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我是徐子茂

  王異剛往前邁了幾個小碎步，很快意識到了什麽，又停了下來。

  雖然很久沒見到偉章哥哥，甚是想念，可這裡畢竟還有很多外人，自己不能太任性了。

  她站在原地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徐嘉樹，發現他除了稍微滄桑了些，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這就是偉章哥哥遊學四方之後的成果嗎.
  嗯，氣質確實更加粗糲果敢了些，看起來越發是個陽剛堅毅的西涼漢子了——除了此刻的表情有點不太對勁之外，比起上次見面的時候更好看了。

  不過王異有些疑惑，偉章哥哥的表情為什麽這麽奇怪呢？

  她環顧了一眼這屋子裡，長公主坐在上首，余下的人也都是衣著考究，風度不凡之人，一看就是“群賢畢至”的局面。

  很多人也沒別的事，只是好奇地看著自己。

  王異敏銳地感覺自己受到了不該有的重視——王家的名號只在阿陽縣管用，真要說起來不過是漢陽郡一個普通世家，何德何能讓這麽多人特意來看她？

  那麽真相就只有一個：趙偉章哥哥在長公主這裡很受重用！
  至於表情這麽奇怪，大概是怕在同僚面前留下不夠穩重的印象吧
  頓時有種撥雲見霧之感，王異趕緊換了個大家閨秀的表情，壓抑住心中的興奮，對徐嘉樹淡淡道：“真是好久不見了。”

  自己要好好表現，更加穩重一點才行，不能給偉章哥哥丟臉。

  ？

  保持著步驚雲同款表情的徐嘉樹見王異突然鎮靜許多，沒有繼續撲過來，頓時長舒了一口氣——這要是眾目睽睽之下發生點什麽，他今晚就躺著準備被三等分吧.
  至少最壞的事情沒有發生，還有操作空間！
  他轉過頭，不動聲色地給身後的法正使了個眼色，“快想想辦法。”

  “？”

  法正看看他，又看看那個口稱“偉章哥哥”的少女，一時間好像懂了點什麽。

  快出手啊，孝直！徐嘉樹內心狂吼，快用你那個聰明的腦袋想想辦法！

  “咳咳.”

  老大求救，正是義不容辭之時，法正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氣邁出了一步。

  “待會兒吃什麽？”

  關鍵時刻，蔡大小姐突然開口，打斷了法正的讀條。

  劉營還要注意一下待客之道，她就沒有那麽多顧忌了，看著法正一臉真摯，就好像真的只是隨便問問。

  法正的思路一滯——這事從來也不歸他管啊！
  “觀政”這個任務，忙有忙的做法，閑有閑的做法，換做是桓伯緒來可能就每天打卡摸魚，上班為了下班，但法正可是一直勤勤懇懇，努力熟悉各個部門的事務，顯然這些部門裡不包括食堂。

  但既然是蔡大小姐難得開口，法正趕緊答道：“蔡姑娘想吃什麽，我馬上去通知。”

  “把院子裡那隻雞殺了吧”，蔡琰表情漫不經心：“天天大清早的就咯咯咯咯一通叫，聽得人心煩意亂。”

  說完，還瞥了一眼徐嘉樹。

  王異眉頭一皺，但沒搞清楚蔡琰的底細，怕開口反擊會壞了“趙昂”的仕途，居然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偉章哥哥，上次一別，我父親很想見你”，她環顧一圈，對徐嘉樹問道：“你看是不是先失陪一下？”

  “是是是”，徐嘉樹點頭如搗蒜。

  蔡大小姐已經加入了戰場，使用了一招【指桑罵槐】，效果拔群！

  這地方是一秒鍾也待不下去了，必須趕緊溜！

  不等再有變數發生，他拉著王異趕緊往外跑——就算要解釋清楚，也要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由自己開口才行，留在這裡什麽只能是等死而已！

  兩人一溜煙跑了，隻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哼！”

  沉默中，蔡大小姐皺著眉頭哼了一聲，嘴上的酸話還不如心裡的十分之一，掏出手帕轉過頭去裝作擦汗的樣子，可法正看的清清楚楚，手帕的位置一直在眼眶附近打轉。

  原來是這樣.
  少年自小博覽群書，自以為什麽場面都嚇不到他，此時嗅到了宮鬥的危險氣息，眼睛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劉營——以長公主殿下的權謀心性，還有人能鬥得過她？

  不存在的。

  法正表示自己先站好隊，免得以後這些人的血濺自己一身.
  “編戶齊民的事情也不急於一時，伯緒可以慢慢來”，劉營揮揮手，依然是笑吟吟地，“都回去吧，別在這裡看熱鬧了。”

  不知道為什麽，法正在話裡憑空聽出三分殺氣來。

  確實得趕緊走。
    見眾人紛紛離開，劉營這才從上首起身，輕輕抱住蔡琰小一號的身子安慰起來，“不哭不哭.”

