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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臨》807.第784章 來了
  第784章 來了
  第八日,楚軍攻城結束。
  屈培駱坐在椅子上,范正文正在幫他包扎肩膀上的傷口。
  白天廝殺正酣時,屈培駱被一個楚軍士卒抱住,幾乎要被摔下城牆去,最後幸虧身邊一個姓屈的本家人護持得力,拿自己的命幫屈培駱擋住了這一遭。
  沒傷心,沒難過,在這裡,沒什麽人會有閑情逸致去對死去的袍澤產生什麽緬懷的情緒,那些戰死的袍澤,無非是先走一步,在前頭等著自己罷了。
  今日,守得很艱難,和第一日的感覺,差不離。
  像是一個圓,劃出去,又最終劃了回來。
  范正文安撫城內民心做得很好,犒軍也做得很好,他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屈培駱的指揮也沒什麽問題,見漏補漏,像是個裱糊匠,反應迅速且沒絲毫懈怠;
  但戰爭的本質,並非指的是自己沒犯錯就一定能贏的,還得看你的對手是個什麽樣。
  在大楚正規軍連續八日的迅猛攻城之下,范城,一座由烏合之眾在守護的城,堅守到現在,真的是極不容易了。
  歷史上的那些動輒堅守數個月半年乃至更久時間的城池,大多時候是因為攻城方想要困死耗死城裡人而已,並未連日不停地攻打。
  包扎好了,范正文下去親自端來了一盆熱水,裡頭掛著兩條毛巾。
  屈培駱閉上眼,
  范正文親自用毛巾幫他擦拭了臉。
  再將毛巾丟盆裡時,血汙已經散開。
  范正文不怕麻煩,又拿來一條新毛巾,幫屈培駱將臉上的水漬擦乾。
  屈培駱這才緩緩地睜開眼。
  隨後,是洗手;
  最後,范正文端著菜肴過來,三菜一湯,還有一壺酒。
  在范正文準備倒酒時,屈培駱自己伸手拿起酒壺,倒滿酒碗。
  而後,拿著酒壺,放在范正文面前。
  范正文愣了一下,笑笑,伸手端起酒碗,兩個人碰了一下。
  范家家主將自己的酒碗壓得很低,基本隻碰了下酒壺的底。
  屈培駱仰起頭,喝了一大口。
  范正文揚起頭,喝了一大口,然後被嗆到了,開始劇烈地咳嗽。
  “呵呵。”
  屈培駱笑了,
  “你一個做買賣的奴才,酒量竟然這般差。”
  “做到當年范家那個層次,下面的人,我就懶得招呼了,上面的人,我作為奴才,也沒資格坐一起喝酒。”
  屈培駱淺嘗輒止,放下酒壺,道:
  “明天,大概就撐不住了,所以今晚……”
  “少主子今晚想做些什麽?”
  “預備楚軍夜襲。”
  ……
  楚人於今晚展開了一次夜襲。
  但因為范城有所防備,所以被擊退了。
  夜襲就是這麽一回事兒,沒有了突然性做支撐,就很難起到什麽效果。
  “您說明天大概是守不住了,但對面的楚軍,連明天的太陽都不想讓咱們看到。”范正文感慨道。
  “好了,接下來……”
  范正文一臉嚴肅,道;“接下來,您要做什麽?”
  “吃夜宵。”
  ……
  日出東方。
  年堯身披甲胄,站在軍前。
  經過數日的攻城,他麾下的這幫烏合之眾數目非但沒有隨著攻城戰的消耗而減少,反而,翻了一倍。
  這就是烏合之眾的特點,當你處於勝勢一方時,他們會像是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獨孤家的大軍在南面,每日都大規模地攻城,年大將軍在北面,雖然攻城勢頭沒前頭大,但旗子鮮亮。
  再者,楚地草莽和地頭蛇想要見風使舵的話也清楚,真正的貴族圈子,哪怕他們再落魄,也依舊不是自己可以擠得進去的,相較而言,年大將軍的出身就顯得無比“親民”了。
  “八天了。”
  年堯看著前方的城牆;
  他原本認為,自己從晉地借道入蒙山,應該是謀劃之中最費時費力也是最危險的一段,等這一段結束後,范城,唾手可得才是。
  卻沒料到,在這裡被耽擱了這麽久。
  計劃中的乾脆利索並未出現,讓年堯心裡有了些許遺憾。
  “大將軍?”
