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流光射出落魂淵,迅疾異常,穿過荒原,進入暮落山,徑往東去。
流光如一道灰色煙波劃破長空,滾滾而過,浩浩蕩蕩。
‘轟隆隆……’
破空聲如同天雷降世,驚天動地,給荒原和暮落山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
無數修士從入定中驚醒過來,滿臉驚駭。
尚未聽到雷音,便能感受到一股可怕到極點的威壓,彌漫天地。
天將要塌下來一般!
源自本能的恐懼,令無數人顫栗,龜縮在洞府裡瑟瑟發抖。
末日將至,天崩地裂,無處可逃。
他們腦海中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頭,仿佛那股威壓代表著天地的意志。
人生於天地之間,豈敢和天地意志對抗?
……
山谷之中,綠蔭如海,古木參天。
‘唧唧唧……’
林中傳出陣陣喜悅的叫聲。
透過樹葉的縫隙,能夠看到是一群白毛長臂的靈猿在追逐嬉戲。
這些靈猿在樹枝上跳來跳去,如履平地,異常靈活。
它們的動作有一種奇異的韻律,像是一種獨特的身法,渾然天成。
靈猿們絲毫沒有察覺。
在旁邊一棵樹上,立著一道淡淡的人影,饒有興趣觀察這群靈猿,手指輕輕擺動,似乎在模仿靈猿的身法。
忽然間,此人神情陡變,身影一晃緊貼住樹乾,身體如水一般滲入樹皮,融入這株古樹。
古樹樹皮扭曲,顯露出一張驚恐的人臉。
靈猿們也察覺到了異常,發出尖利的嘯叫聲,一哄而散。
藏進樹身,此人仍覺得不妥,又從樹乾遁入地下,施展秘術,藏進樹根裡。
下一刻,流光從上空飛過。
地下,一個大小如蟬的人影蜷縮在樹根裡,全身止不住顫抖,許久不敢回到地面。
……
暮落山某座奇峰。
風景秀麗,靈氣十足。
這裡有一個門派,名為八鼎門,亦正亦邪,在整個暮落山也頗為有名。
八鼎門開派祖師是一名元嬰修士,後任歷代門主均未能超越祖師,傳至當代門主,發現功法有缺,革除弊端,一舉突破化神期,堪稱天縱奇才。
因當代門主壯舉,八鼎門的名聲傳遍暮落山。
不過,這位門主非常清醒,不急於壯大八鼎門,穩扎穩打,並約束弟子不可妄自尊大。
這一日,山門被急促的鍾聲打破寧靜。
玄鍾敲響,意味著八鼎門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
伴隨著鍾聲,還有門主的吼聲,“速速開啟護山大陣!”
八鼎門弟子大驚失色,他們第一次見門主這麽急切和慌張。
大陣開啟的瞬間,恐怖的威壓橫掃而過。
護山大陣也無法阻絕那股威壓。
‘砰!砰!砰!’
八鼎門弟子兩股戰戰,不由自主跪在地上。
掌門大殿前,八鼎門門主死死盯著空中的流光,以莫大的意志力穩住心神。
他的眼神充滿敬畏、駭然,以及濃濃的期盼!
……
江水滔滔。
江行於兩山夾縫間,地勢險峻,水流湍急。
江面上不斷濺起白色的浪花。
時不時有江魚躍出水面,在落水之時,水面下便會浮起一道細長的黑影,露出滿口獠牙的尖嘴,一口將魚吞下去。
當威壓來臨。
一瞬間,風高浪急,江底的水似乎也被翻騰了上來。
流光飛過,眨眼之間消失在天際。
江水逐漸平靜下來,一頭似蛇非蛇、似魚非魚的怪物浮出水面,翻著白肚皮,沒有了聲息。
正是那頭吞魚的妖獸。
竟被駭破了膽,當場嚇死了!
……
修為越高,越能感受到,這道遁光的主人多麽強大。
他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能夠掌控天地的煉虛修士,但那種衝擊,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冥鶻老祖似乎非常急切,破空疾遁,毫不掩飾行跡。
由不得他不著急,蟠龍天柱是雲都九仙發掘出來的,落魂淵只有兩人在場,根本無力阻止雲都九仙。
稍慢一步,就有可能被雲都天捷足先登。
遮掩氣息也沒有意義,附近一帶,有資格和他爭奪蟠龍天柱的,只有孤雲叟一人。
蟠龍天柱出世,孤雲叟也無法穩坐釣魚台,肯定也會下山。
一根蟠龍天柱的價值,其他遺跡加起來也比不上,兩宗的君子協定可不包括蟠龍天柱!
