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月啊.”
女王陛下眸色黯然, 無聲歎了口氣。
“藐視王庭,當街殺人。撤了她的職,抓起來,暫且羈押。”
“是, 陛下。”
崔西女官點頭應答。
十分鍾後, 一隊治安官匆匆趕來,抓了陳新月, 戴上手銬, 同時也帶走了李立平的屍體。
“等等!住手!”
愛爾莉塔想要阻止, 卻被告知是女王陛下的命令。
“殿下,您別為難我們了。在王庭門口虐殺高官,這可是重罪,按照主城律法,我們必須得抓人的。”
治安官語氣委婉, 可抓人的動作卻是利落。
愛爾莉塔明白, 她雖然有些小特權, 但是涉及律法, 涉及到命案和女王陛下的命令, 即便她是王女也無法反抗。
“沒事的,小殿下。”
陳新月嗓音沙啞,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滿手的鮮血, 以及腕骨上的手銬,語氣逐漸平靜。
她向來是很能忍的性格,經過一番發泄之後,陳新月現在已經很快冷靜下來了。
“這是我應得的。”
在決定做出這件事情的時候, 陳新月就想好了後果。
即便可以提交證據, 走流程將李立平繩之以法, 處以死刑。但陳新月不想。
她想要現在立刻,殺了那個人。
——以最殘忍的虐殺方式。
“小殿下,原野長官,後面喬恩的.事,可能得麻煩你們了。”
“好。”
原野點頭,認真答應下來。
陳新月慘白著臉,身形搖搖晃晃。
由於之前被注射了麻醉劑,現在努力壓製的藥效重新發揮作用,讓她連站著都有些困難。
但是被關押之後陳新月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出來,所以她只能在現在盡力托付好一切。
“他說,他說有一個裝著折紙星星的瓶子,很重要。”
“.啊,對!”
愛爾莉塔立刻想起來了。
——那是喬恩寫給陳新月的情書。
但緊接著,她就聽見陳新月認真囑托道:
“喬恩說那個瓶子要跟他一起燒掉,讓我不要看裡面的東西,也麻煩你們不要看。”
“.”
愛爾莉塔忽地啞然。
她原以為陳新月會說喬恩把那個瓶子留給了她,卻萬萬沒想到,竟是要燒掉。
燒掉
某一瞬間,少女那張漂亮的臉上露出想哭的表情。
連帶著旁邊的胡長川也是一怔。
愛爾莉塔咬了咬牙,頭一次拒絕了陳新月的請求:
“這種事這種事情還是你自己做吧!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找母親!”
說完,王女殿下就飛速跑進王庭,她要去見女王,為陳新月求情。
原野抬頭看了頂層一眼,收刀走向王庭。
——這次沒人再敢讓他交出武器。
不過就要進入的時候,原野忽然想起什麽。他回頭,走到胡長川面前。
“你去醫院,暫時好好保存他的身體,後面的事情等陳新月出來再說。”
原野說著,給胡長川轉了一大筆貢獻點,幾乎是他存款的一多半。現在原野得去處理葉雲帆和大祭司的事情,沒法親自去醫院。
“這首席不用。”
胡長川臉上火辣辣的燒,立刻推辭。
但原野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語氣認真道:
“我現在沒法過去,辛苦你了。裡面還有一部分是賠你的車。”
說完,他就轉身,走進王庭。
“.”
胡長川愣住。
他看了看剛剛被原野拍過的肩膀,表情就像是看見了什麽極度恐怖的事情。
倒是都忘了錢的事情。
喬恩死了。
原野說痛不欲生不現實,但心中卻明顯感受到了一種沉悶的壓抑感。
只是現在葉雲帆昏迷,愛爾莉塔從賀殊那裡得知大祭司疑似被困,情況危急。
一件件事壓下來,原野沒有時間太過悲傷。但他倒是不像愛爾莉塔那樣擔心陳新月的處境。
因為如果不是女王默許,陳新月絕不可能在王庭將李立平拖出去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虐殺。
而且從陳新月闖入王庭,在裡面逼問李立平,再到拖出來殺死,整個過程足足接近半個小時。治安官小隊才姍姍來遲。
這些就足以說明女王陛下的態度了。
但是情急之下的愛爾莉塔不明白,她急急去見了女王。
“母親!那個李立平他是反叛黨,我有證據的!”
