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道銀色的雷蟒破開九霄仙雲，在秦桑眼睛裡極速放大。

  無盡神威隨雷霆降世。

  秦桑雙目圓睜，整個人僵硬在那裡，全身血液凝固，生出源自本能的顫栗。

  ‘嗖！嗖！’

  身後撲來兩道惡風，正是碧鱗妖蛇和黑色妖鵬。

  二妖發現秦桑放棄逃遁，在原地不動，似乎被雷城的變故嚇呆了。

  它們明知下界的局勢肯定出現了變故，也要亡命一搏。

  秦桑身下的巡天神輦，可能是它們唯一的希望。

  不料，二妖方動，便見雷祖現世，目標竟是秦桑！
  它們距離秦桑不遠，在秦桑感受到雷祖氣息的同時，雷祖的威壓隨之降臨，它們首當其衝。

  二妖毫無反抗之力，像被人拍了一巴掌，滾地葫蘆般砸進雲海，狂噴鮮血，蜷縮成團，全身顫抖，心中被驚惶佔滿。

  秦桑對身後的情形毫不知情。

  他的腦海中只有天雷在轟鳴，連身邊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哢！’

  巡天神輦同樣遭到了衝擊。

  秦桑修補的那些部分，在追逐的過程中遭到受損，現在已然毀壞的非常嚴重。

  終於不堪重負，裂紋在巡天神輦上蔓延，甚至比之前還要嚴重。

  拉車的金龍，在雷祖氣息顯現的瞬間，便恭恭敬敬匍匐下來。

  即便秦桑現在還存在理智，想要驅使金龍，也只能是妄想。

  ‘哢哢哢……’

  破損聲不斷，金龍的身體越來越虛幻，直至最後，如夢幻泡影，砰然破碎。

  秦桑孤立於殘輦之上，做不了任何事。

  他畢竟修持的是雷霆玉府的高上神霄籙，知曉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的聖號，乃雷部天神之首，號稱雷祖。

  再加上進入神庭後的種種遭遇和發現，猜出了這道雷霆的來歷。

  “難道是雷祖？”

  “是誰在行法請召雷祖？”

  突遭驚變，秦桑有太多太多疑問，而最大的疑問只有一個。

  “為什麽……是我？”

  ‘轟隆隆……’

  雷霆不偏不倚，正中秦桑頂門。

  秦桑立足之處，此刻唯有雷光奪目，看不清秦桑的身影。

  他仿佛化身成了雷霆。

  在他體內，經歷著比外界更猛烈的驚天劇變。

  雷祖神力灌頂，他區區化神後期的修為，如何能夠承受這種力量？

  可秦桑毫無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那股恐怖的力量灌注進入體內。

  他感受不到痛苦，因為麻木了。

  他好像掉進了雷海裡面，身體在雷霆裡融化，失去了自我。

  雷祖的力量超出了秦桑感知的極限，完全不知道這股力量會給自己帶來什麽。

  不過，令秦桑最為驚懼的異變，則是來自元神！
  隨著雷祖之力灌注，紫府也遭到了難以想象的衝擊。

  秦桑唯一能做的便是謹守元神，祈禱召神之人留有余地，能夠約束這股力量，自己不會爆體而亡。

  孰料，修行至今，千年以來，始終固若金湯的玉佛，竟在雷祖衝擊之下，第一次出現了震動！

  雷光照徹紫府。

  似有無盡雷光衝擊秦桑的元神，雷光中間有淡淡的佛光，正閃爍不定。

  ‘轟！轟！轟！’

