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不吐不快！

  青州。

  身形頎長的男人走到營帳口，微微張嘴歎了口氣，那歎息聲旋即被寒風不知卷向了何處。

  掀開簾幕時，已經恢復成喜怒不形於色的沉穩模樣。

  “大哥”，豹頭環眼的雄壯漢子端著酒壺和酒樽迎了上來，“快來喝杯酒暖暖身子，剛剛溫好，還是滾燙的。”

  “來找使君借一個人”，孫資忙斂容答道：“望使君不要吝惜英才，讓晚輩空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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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個數字是算上他們拖家帶口的總人數，但即便如此，隻算上其中的青壯勇武之人，也有個二三十萬人之多。

  簡單來說，就是在一整年的躺輸中，刷了不少戰敗逃跑的經驗。

  徐嘉樹看到身旁的劉備雖然依然面無表情，眼神卻是一凝，小聲問他，“玄德兄為何驚訝？”

  什麽“關西夫子”、“五經無雙”、“雲中白鶴”之類的
  而經過黨錮之禍後，清議便轉變為清談——官都沒得做了，作為選官基礎的清議也就失去了實際作用，變成了類似於小圈子八卦或者討論奇思妙想的活動。

  眼下青州的戰事何止是連戰連敗可以形容的，簡直像是陷入了汪洋大海，令人看不到半點希望。

  “翼德何必多問”，紅臉長髯的漢子手裡拿著竹簡，撫須嗤笑道：“天寒地凍，焦使君怕是還在榻上高臥，哪裡有空想什麽破敵之策？”

  跟在這樣的廢物手底下，早晚有一天會被連累死。

  在刺史焦和裝模作樣的剿滅下，黃巾的實力已經發展壯大到不可遏製，官軍與之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再稍微假以時日，舉州淪陷並非是危言聳聽。

  在他看來，連盧公都讚不絕口，這位叫劉玄德的人物一定不簡單，說不定要費一番口舌才能橫刀奪愛，所以才耐著性子陪這位刺史大人扯了這麽久的閑淡。

  打個比方，就是從任職公示變成了論壇吹水。

  如果說張角那次是倉促起事，很多條件都沒有具備，很多事情都沒有經驗，只能趕鴨子上架的話，到如今扯旗造反這麽些年，也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路子。

  進門前他長出一口氣，提醒自己要控制住脾氣，不能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這可是一州刺史，不是小小的督郵可比，就算是看在青州數百萬黎庶的面子上，也不能任性胡來。

  反而是老師盧植召喚，必定有好處等著他，不管是於公還是於私，現在都是離開青州這個泥潭的大好機會！
  此刻若是遲疑，才真叫愚不可及。

  換成早些年初出茅廬的劉備，大概率是不會留在焦和麾下受這種鳥氣的——好歹也是白手起家，在涿郡混成一方社會大哥的人物，雖然面上威嚴沉穩，心中卻是實實在在的養著三分惡氣。

  算算時間，從風中殘燭般的些許余黨發展到幾乎席卷整個青州，隻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據說焦和正在與客人清談”，劉備閉目養神了好一會兒，終於睜開眼睛，“等晚些我再去求見。”

  “這些鳥名士，當真個個該殺！”，帳中都是自己的兄長，張飛一腔火氣無處發泄，舉起酒壺往嘴裡狠狠灌了兩口，“要俺說，若是大哥來做這個刺史，怎至於連戰連敗，坐視賊寇如此勢大？”

  這段日子他從來沒有得到重用，甚至別說重用了，壓根就沒正經出戰過。

  雖然不知道這個儀表堂堂的漢子是誰，劉備依然投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以他的性子竟然稱呼焦和一聲“使君”，言語間的諷刺溢於言表。

  三兄弟對“名士”這個群體的印象分低到了谷底——一個個牛皮吹得震天響，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而更可怕的還在後面——在黃巾的瘋狂蹂躪下，青州幾乎沒有余裕正經組織糧食生產。

  這一切，都是在三人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

  按理說，劉備應該二話不說，立刻回去召集弟兄們一起離開青州這個是非之地。

  “說來話長”，劉備搖搖頭，“隻願焦使君振作一些，以青州百姓為念，在下便能安心離去了。”

