賈琮到來,大局已定,才出聲求救。
眾人忙將他撈起來。
賈琮見他一身是傷,點頭道:“辛苦你了。”
喬尹此時恨不得傷口再多兩道,慨然道:“此乃卑職分內之事,談何辛苦,隻恨我武藝低微,沒能救得蔡森兄弟。”說著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兒。
賈琮在他肩上拍了拍,走到另一車前,掀開簾子,見紫鵑、鶯兒等丫頭都在,點了點頭,向城上表明身份,也不騎馬了,與寶釵等人坐車入城。
城上守軍見是賈琮,慌忙開門迎接。
賈琮冷冷一笑,也不理論守軍見死不救之罪,且先攘外再安內。
街上人流依舊混亂,四處起火,賈琮也不管,隻命親兵開路,當務之急是把幾個姑娘送回家。
金陵城太大了,又是夜晚,此時剿匪,效率太低,讓他們殺罷、搶罷,反正他已在外圍扎下了口袋,等天亮就是這群賊子的末日。
“有方,傳令錦衣衛,嚴守內外城門,防范賊子從陸路逃竄。”
“是。”
眾女見賈琮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什麽,以為他生氣了,都不敢開口說話。
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都看著寶釵。
寶釵沒奈何,歉然道:“琮兒,我們不該不聽你的話,硬要出門,連累這許多親兵。”
賈琮問明緣由,歎道:“不怪你們,此事早被人算計好,連王家、薛家積年老人都收買了,你們中計也是情理之中。”
黛玉又是自責,又是懊悔,泣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總是我的過失。”
賈琮安慰道:“這麽想就錯了,即便你們不出門,賊人就沒辦法了麽?
他們的目的在你們,大不了強攻府裡,親兵定將你們集中保護,若賊人用火攻,後果更不堪設想。如今已是最好的結果。”
鳳姐兒忙道:“原來如此,這群強盜真是狗膽包天!”
賈琮瞪了她一眼,沒理她,若不是鳳姐兒湊熱鬧,也沒這些事,只是現在眾女驚魂甫定,沒出事已是萬幸,他也不忍苛責。
鳳姐兒心明眼亮,哪不知他的意思,訕訕一笑,縮了回去。
回府後,安頓好眾女,賈琮自回前堂下令。
燕雙鷹領著杜福貴進來跪地請罪,知道蔡森戰死,杜福貴哭得像個孩子,一個勁抽自己的耳光。
“三爺,標下有罪,不敢求饒,只求三爺讓我去給森哥兒報了仇,再回來領死。”
賈琮看著召集回來的親兵,並四五十具陣亡親兵遺體,主要是今晚犧牲的。
這些親兵都是隨他征戰數年歷練出的剽悍老兵,死一個都是莫大的損失。
因歎了口氣,道:“今晚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此事我已知曉,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你們。哭什麽,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謝三爺開恩。請爺放心,標下定舍命殺敵,為森哥兒報仇!”杜福貴以頭觸地,泣不成聲。
“來人,傳我軍令,府裡留百人守衛,另著錦衣衛派500緹騎協守。其余諸人,隨我殺敵!”
“是!”眾將士齊聲喝道,他們哪裡打過這等窩囊仗,早已憋了一肚子殺氣。
——
金陵水系豐富,碼頭眾多,歸根結底是兩個方向,一是沿秦淮河南下,經胭脂河匯入溧水。二是沿秦淮河、珍珠河等水道北上匯入長江。
阮陽暉嚴格執行賈琮鈞令,連夜將獅子山碼頭、定淮門碼頭、清涼門碼頭、龍江碼頭、七橋甕碼頭、燕子磯碼頭等南北碼頭盡數堵住。
阮陽暉略一盤算,暗道自己手下兩千兵,這一來卻分薄了,不過也不怕,只要稍稍拖延,等提督大人這等絕世猛將趕到,賊人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想到莫名其妙又要立個功,心中甚喜。
榮國府
“來人,去總督府傳話,告訴顧總督,請他統籌城內防務,穩定大局,賊子一旦暴露行跡,我自提親兵追擊!”賈琮道。
“是!”溫有方躬身道:“賊子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想來人數非少,是否請總督派兵協助?”