她快速將事情的全程告知母親,想要以此減輕陳新月的罪行。
原野隨後進來,沒說話,只是沉默站在後面。
“嗯,李立平是反叛黨。”
女王陛下點頭,似乎有些無動於衷。
“可莉塔,你學過律法的,你很清楚這樣的情況下陳新月的行為算不算犯罪的不是嗎?”
“.”
愛爾莉塔啞然。
她緊緊攥住拳,倔強站在原地不肯走。
萊雅摸了摸女兒的頭,轉而看向旁邊的崔西,道:
“讓聞斯年盡快寫一份詳細的熔北基地平叛報告,著重提一下這次事件裡有功勞的人,我要論功行賞。”
“是。”
女官低頭應答,然後扭頭對小殿下笑了一下。
“.”
愛爾莉塔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
她明白了這句話的潛台詞,先把陳新月抓起來,撤職關押一段時間做做樣子,然後用功勞再把人撈出來。
“母親?!”
少女的語氣變得驚喜。
“你的意思是?”
女王陛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回頭看向牆上那張主城地圖,調查軍團總部的位置上,標著一個團徽的標志。
“早在幾年之前,我就有意對調查軍團進行內部整頓。同時,我也想增加調查軍團中女性的比例,以及一些重要部門中的女性工作者。”
“莉塔,這個世界異種橫行,人類時時刻刻都需要與那些可怕的怪物搏殺,但由於男女天生的身體差異,女性相對而言在戰鬥搏殺這件事情上要弱太多。”
“再加上曾經基地時代遺留的刻板觀念。因此即便如今人類的最高統治者是女王,是女性。大部分人也默認戰鬥,權力掌控是屬於男人的事情。”
“尤其是貴族階層,他們依舊將以溫順,聽話,賢惠等等的標簽要求自己家族中的女性。”
這也是為什麽愛爾莉塔不喜歡和那些貴族小姐做朋友。
因為她們的觀念不一樣,她們對自己的人生追求,對自身價值的認知不一樣。
女王陛下之前很少跟小女兒說這種政治上的事情,直到這次熔北基地的事件之後。
曾經她答應過司眠,他們的孩子要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長大,不要被卷入政治鬥爭裡面。
所以這麽多年來,萊雅一直在努力實現這個承諾。
但後來,她逐漸發現就算自己是女王,就算她用盡一切辦法,使出渾身的力氣將孩子保護得密不透風,莉塔該遇見的危險還是會遇見。
所以現在,她總算願意和女兒說一說這些事情。
“為了調查軍團的改革,為了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我不僅僅要更換大量更好更優秀的調查軍軍官,同時,我還要挑選出一個滿意的軍團長繼任者。”
就像當初她和哥哥一起挑選出聞斯年一樣。
“我需要這位繼任者機智聰明,勇敢堅強,有謀略夠果決,不畏強權,能夠為底層士兵發聲,同時也能擔當起整個調查軍團的重任。”
“如果是女性,就更好。”
所以,女王陛下這幾年來考察了很多人。
——最終她選中了陳新月。
萊雅轉過來看向小女兒,聲音溫和,
“莉塔,身處高位且肩負重任的人,總是會失去很多東西,很多很多珍貴的東西。”
剛才那一瞬間,萊雅看著失聲痛哭的陳新月,好像看見了五十年前的自己。
“這也是我不想讓你成為繼承人的原因。”
“.”
愛爾莉塔怔怔望著母親,臉上接連浮現出恍然、崇敬、難過的表情。
她之前第一次聽聞陳新月小隊的調令是母親下達的時候,也覺得太過殘忍。
但現在卻更多感受到了一種無奈和悲哀。
不過好在,陳新月的事情總算有了個落處。
愛爾莉塔稍稍安心,緊接著她就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大祭司.?”