孤雲叟法身出遊,雖不如冥鶻老祖聲勢浩大,也在雲都山造成了不小的波瀾,遁速絲毫不慢。
……
青羊觀。
秦桑不知何時出關,離開地窨,身入高空,目望北方。
“這就出山了?”
煉虛出動,震動天下。
秦桑喃喃自語,感到頗為意外。
他在火域落子,插手人間,一切的布局,都是為了引兩位煉虛修士出山。
今日得償所願,卻有些出乎預料。
太快,太容易了。
秦桑不清楚赤火銅柱的真正價值。
僅靠此物,驚動兩位煉虛,或許有一絲可能,但秦桑沒抱太大的期待。
只要能夠引起兩宗爭鬥,加深他們的矛盾,就算物盡其用。
秦桑做了兩手準備,落子的同時插手人間,攪亂局勢,一步步將兩宗拖入泥潭。
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成功了,後面的計劃全都用不上了。
由此可見,赤火銅柱的價值遠超預估。
錯失重寶,秦桑絲毫不覺得可惜,因為並不重要。
他反而隱隱有些興奮,躍躍欲試。
來得好!
一些想法,終於能得到印證了!
秦桑目中精光一斂,俯瞰下方的青羊觀。
山腳下,炊煙嫋嫋。
玉朗功成名就,學堂成為燕國百姓心目中的聖地,前來朝聖的士子絡繹不絕。
七排村因此受益,一擴再擴,日趨繁華,儼然變成一個小城鎮了。
秦桑反掌向下一按。
一道無形光幕籠罩大地,阻擋凡人視線,遮掩所有波動。
‘哢嚓!’
青羊觀所在山峰突然開裂。
裂縫貫穿山體,恰好穿過青羊觀,將道觀的正殿一分為二。
山體緩緩向兩側傾斜,將傾未傾。
山峰內部暴露出來,雷光閃爍,主壇現世!
秦桑在高空盤坐,位於主壇正上方,閉目入定,手結雷印。
‘轟隆!’
仿佛地底傳出來的悶雷聲,在這方天地回響。
山下的凡人們完全聽不到雷聲,依然過著正常的生活。
甚至於,縉縣附近的修仙者,也毫無察覺。
所有異象都被秦桑刻意壓製住了,他的動作卻沒有停止,印訣連變,越來越快。
每結成一道印訣,就有一道雷符脫手而出,沒入主壇。
然後主壇便會誕生閃電,射向天際,神雷彌天。
須臾,天地之間化生一片廣闊雷澤。
秦桑徜徉在雷霆之海,這些雷霆恰好在秦桑身下形成了一座巨大無比的雷壇。
此壇勾連天地,醞釀神威,隱而不發!
下一刻,下方的主壇再生異狀,迸發出奪目的銀芒,甚至壓過了天上的雷澤。
一張銀色的‘紙’在主壇中浮現,散發出異常神秘的氣息。
銀紙表面,寫滿文字。
文字一直在變化。
這些文字玄妙異常,暗合天地至理,一個字就仿佛蘊含無窮知識。
凡人只看一眼,就有可能神智崩潰,被撐爆腦袋!
銀紙起伏,隨時可能脫離法壇,射向天際,也被秦桑壓製住了。
秦桑此舉正是在啟壇,並沒發動,蓄勢待發。
主壇現世,整座壇陣隨之而動。
東南西北四方,太乙、雒侯、靈蝕和桂侯,四大化神皆盤坐於分壇之上,滿臉肅穆。
他們坐鎮四大分壇,可以視為壇陣的四根支柱,定鼎四極,拱衛主壇!
秦桑的意志,通過主壇,經由壇陣傳遞而來,四大化神身下的分壇齊齊閃耀雷光。
除四大分壇之外,其他分壇也有壇主坐鎮。
這些壇主,有火靈,有妖怪,幾乎沒有人類,並且都現出了原形。
這些年,它們被劃分到四化神座下,修習雷法,都取得了一定的造詣。
此時,這些妖類學著人形的姿勢盤坐,遵循冥冥之中的命令施法,身下燃起熊熊雷火。
猶如法壇在燃燒。
秦桑也不要求它們的悟性有多高,只要能夠施展雷法,坐鎮分壇,穩固壇陣即可。
四化神接受秦桑的指引,這些分壇主又聽命於四化神。
分壇、主壇,所有壇主都連通一氣,形成一個覆蓋人間的龐大壇陣!