賈琮擺擺手,哂道:“一幫草寇,人數再多,也不過是土雞瓦狗,何足道哉。豈不聞哀兵必勝?”
“是,三爺英明。”
“著錦衣衛供應二百健馬,即刻送來。”
“是。”
“著廚房速速生火造飯。”
“是。”
……
榮德堂上,燈火通明,賈琮衣不解甲,端坐堂內,輕輕擦拭刀鋒。
堂下數十親兵分列兩旁,按刀而立,森然肅殺之氣透體而出。
天蒙蒙亮了。
“報!大批賊寇突然從四面聚在一起,押著數百輛車,強衝觀音門,守軍抵擋不住。”錦衣探子稟報。
賈琮起身看著地圖,觀音門在金陵城北,手指往更北處一點,冷笑道:“燕子磯!”
燕子磯碼頭就在長江邊,賊人在碼頭上船,便可順江而下,十分方便。
“出擊!”賈琮大喝一聲,大步出門。
城門守軍抵擋不住,他早有所料,先不提城內守備軍、衛所軍、督撫標營等官軍各為其主,即便一條心,金陵內城十三道門,外城十五道門,憑城裡萬把人如何能守得嚴實?
更何況城內生亂,還需大量人馬彈壓地方,保護各級衙門、各大豪門世家,能用於守城的,估計不足一半。
賈琮等的就是現在,這群賊子很可能是大河幫余孽,主要目的是搶掠發財,不是單純的殺人作亂,不怕他們不露頭。
即便他們敢躲在城裡,一旦天亮,局勢平定,憑錦衣衛和衙門的力量,挨家挨戶的搜,也能把他們搜出來。
故他們必定會強行衝關而去,反正以他們的兵力,守城官軍也難抵擋。
二百余鐵騎從榮國府中魚貫而出,憤怒的鐵蹄踏碎清晨的薄霧,直撲城北。
——
大河幫幫主段天雷帶著兩千余幫眾,輕而易舉衝破官軍阻攔,優哉遊哉出了觀音門。
城門這個東西,由外往裡衝很困難,但要從裡往外衝,就簡單了。
前面數百步就是燕子磯碼頭,十幾艘大船早已等在彼處。
段天雷豹頭環眼,穿著坎肩,坐在車上,赤著兩條黝黑粗壯的胳膊,胳膊上刺著文繡,左青龍右白虎,得意地哼著小曲兒,鋼針般的虯髯,微微顫動。
這是他出道以來乾的最大的一票,雖說未竟全功,不過也賺大發了。
“幫主神機妙算,咱們今年可要過個肥年了。”
“還道金陵是何等龍潭虎穴,沒想到任我等予取予求,官軍著實廢物。”
“有些美中不足的是,賈琮家裡那幾個小娘子沒弄出來。聽說一個個跟天仙似的。”
“說的是,這回時間倉促,弟兄們只顧拿東西,都沒來得及享用金陵美人兒。”
幾個堂主齊聲淫笑。
段天雷笑道:“不要得意忘形,若無高人相助,咱們敢來金陵討食?
這次成功實乃天時地利人和俱全,誰讓顧濤和賈琮要搞什麽新法,得罪太多人呢?
咱們拿錢辦事,順便發筆橫財也合情合理。那幾個小娘子雖沒弄到手,咱也盡力了,那些老爺們也怪不得咱。
何況金陵這麽一鬧,民怨沸騰,顧總督的日子也不好過,咱也算幫了他們的大忙。”
“幫主英明。”
“我等目光短淺,只知道搶錢搶女人,全靠幫主指點明路。”
“幫主雄才大略,本幫日後定當蒸蒸日上。”
……
諛詞如潮,段天雷欣然接受,暗道只要上了船,眾人沿江各處分頭藏匿,官府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他沒辦法。
忽見碼頭上兩三百官軍守衛,任何人不許靠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