  徐嘉樹朝上首的孫資和焦和瞄了一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哪怕是讓頭豬來當這個青州刺史，都不會讓戰事糜爛得如此迅猛”，張飛坐下來憤憤不平道：“至少豬不會起到反作用，實在不行還可以殺了充軍糧。”

  “哦？”，焦和愣了一下，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也沒覺得有誰看著像個人物——還有英才？
  我怎不知道。

  像劉玄德這樣的出身，說刻薄一點，在焦和眼裡就是隨處可見的小嘍囉而已，不值得跟他浪費時間。

  “如何？”，給自家大哥接風之後，雄壯漢子又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卻不知大哥今日可見到了焦和那廝？”

  三人食則同器，寢則同床，相處起來自然不會像唱戲那樣一板一眼，苦大仇深。不過大哥是個沉默少言的性子，所以大部分時候都是二弟三弟充當捧哏和逗哏的角色。

  少頃，劉備緩緩走進了大廳中。

  沒辦法。

  眾人自從軍以來，先從校尉鄒靖，後從都尉毌丘毅，遇到的不說是英雄豪傑，至少也是行伍出身，打起仗來頗具章法，誰料攤上了焦和這種蟲豸。

  好感度up。

  一般認為，清談脫胎於清議，原本是選官任人時采取的一種考核標準。簡單來說，就是候選人交際圈對其的社會評價，這個評價越好，得到征辟察舉的概率就越高。

  要知道巔峰時期青州的總人口也不過是370萬左右，除去戰亂導致的人口遷徙和減員，大概青州剩余人口裡有一半左右都加入了青州黃巾。

  原本還對所謂的名士風流抱有某種幻想的徐嘉樹如此吐槽道。

  這話多半還是安慰兩個兄弟，想進焦刺史的門，沒有個正經的士族出身的話，連想都不要想。而且非得是名揚天下的人物才能得到他正眼相待。

  “翼德此言差矣”，關羽不失時機地吐槽道：“豬能像焦使君一樣整日與客人對坐清談嗎？”

  “劉玄德”

  作為副使，徐嘉樹坐在下首位上，他旁若無人地打了個哈欠，一雙手趁機不安份的伸向了身旁另一位副使.
  “啪！”

  一三.一一四.二四一.九零

  這就是傳說中的劉皇叔？

  世界上總是隔岸觀火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看他坐在客位，想必也是個什麽名士，沒想到居然還是個禮賢下士的。

  “這位便是天使說的劉玄德？”，焦和轉過頭，發現劉備已經坐下，暗道果然是無禮武夫，面上頗有些不悅，“玄德，你老師盧公找我借伱一用，回去帶上你的本部兵馬，準備一下就北上去吧。”

  聞言，一旁的劉備和關羽表情皆黯淡了幾分。

  “劉備劉玄德，乃是盧子乾盧公的高足，正任高唐令”，孫資俯身向前，小聲道：“實在也不是晚輩要借，實在是盧公想念弟子，沒有別的辦法”

  坐分主客，辯分通難，和孫資交流了半天《周易》考據之後，焦和總算是心滿意足——在青州打了一整年的（敗）仗，好久沒有這麽暢快地聊過天了。

  太無聊了，只能犯賤玩。

  也就是說，一旦往年的存糧吃光，便會多出數百萬無糧可吃的饑民！翻遍史書也找不到這等規模的饑民潮！到時候別說是青州一地，便是整個河北都要成為人間煉獄！

  “眼下說這些也是無用，焦和固然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劉備緩緩開口，“可事已至此，難道讓幾百萬無辜的青州百姓遭受無妄之災嗎？”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仰頭一飲而盡。

  話說到底是誰在喜歡清談這種事情啊？

  想到那種場景，便是劉關張這種心如鐵石之人，也忍不住不寒而栗，想要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做點什麽。

  這裡多是些粗俗武人，哪裡比得上太學出身的士人看著順眼。

  看著名留青史的漢昭烈站著如嘍囉，徐嘉樹於心不忍，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輕聲喊道：“玄德兄，來這裡坐。”

  人都是在鬥爭中成長的，黃巾也不例外。

  當然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參與清議的，評價者實際上要用名聲和信譽作為擔保，確保自己的話是有分量的，所以非得是頭面人物不可參與清議。
    最開始的評判標準還是很清晰的，所謂“經明行修”，就是看道德看學問，若是候選人評價不錯，就會得到“風謠”和“題目”，類似於稱號，可以裝備的。