  八王爺一直待在年堯身邊。
  “王爺放心,今日午後,咱們就差不離可以進城了。”
  ……
  范城南面,
  一頭白發的獨孤牧親自擂鼓。
  連續八天的攻城,哪怕他麾下兵馬多,可以適當輪換,但依舊讓自己麾下士卒顯得無比疲憊。
  那個曾當著自己的面說出那句無恥之語的年輕人,確實給了他不小的意外。
  但,
  也就到這裡了。
  如果固守這范城的,是當年屈氏的青鸞軍,那自己大概只能選擇死困孤城,等待城內糧草耗盡。
  可惜,
  這年輕人手底下的,不是青鸞軍。
  屈氏青鸞軍雖然編制不多,但一直走的是精兵強將路線。
  第一次望江之戰時,大皇子想奮力一擊企圖力挽狂瀾,卻被青鸞軍逆推了下去,李豹斷後戰死。
  後來,靖南王則是以土牆圍城,硬生生地困死了那隻精銳,不給他們正面戰場上反擊的機會。
  至於伐楚之戰時,鄭侯爺所擊潰的那支青鸞軍,其實是倉促間複建起來的,實力和素質和屈天南帶的那一支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
  曾經號稱大楚第一步卒的青鸞軍已經隨風湮滅了,
  屈氏,
  也應該結束了。
  擂鼓中的獨孤牧發出一聲大喝:
  “進軍!”
  ……
  攻守三方對戰場局勢的預知,都是正確的。
  在這一日,
  范城的南面城牆,終於失守。
  楚軍不斷地攀附上來,而守軍,已經無力再將他們趕下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城牆上的楚軍數目正在不斷地增多,同時,守軍正在被反逼回去。
  很快,如同雪崩一般,局面,被徹底地壓製。
  楚軍開始極為迅猛地清理城牆,後續的楚軍也在不斷地上來。
  屈培駱沒有選擇糾集潰兵再殺上去,而是果斷地選擇帶著身邊還能指揮得動的人手,退守進了城內范府。
  范府很美,也很精致。
  平日裡,有不少高手隱藏,任何宵小之輩膽敢靠近這裡,其下場,必然極為淒慘。
  但當宵小換成了大楚軍隊時,范府的精致,反而成了一種自斷雙臂的累贅。
  它不是塢堡,退守這裡,是因為大家都默契地選擇這裡作最後戰死的地方,而不是指能依托著它去做些什麽。
  范家老祖宗一身紅色的裙子,擺了張桌子,盤腿坐在上頭。
  在其身前,一眾范府女眷,包括名聲在外的范府金釵們,也都跪伏在那裡,倒是沒人哭哭啼啼,連日的守城,雖然她們沒去真正的前線,但也一直在後頭忙碌著,情緒上,早就有了鋪墊,不少人,其實已經麻木了。
  范家人,范城內最後的各支力量,都在向范府靠攏。
  范正文也回來了,
  他看見了老祖宗。
  “范家,終於被你搞到頭了。”
  “老祖宗這是要直接自焚?”
  老祖宗沒好氣地白了范正文一眼,道:“雖說江湖一直傳著煉氣士廝殺本事如何如何不堪,但老身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前拉倆墊背的才行。”
  “倆?”
  屈培駱這時也帶著人退了進來,其左手持盾,右手持刀。
  一個范正文一個自己,可不就是倆麽?
  當然,這只是最後時刻的開玩笑。
  越是到這個時候,死到臨頭,人,會自然而然地變得輕佻一些,情緒上的一些東西,也會不自覺地放大。
  “你們倆本就是要死的人了,難不成還能期待活下去不成?”
  隨即,
  老祖宗看著屈培駱笑道:
  “還真沒料到自己這輩子的結尾,竟然得和主子家的,一起死。”
  屈培駱笑著點點頭,而後轉身下令道:“結陣,能擋一會兒是一會兒,死前多拉一個也算夠本了。”
  范正文則看著家裡的女眷們,問道;“白綾可都備下了,到時辰了,我催你們先上路。”
  老祖宗開口喊道:
  “莫怕,你們先下去把炕暖好把飯做了,爺們兒們,馬上就下來了。”
  女眷們倒是沒哭泣,而是齊齊應聲。
  不自裁的話,苟活下去,等待她們的,只有生不如死。
  這時,伴隨著楚軍不斷地湧入范城,第一批成建制的楚軍開始直撲范府,范府外,也響起了廝殺聲。
  老祖宗身形飛躍而起,一身紅衣的她在此時顯得無比的耀目,其人飛躍己方人的頭頂,落下時,衣袖兩掀,數名楚軍直接被掀翻。
  但很快,兩根箭矢射來,老祖宗神情一變。
  “咚咚!”