“我知道。”
女王陛下並沒有露出太意外的神色,仿佛早有預料。
“——他沒事。”
這一刻,愛爾莉塔露出愕然的神色。就連後面的原野都微微愣住。
但小王女還是擔心,她追問道:
“真的嗎?那他是去.”
“執行一個艱巨的秘密任務。”
女王陛下似乎並沒有要細說的打算,愛爾莉塔聽懂了她的意思,遲疑片刻,似乎還是想問,但這時候萊雅卻打斷了她:
“莉塔,你可以去看看陳新月,她只是暫時被關押,允許探視。”
“.”
愛爾莉塔太了解母親了,對方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就絕不會說。
“好吧。”
她妥協了。
愛爾莉塔向來是個聽話的女兒,從母親這得知大祭司沒事之後,她就安心了很多。
“那我先去醫院。”
愛爾莉塔得去找喬恩的瓶子,至少得讓陳新月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麽東西,再決定要不要真的燒掉。
“嗯,去吧。”
女王陛下眼神溫柔,看著小女兒又風風火火地跑出去。
等到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見後,崔西女官便退了出去,主動關上了門。
於是,整個房間中只剩下女王和原野,空氣忽然便安靜下來。
原野從剛才進門開始就一直默默注視著這位女王陛下。去過熔北基地之後,他想起來了一些關於妹妹的事情。
只是模糊回憶中的小女孩太過年幼稚嫩,原野很難將對方跟如今這位手握權杖,殺伐果決,心懷遠大的女王陛下聯系到一起。
“.”
兩人相顧無言。
萊雅表情複雜地看了原野片刻,這種眼神很難形容,就是那種——
曾經相依為命的兩人形同陌路數年後,終於破冰的感覺。
最終,萊雅轉身走到旁邊的茶幾旁坐下,先開了口:
“過來坐吧。”
“.”
原野走過去,坐下。
女王陛下沒急著切入正題,而是拿出了一個很精致的白瓷罐。她打開,一股淡淡的奶味撲面而來。
只是不像是單純的奶粉,更像是添了一些別的東西。原野嗅了嗅,似乎有點像是玫瑰的香氣。
“大祭司做的,說是叫奶茶,後來為了方便和保存,他給磨成了粉。”
女王陛下一邊說,一邊用小杓舀了一些放進茶壺裡,開水衝泡。不多時,一股濃濃的玫瑰奶香就在兩人之間飄散開來。
嘩.
茶壺提起,萊雅倒了兩杯出來。
“喏,嘗嘗吧。”
她的語氣很隨意,也很熟稔。甚至不等原野動手,自己就先拿了一杯。
原野看著她,看著女王墨綠色的眼睛,看著她吹了好半天,才輕輕抿了一口。
——似乎也很怕燙。
黑發青年垂眸,也端起杯子,吹了吹,跟著抿一口。
很甜
原野微怔。
特別香,特別好喝。
以前原野總覺得大祭司很奇怪,要麽喝茶,要麽喝咖啡,要麽就擺弄那些草藥湯,都是苦苦的。
但他沒想過,對方竟然還能做出這麽好喝的東西來。
這個甜度似乎也很符合女王陛下的舌頭,她眯了眯眼,露出些許愉悅的神色。
細看之下,兩人的眉眼間是有些相似的。
只是如今有著性別,年齡和身份的差距,沒有人把他們聯系到一起。
原野放下杯子,沒忘了正事。
“所以,大祭司想要做什麽?”
他想知道大祭司的處境,同時原野現在直覺只有大祭司知道葉雲帆昏迷的原因。
而女王支開愛爾莉塔卻把他留了下來,明顯是要告訴他相關的事情。
這時候,女王陛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奶茶,語氣不疾不徐開口道:
“大祭司說,玩家的背後存在一位主神。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秘密推動引導著異度位面的蛻變,為主神的降臨製造一個強大的軀殼容器。”
原野愣住,終於想通了玩家為什麽要飼養王種這件事。
三年前東部軍區的A.級異度位面,三個月前的供給站事件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你給了趙凡自由聯邦的據點坐標後,大祭司就動身了。他要去查探玩家們飼養王種的進度。”
“那他現在.?”