  “伱怎麽哭了？”

  徐嘉樹拉著王異跑到自己的院子裡，剛喘口氣，抬頭便看到少女的眼眶紅紅的，像一隻受了欺負的小兔子一樣。

  “偉章哥哥”，王異注視著他，眉頭微蹙，很是心疼地問道：“他們是不是經常欺負你啊？”

  還說什麽在長公主這裡受重用呢.
  現在看來，這麽多人沒準是來看他笑話的，王異無意中接近了真相——她們確實是來看笑話，不過都是來看她們自己的笑話。

  大型小醜照鏡子現場罷了。

  “什麽？”，徐嘉樹一陣錯愕，忙擺擺手道：“當然沒有，你.”

  那句“你誤會了”在少女下垂的嘴角和婆娑的淚眼面前卻鬼使神差地換成了另一句話。

  “你最近過的怎麽樣”，他看著楚楚可憐的人兒，語氣都忍不住軟了幾分，“先不說了，天這麽冷，我去給你拿幾件衣服。”

  磅礴的西風被連綿的六盤山中途掛住，到達烏氏縣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呼風喚雨的威力，到這個小小院子的一方天地裡，只能吹得少女的發絲微動。

  “挺好的，該吃吃該喝喝，阿父還說我胖了不少”，披上衣服，王異回憶了一下這些日子，句句都是實話，“一個人待著也沒什麽不好的，時間久了都快忘了偉章哥哥長什麽樣了。”

  這句倒不至於，只是嚇嚇他，讓他有點危機感。

  不過別的都是真心話——徐嘉樹驚鴻一瞥的出現並沒有太多地影響王異的日常生活，她還是那個王瞻家主的古板閨女，認識的人都說這姑娘有一天肯定要上《列女傳》的，錯不了。

  日常的生活是什麽呢？

  或許有人會討厭這些一成不變的東西，但實際上，日常生活是在真實世界裡，人給自己搭建的小小堡壘。

  本來就不存在理所應當的，每天存在的東西，這個世界充滿著早夭的孩童，轉瞬即逝的偶遇還有終身無望的愛情，任何人都在命運的掌心裡，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被泥頭車送到異世界還是接到朋友讓你去參加impart的信息——先排除後者的可能性。

  即使是用沙子築成的，但只要躲在這個堡壘裡面，人就可以感覺到虛幻的安全感。

  “哦”，徐嘉樹愣了一下，倒不是覺得有多失望，只是單純的錯愕，“那就好，那就好。”

  轉念一想，這樣也不是不行，至少自己等下解釋的時候能少一點負罪感。

  畢竟騙子和感情騙子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但是剛才開始，就不好了”，王異癟著嘴緊接著說道：“本來看到偉章哥哥是很開心的，可是.”

  “我沒有被人欺負”，徐嘉樹忍不住聲音大了些，“我欺負別人還差不多呢！”

  “還沒說完”，王異擦了擦眼淚，反過來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凶我。”

  “好好好”，徐嘉樹舉手投降。

  “可是剛才人聲鼎沸，又覺得”，一往無前的氣勢突然消失不見，王異的聲音像下坡一樣慢慢變小，“又覺得這些時間可惜了，你應該，在我身邊才對”

  事實證明，一個人是可以說出遠超過她羞恥極限的話來的——只要她沒有突然停下來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

  “覺得什麽？”，徐嘉樹不僅感覺耳邊有隻蚊子，還發現它飛走了，後面的話是一個字也沒聽見，“聲音大一點？”

  還能怎麽辦，真的聽不見！
  “感覺.”

  王異開始還很聽話地準備再說一遍，嘗試了幾次，感覺心跳的越來越快，臉頰發燙得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冰了一下。

  真要再說一遍，她就要被自己的體溫燒成灰啦！
  “我不說了.”

  王異突然像是用完了備用電源的機器人一樣，低著頭看著腳尖，下意識地踢著倒霉的石子。

  “那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徐嘉樹咽了咽口水——從小到大遇到什麽事情他就會這樣，眼睛一閉心一橫，再難的事情硬著頭皮也就上了，因為這個沒少闖禍，可老爹卻覺得他這性格沒什麽不好，反而經常得意地對別人說自家兒子有三分虎氣。

  “偉章哥哥想說什麽，直說便是”，王異悶聲答道。

  “我不是趙偉章，我抓住了他，冒充世交找王家做生意，真正的趙偉章現在在臨涇縣那邊參與接收，你從來沒見過他”，徐嘉樹一口氣說完這些，才敢看向她仿佛暈染過的眼睛。

  “我是徐子茂。”

  他順利地說出了那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