  徐嘉樹左看右看，得出了一個結論：這身高這臂展，下賽季你去防詹姆斯
  咳咳，開玩笑開玩笑
  劉備雖然進了門，焦和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繼續和孫資談笑，弄得他有些尷尬，一雙長臂不知道放哪裡才好——總不能放膝蓋上吧？

  男人點點頭，接過了酒樽，卻是舉杯躊躇，不知該怎麽跟兩位義弟解釋自己這趟出門依然無功而返。

  “.”，劉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對這位名士實言相告，“在下多次求見使君，以為終於有機會進言青州戰事，不想卻是老師相召。”

  到魏晉風氣再收緊，清談就徹底脫實向虛，走向玄學討論了。

  這聲音擲地有聲，震得習慣溫言細語的焦和渾身激靈，面帶慍色地轉過頭，用尖利的聲音呵斥道：“朝廷大臣議事，你敢在此咆哮，莫非眼中沒有尊卑不成！”

  焦和嘴裡念叨著這個陌生的名字，確定沒有印象之後才放下心來，“既然是盧公開口，自然沒有不應允的道理，我這就派人去叫他過來見見天使。”

  大哥發話，關羽和張飛都閉上了嘴，一個專心看手裡的《春秋》，另一個則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悶酒，只聽得帳外狂風怒號。

  幾年前擔任安喜縣尉的時候，前去拜訪督郵卻不得相見，與這次受到同樣的輕視，他可是大步闖入，解開自己的印綬掛在督郵脖子上，將那廝綁在樹上捆起來狠狠地抽了兩百鞭子之後瀟灑離去。

  “使君”，劉備站起身，拱手朗聲道：“青州戰事，下官還有話要說！”

  歷史上，劉皇叔不久之後就應該北上投奔公孫瓚，順便拐走趙子龍的，但是擔任高唐令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卻不太清楚，一路上又風塵仆仆，沒空打聽青州戰報，能親自聽當事人講述，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畢竟不是誰都有“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的天賦，加上七尺五寸的身高，在人群中可謂鶴立雞群，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比如漢末著名版寵禰衡就曾經怒噴荀彧是個小白臉，趙融活脫脫大胃王；孔融還發表過“孩子只是在母親肚子裡待幾天，出了娘胎就和母親沒什麽關系”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

  “清談清談，清甚鳥談”，張飛聽到這個詞就來氣，“國事就壞在這幫大言不慚之輩手上！”

  總之先扯盧植的虎皮用一下，畢竟人家當老師的想念弟子了，你該不會不給盧公這個面子吧？

  “呃”，他試探性地問道，“不知天使想要借哪位英才？”

  只是眼下青州這副情景，著實讓人不忍離去。

  作為地方守備部隊，他只是在焦和手下虛度時光，偶爾得到的軍令也是友軍大敗，跟著刺史一起轉移。在亂軍中帶著部曲準確找到撤離路線，而不被慌不擇路的兄弟部隊衝散。

  一聲清脆的響聲，他的手被準確地打落下來，然後對著呂大小姐嬉皮笑臉，不出意料地招來一個鄙視的白眼。

  “使君能聽清談，卻聽不得良言”，劉備昂然而立，“青州百萬黎庶號哭，想必也進不了使君之耳！”

  以太平道為紐帶，青州的黃巾采取的是全民造反路線，不再拘泥於攻城略地，而是不斷流竄裹挾，將百姓拖家帶口地控制起來，往往被迫只能舉家投賊。

  這其實也正常——自從成年之後，他便是習慣了他人驚訝的目光。

  他端起茶，裝模做樣的吹了兩口，總算是開口問起了正事，“不知天使來此有何貴乾？”

  “哦？”，徐嘉樹卻是來了興致，“眼下青州戰事如何？”

  進門的一瞬間，劉備就感受到一個好奇的目光向自己投過來。

  若只是又遇到了廢物上司，大不了再來一次棄官不做就是，反正如今世道紛亂，有手下這群早年聚攏的弟兄在，天下哪裡都可以去得，不愁沒地方建功立業。

  史載青州黃巾在向曹操投誠之前，人數規模已經達到了百萬之眾。

  我有一句mmp，現在就要講！

  　三兄弟的形象還是用了經典款
  　　ps：劉備鞭督郵的原因據說是因為州郡要重新考核以軍功為官者，他大概率要被罷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