原野聽愛爾莉塔轉達了賀殊的話,推測大祭司應該是進入了異度位面,很可能還是A.級以上。
嗒。
女王陛下放下茶杯。
“他預料到了現在的情況,說是要和某個人打一個賭。”
·
海外,A.級異度位面內。
這次的異度位面內部和尋常的不太一樣,裡面沒有異種,這裡更像是一個怪物的消化腔,全部都是暗紅色的,正在蠕動的黏稠血肉。
它們團團包裹著最中間的木球,接觸的部分長出了密密麻麻的,屬於人類的牙齒。
那些齒牙正不斷啃噬咬磨著木球的表面,動作貪婪又急切,偏偏無論如何,那些齒牙都咬不破木球,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些凌亂的淺淺劃痕。
而那些劃痕也無法長久停留,因為幾秒後,它們就被飛速修複。所以啃咬的動作愈發暴躁,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感覺。
木球中,內壁上長出了幾顆小蘑菇,它們散發著幽幽的螢光,驅散了黑暗。
四面八方都細微震顫著,傳來人類牙齒咬磨木頭的聲音。
咯嚓咯嚓
令人頭皮發麻。
大祭司隨意倚坐著,右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
他白色的面具裂開了一道細痕,邊緣泛著暗紅色,散發著一種汙穢又不詳的氣息。
這時外面傳來了嶽子煦的聲音,但也不像是他的聲音了,交疊了怪物的低吼聲,聽起來恐怖而沉悶。
“大祭司,你現在不過是甕中之鱉,我吃掉你,也僅僅是時間問題。”
“.”
大祭司沒有反駁,因為他的力量的確正在不斷被蠶食。
或許是這種漫長的磨牙遊戲太過無聊,嶽子煦又開始跟他說話。
男人的語氣很得意,也帶著很明顯的惡意:
“本來屢次抓捕葉雲帆失敗,我還在苦惱。結果沒想到你自己送上了門來。有了你,我暫時就不需要葉雲帆了。”
這也是賀殊再次見到葉雲帆之後,系統沒有強製他抓捕葉雲帆的原因。
嶽子煦的口吻帶著很明顯的嘲諷,嘲諷大祭司自投羅網,自尋死路。
“哦,這樣。”
但大祭司並不生氣,他甚至笑了笑,
“那讓我猜猜,你的主神那麽想要他,應該不僅僅是因為祂想要懲治背叛者,而是他想要一個更完美的容器。”
“而嶽子煦你,只是一個殘次品和替代品。”
轟——
木球劇烈震顫了一下,牙齒用力劃過木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這句話似乎踩到了嶽子煦的痛腳,他立刻憤怒地大喊:
“閉嘴!”
“閉嘴!!!”
實際上,玩家的靈魂被投放到的軀殼不僅僅只有人類,還有被汙染成異種的人類身上。
葉雲帆是唯一一個清醒過來的。
不論是玩家還是天賦者,他們身上的超自然力量和汙染物質都是不相容的。
所以玩家無法成為異變者,而天賦者也無法成為異變者。
他們要麽撐過汙染,自動排出淨化掉,要麽就被汙染成異種。
根本沒有中間選項。
可偏偏,葉雲帆出現了。
他是唯一一個半異種玩家。
——也是最初被選定的主神軀殼。
嶽子煦想盡了一切辦法,最終放棄技能,主動接受汙染,與王種融合,吞噬別人的靈魂維持意識,才勉強能夠承受部分主神的力量。
可他依舊比不上葉雲帆。
而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大祭司。
這個人看起來比葉雲帆更強,輕輕松松就能承受這個世界的本源之力,並且自如掌控。
“你是誰?”
嶽子煦嫉妒得發瘋,
“你到底是誰?!”
大祭司沒有回答他,只是忽然提議:
“我們打個賭吧。”
“.?”
男人歇斯底裡的聲音一滯,
“賭什麽?”