秦桑是主壇之主,壇陣的掌控者。
他第一次真正啟壇,感受著整座壇陣,露出奇異的神情。
此時此刻,他想到的卻是在符籙界的一幕幕。
道庭殘部,依靠法壇,聚眾道之力,張天師借助法壇請神突破,一舉斬滅大乘。
驚天神威,令人神往。
秦桑終於親身體會到了法壇的力量,果然名不虛傳!
而他身下這座法壇,在整個道庭,肯定排不到前列。
仙途漫漫,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秦桑暗歎,緩緩睜目,起身立於雷壇之上。
環顧一周,秦桑向左側踏出一步,原地竟留下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他。
兩個秦桑並肩而立,一為本尊,一為法身。
這是真正的法身,可不是之前歷世下凡的化身。
法身微抬雙手,掌心向下,劍光閃過,一道劍影浮現,劍身倒懸,緩緩轉動。
此劍正是灰鶯劍。
而且,是已經蛻變為靈寶,孕育出靈胎的灰鶯劍!
‘嗡!嗡!’
灰鶯劍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念,發出凌厲劍鳴,靈性十足。
靈劍迸發殺氣,劍鋒將隨主人的意志而動,斬卻一切敵!
“嘎嘎!”
和劍鳴一起響起的,還有怪異的鳥叫聲。
一道火光環繞灰鶯劍飛舞,正是朱雀。
朱雀似乎被壓抑太久了,毫無聖獸風范,叫聲充滿興奮,催促秦桑:“快!快!快!本朱雀要等不及!頭功是本朱雀的!”
這傻鳥果然膽大包天,唯恐天下不亂。
秦桑暗暗搖頭。
朱雀知曉他們接下來要幹什麽,卻沒有絲毫懼怕和擔憂的情緒。
法身一甩袖袍,將灰鶯劍和朱雀收入袖中。
與此同時,秦桑本尊背後浮現青光,青光純粹,伴隨著一聲鳳啼,青鸞法相被召喚出來!
青鸞展翅,鳳翼遮天。
青鸞法相盡情舒展身軀,飛至高空,投身而下,化作一道青芒自秦桑頂門灌入。
法相和肉身合一,秦桑氣息瞬變。
與此同時,五色光華閃現,小五隨即現身。
回歸山上,小五好像忘卻了世俗紅塵,洗去了一身鉛華。
她依然閉著眼睛,站在秦桑身邊,一臉恬靜,天真爛漫。
本尊牽起小五的小手,衝法身點了點頭,往東北而去。
……
雲都山。
孤雲叟離了山門,孤身西來。
他的遁術頗為奇特,手中紫竹仗向前一點,杖尖點在虛空,紫芒迸發。
紫芒如電,瞬息飛越座座山脈,待紫芒力竭之時,孤雲叟便會於紫芒中現身。
紫電不斷跳躍,漸漸抵達雲都山邊緣。
孤雲叟一手持杖,另一隻手掐指推算著什麽,神情並不輕松。
“那頭屍魔,不知神通有沒有大成,若然,卻不好對付……”
正思索間,孤雲叟忽然心有所感,驀然色變,紫竹仗重重點在虛空,紫電頓止。
正前方,一座山頂,竟站著一個陌生道人,負手望來。
“何方道友,因何攔阻老夫!”
孤雲叟厲喝,並未輕舉妄動。
他從秦桑身上感受到了法相的氣息。
盡管有些天賦超群的妖修,在化神期也能參悟出法相,但絕不可能擁有這麽強橫和濃鬱的法相之力!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名道人和他素未謀面,卻在這時攔住他的去路,難道是屍魔叫來的幫手?
“貧道清風,久仰孤雲叟道友大名,特來拜會。”
秦桑遙遙拱手,側身讓出身後的事物,竟是一個石桌雕成的棋盤、兩個石凳,以及黑白棋子。
棋盤和棋子都是用普通的石料雕琢而成,就地取材。
“聽聞道友精擅棋道,貧道想請道友手談一局,不知意下如何?”秦桑抬手相邀。
孤雲叟眯起眼睛,端詳秦桑片刻,又看了看棋盤,不知在思索什麽。
少頃,他竟真的飛上前來,落到棋盤一側,手中紫竹仗輕輕點了點地面。
秦桑一撩道袍,坐下吩咐道:“小五,上茶!”
“唉!”
小五端著茶盤走上來。
像一個乖巧的小道童,端端正正跪坐在一旁,擺好茶壺茶盞,一絲不苟煮起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