  屈培駱持盾橫於其身前,擋下了箭矢。
  “多謝主子家的,老身差點一出來就死,丟人丟大發了。”
  屈培駱沒回復老祖宗的話,
  而是對著後頭喊道:
  “狗奴才何在!”
  後頭,范家家主扯起嗓門喊道:
  “奴才在!”
  “給爺把旗立起來!”
  “奴才遵命!”
  范正文功夫不行,身子板也不行,但撐個旗還是沒問題的,一面繡著屈氏族徽的青鸞軍軍旗被立了起來。
  看見這面旗時,進攻的楚軍也為之一滯。
  屈培駱丟下盾牌,雙手攥緊手中的刀,在其身邊,聚攏著最後一批一直跟隨著他現在還剩下的數十名屈氏子弟。
  “兄弟們,爺本想給你們富貴的,爺失言了,等到了下面,爺就顧不得你們了,你們也別來找爺算帳。
  屈氏的列祖列宗,得排著隊來揍我這屈氏不肖子孫呢,輪不到你們啦!”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這一刻,
  屈培駱腦海中浮現出了父親屈天南出征時的場景,浮現出了大婚之日,自己攜一眾白馬騎士迎親的場景,浮現出了青灘上,自己跪伏在那兒,握著刀準備自刎的場景。
  死了,
  就徹底一了百了了。
  可惜了,
  倒是真想抱一抱她生的娃。
  “啊啊啊啊!!!!!!”
  屈培駱發出一聲大吼:
  “青鸞軍,進!”
  ………
  “大將軍,南面破城了!”
  “大將軍,咱們這兒也破了!”
  “大將軍,他們已經進城了!”
  “哈哈哈,可以給皇兄寫折子了。”
  八王爺難以抑製心裡的激動,幾乎手舞足蹈起來。
  這些時日的廝殺,對於攻守雙方而言,都是一種極大的折磨。
  畢竟,楚軍這裡還有為攝政王登基道喜的桎梏在,沒人敢耽擱。
  年堯看著八王爺,心裡,倒是沒什麽激動。
  蒙山以北最新的情報剛送來,
  燕人,並未選擇對蒙山發動攻勢,也沒想要打通支援范城的山路。
  這很不尋常,
  是燕人知道不可能救援得了,就直接放棄范城了麽?
  年堯隨即伸了個懶腰,
  道:
  “也是,田無鏡遠走西方,燕人換了皇帝,上一代的人,離開了,下一代的人,也就沒那種氣象了。”
  ……
  范城南面,看見自己麾下士卒開始一片又一片地上了城牆,看見原本被堵住的城門口正在被清理出來。
  獨孤牧終於坐回到自己的帥座上。
  總算是,拿下了。
  身邊一名將領送上來一根人參,獨孤牧伸手接過來,咬了一口,抿在嘴裡。
  這名將領叫獨孤念,是獨孤家出的人才,早年在皇族禁軍中任職,在年堯手底下做事,這次出征,是獨孤牧做主要求其調回自己身邊的。
  “阿念。”
  “祖父。”
  “這邊的事兒,已經了了,爺爺我也該退下了,咱獨孤家的這支兵馬,接下來,就交給你來帶了。”
  “爺爺不老。”
  “不能戀棧了,我們得給陛下體面,陛下才能給我們體面。這支家底子兵馬,你留一支,剩下的,交給朝廷去拆卸吧,歸地方軍還是歸皇族禁軍,都無所謂了。
  是時候退一步了,也該退一步了。
  爺爺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以後,就得靠你們這一代人立起來,輔佐陛下,將我這楚人的江山,給守護好。”
  “爺爺放心,孫兒定然不負爺爺期望。”
  “嗯。”
  這時,又傳信兵來報,城內殘余還在抵抗。
  獨孤念笑道:“竟然還在做困獸之鬥,垂死掙扎,真不知道,他們堅持的意義在哪裡。”
  “他們,在盼著燕人來救吧。”
  “爺爺,這燕人再厲害又不會飛,怎麽可能來得及救……”
  “嗚嗚嗚嗚!!!!!!”
  忽然間,號角聲響起;
  隨即,滾滾驚雷之音自後方傳出。
  獨孤牧猛地站起身,向後方眺望。
  在大軍後方,在大營後方,揚起了漫天的沙塵,沙塵內,似有萬鼓齊鳴。
  “虎!”
  “虎!”
  “虎!”
  隨即,
  一群又一群身著黑色甲胄的騎士自塵霧之中呼嘯而出,以點連線,以線成面,漫無邊際,望不到邊!
  黑龍旗,雙頭鷹旗,於大軍之中迎風招展,宛若凶獸之猙獰獠牙!
  燕軍,
  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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