大祭司抬起頭,讓人幻視那張笑臉面具就是他在笑一樣。
“——賭兩個世界的勝負。”
·
王庭頂層,女王寢宮。
“打賭?”
原野的聲音詫異。
“嗯,不過具體內容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女王陛下搖搖頭,
“大祭司很神秘,他五十年前突然出現的時候就戴著面具,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誰。”
“.你都不知道?”
原野很意外。
但隨即,他的注意力就落到了女人剛才那句話裡面的關鍵詞。
——五十年前。
“以前.”
原野第一次用如此猶疑的語氣,他抬頭看向面前的女王。她的臉上已經有了很多歲月的痕跡,看起來更像是原野的母親。
“十七,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遲疑片刻,還是喊了那個名字。
那個代表著妹妹的名字。
“.”
女王陛下微怔,似乎因為這個久遠的名字而恍惚了一瞬。
“哥哥.”
她扯了扯唇角,揚起的笑容複雜極了,
“我還以為,你一點兒也不記得我了呢。”
“.”
原野啞口無言。
女王陛下好好欣賞了一下他這副僵硬而愧疚的模樣,才緩緩開口道:
“我們出生在中央基地,也就是主城的前身。”
“父親是誰不知道,但我記得母親,她一生大概生了三十多個孩子,後來因為生孩子死了。我們是其中兩個。”
“十二歲的時候,我們被熔北基地買走。你成為了異變者,而我成為了司眠的女仆。中間有個十六哥哥,他沒挺過異變源融合,死了。”
“然後你十八歲那年,外出跟隨隊伍探索南部淪陷區。結果.”
說到這,女王陛下頓了頓,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你撇下我,自己逃走了。”
“.?”
原野愣住。
逃走了?
這個詞似乎觸發到了什麽關鍵的東西,讓原野腦子一嗡。
萊雅的面容似乎迅速變得年輕,再變得稚嫩。
她束起的長發散下,變短,額前梳著齊齊的劉海。
她的表情也不再是此刻這般似笑非笑,自嘲怨怒,而是變得不舍,又擔憂。
有點像是愛爾莉塔黏著女王,結果聽說母親要離開去工作的表情。
【哥哥,你要平安回來。】
短發的女孩緊緊拉著他的手,嗓音柔軟稚嫩。
【我等你回來。】
時光的洪流似乎在這一刻開始倒回——
[六十年前-基地時代]
未知淪陷區。
倒塌腐朽的高樓大廈堆疊,巨大而殘破的建築體巍峨如山,它們或全然傾覆,或顫巍佇立,仿佛一座座沉默的巨大墓碑。
嗡嗡嗡——
發動機劇烈嗡鳴。
一輛破舊的皮卡在淪陷區飛速狂奔。裡面擠著四五個人,他們都穿著破爛,渾身狼狽。
“真的不等那家夥了嗎?!”
“等什麽等?!那可是完全孵化的C級王種,我們這些人都是送菜的!”
“反正十五那家夥命大,斷了胳膊都能自己長出來,肯定能自己跑的。”
他們各個冷汗涔涔,七嘴八舌,語速飛快。但所有的話匯聚起來,就是一個意思。
不等他,撇下他自己逃命。
就在這時,一個結結巴巴的男聲響起。
“可可是回了基地,上頭要是問,我們怎麽說?”
“.”
轟隆隆。
車內一時安靜,只有老舊發動機嗡鳴的聲音。
“能,能怎麽說?他要是自己沒回來,就是跑了!”
開車的男人嗓音粗糲,
“那家夥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說不定早就想跑了。”
“.就是。”
不知道是誰先附和了第一句,剩下幾人也跟著重複。
“就是,拽什麽拽。”
“仗著自己妹妹跟了小少爺,那家夥天天眼睛長在腦袋頂上。這次就讓他吃吃苦頭!”
“說不定啊,人家兄妹表面看著清高,私下玩兒得可開了。否則小少爺怎麽天天一副腳步發軟的模樣。”
幾個男人露出了一個下流的笑。
“哈哈哈哈哈”
在幾人哄笑聲中,皮卡一路絕塵而去,掀起滾滾濃煙。
幾個小時過去,天色漸暗,在淪陷區的最南角落,一場血淋淋的戰鬥也宣告結束。
這裡是一座懸崖,下面就是大海。
噗——!
懸崖上,一座堆疊起來的肉山中,一隻人手忽然捅了出來。
“咳咳.”
再接著,裡面慢慢爬出了一個血淋淋的人。
十五擦了擦臉上的血汙,勉強露出一雙墨綠色的眼睛。
他摸了摸腿包,裡面有一個藥罐,可惜藥已經沒了。
這次基地讓他們來探索一個東南部的未知淪陷區,說是這裡有關於超級武器的秘密研製所。
但超級武器沒找到,卻碰上了剛剛孵化的王種。
少年踉蹌站起,慢慢走了幾步。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恐怖的低吼聲。地面顫抖,那聲音正飛速靠近。
王種死後,會有一波異種潰散潮。
現在就是異種潰散潮的開始。
十五回頭看了一眼,他沒力氣了,即便是看見了無數朝自己撲過來的異種,看見了死亡的倒計時,也無法動彈。
砰!
就在這時,懸崖斷裂,少年墜.落,砸入大海。
冰冷鹹腥的海水浸入傷口,帶來一種無法忍受的痛楚。
緊接著,無數異種從上面躍下,同時砸入海裡。鍥而不舍地追逐這份極其美味的食物。
要死了嗎?
十五其實隻學過一點點游泳,還是小少爺教的。但在生死存亡之際的這一刻,他好像無師自通了,脫力的四肢瘋狂遊動。
恐懼,疼痛,求生欲。
還有他答應過的承諾,答應過妹妹這次要回去。
強烈的執念讓十五拚命在海水中掙扎逃亡。
身後是無數道巨大的黑影。它們不是海洋中的異種,所以速度也不是很快。恐怖的叫聲順著水流傳遞,很悶,卻更加恐怖。
現在是夜晚,水下什麽也看不見。十五能夠察覺到氧氣在飛速流失,死亡的倒計時似乎又開始重啟。
不!
他不能死!
他要回去!
他答應了十七要回去!
倒計時的最後一秒,十五黑暗的視野中出現了一點光。
淺粉色的光。
這一刻,它在漆黑的深海中竟是如此明顯。就像是一座象征著安全的燈塔。
十五感覺自己似乎在臨死前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粉色的長發拂過他的脖頸。
一條濕滑冰冷的異物鑽進了他的口腔,窒息到炸裂的肺部迎來了氧氣的撫慰。
昏迷的前一秒,十五看見了一雙溫柔的藍色眼睛。
那人溫柔地對他笑。
少年怔怔地望著他,心裡就三個字。
——真好看。
比小少爺還好看。
只是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識。
嘩啦!
雪白的潮汐衝上沙灘,朝陽升起。
黑色的岩石上,昏睡的少年猛地坐起身。
他大口呼吸,墨綠的眼眸警惕又茫然。
十五環視一周,發現自己躺在礁石上。
面前是蔚藍的大海,遼闊的海平線,初生的朝日豔烈燦然。
所有的一切美得就像是一幅畫。
昨晚的記憶慢慢回籠,模糊又離奇。
不太像是記憶,更像是一個夢。
“夢?”
少年喃喃著,不知為何,有些失落。
他起身,下意識摸了摸腿包,想要看看裡面還有什麽可以用的東西。
“誒?”
十五愣住。
他打開包裡的藥罐,發現本該空空如也的罐子裡多了一團濕漉漉黏糊糊的粉色。
“這是.一隻小水母?”
少年下意識拉起一隻小觸手,看見了上面的愛心吸盤。
“觸手真少,才區區八根。”
葉雲帆:“.”
是章魚!
是小章魚啊!
嘖,好不容易遇上個人,怎麽還是個文盲???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ps:喬恩只是暫時下線,這個涉及到後面的劇情,就不多劇透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