  秦桑意識轟鳴，駭然‘看到’玉佛表面佛光激蕩，而波動最為劇烈的是斷臂之處。

  前世玉佛便是殘損的，因是家傳之寶，祖輩不舍得丟棄，最後傳給秦桑。

  來到此界後，知曉玉佛的威能，秦桑一直有探尋玉佛來歷的想法。

  他在風暴界中州遍覽佛門經義，便有此意，可惜一無所獲。

  縱然玉佛損失了一臂，一直以來似乎沒什麽影響，主動接引天魔、渡化神期心魔劫、風暴界的天道魔音，都無法撼動玉佛，秦桑幾乎忘記玉佛還存在缺陷。

  此時此刻，玉佛終於暴露出了它的極限。

  斷臂處的破綻使得佛光不穩，衝擊傳遞到秦桑的元神，秦桑修行千年，第一次體驗到元神之中，自己主動承納之外的痛苦！

  仿若元神被撕裂。

  更可怕的並非痛苦，秦桑產生了幻覺，自己變成了真正的雷祖，高居九天，為萬雷至尊。

  無盡的威嚴，無窮的力量，俯視一切。

  請神召將，能獲得超出自身的力量，天賦異稟之人甚至能夠借符神悟道，但此舉也是暗藏凶險。

  這種感受令人迷醉，卻也極為危險，心性稍差之人，迷失其中，將被摧毀道基，所以道門修士非常重視心性。

  好在，玉佛仍在庇護著秦桑。

  若非玉佛，秦桑現在承受的痛苦，和心神層面的衝擊絕不止於此，恐怕只能謹守元神中那一點清明，渾渾噩噩，不知生死，才有可能保命。

  即便如此，這種衝擊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以至於秦桑根本沒有察覺籙壇的變故。

  籙壇之中，護壇神將之位，原本是秦桑存思的內真，此刻一道雷光降下，佔據籙壇，顯現出一道尊神的神意。

  正是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秦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這種時候請來了護壇神將。

  ‘轟隆隆……’

  雷聲陣陣。

  秦桑不由自主攤開手臂，從殘輦上飛起，身體徐徐抬升。

  無數閃電在四周遊走，在他腳下化為雷龍。

  雷霆凝聚雷袍和帝冠。

  秦桑緊閉雙眼，身披雷袍，頭戴帝冠，手握天雷，凌駕雲天之上，宛若雷祖降世。

  可是，世間沒有哪一尊雷祖神像，表情如此猙獰和痛苦。

  “啊！”

  秦桑終於難以抑製地發出一聲長嘯，像在宣泄痛苦，又像在宣泄體內恐怖的力量。

  情況比秦桑預想的要好一些。

  雷祖之力沒有直接撐爆他的身體，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幫助他約束這股力量。

  盡管如此，秦桑根本無法掌控體內的力量，用不多久，依然難逃厄運。

  他迫不及待想要宣泄，腦海中陡然閃過一道符印，正是五雷天心正印符！
  此符乃是承載五雷籙之符，是秦桑學過的，位階最高、威力最強的雷符！

  忽然間，秦桑舉起右手。

  這個舉動不知是出自秦桑的本意，還是雷祖之力的推動，抑或別人的意志，連秦桑自己也不知曉，本能的便這麽做了。

  這一刻。

  神庭中的妖神都看到了一尊雷神。

  雷神威嚴絕世，嘯命風雷，役電鞭霆，斡旋造化，震懾萬靈！
  此刻食指指天，指尖蘊出一點雷光。

  雷光化作閃電，射向九天，如一滴雷霆鬱積而成水滴，最終在高空爆散開來。

  ‘呲啦！’

  雷光如水波，向四面八方擴散，同時分化出無數細小的閃電。

  閃電和波紋一起，彌散周天。

  神庭之外，同樣出現了異象。

  道庭雙治和具山治修士、凡人，鬼方國的妖修，南北兩端的戰場，乃至孽原、孽海中凶獸……

  此界生靈，皆有感應，抬頭望天。

  只見水紋般的雷絲彌漫天際，極速擴散。

  扭曲閃爍的雷絲像無數神秘的符字，組成一張雷霆符圖，在天上展開，將道庭雙治納入圖中，而仍非極限。

  連月光都暗淡了下來。
    狀似細小的雷絲，卻似蘊含著恐怖至極的狂暴力量。

  一旦爆發，天雷之下，生靈俱滅。

  凡人跪地祈禱。

  妖獸趴在地面，身體顫抖。

  凶獸也被天威所激，恢復了些許本能，這是比鼓聲更可怕的衝擊。

  獸潮聲勢頓時緩和了幾分。

  孽原孽海深處，響起尖利的鬼嘯。

  鬼方國、大聖府，妖王握著鼓槌，呆呆望著天上雷霆，忘記了敲鼓。

  唯有道門修士，無不滿臉激動和震撼。

  雷霆左右府，修持高上神霄籙的修士更是熱淚盈眶，難以自持。

  雷霆玉府曾和天樞院、北極驅邪院相當，卻因第三階法籙無法請下護壇神將，衰落至此。

  多少年了？

  終見雷部天威！

  終見雷祖神威！

  雷絲漫天無際，而天象並未結束。

  ‘轟隆隆……’

  天上響起陣陣悶雷聲。

  很快大家便意識到，這並非雷聲，而是天地元氣在震蕩。

  夜色出現明顯的扭曲。

  高空之上，天地元氣被雷絲引動，動蕩不安，旋即出現了肉眼可見的靈潮。

  ‘呼呼呼……’

  靈潮呼嘯，驚濤駭浪，仿佛要蒼天撕碎。

  浩瀚無窮的天地靈氣，瘋狂向雷絲的中心，‘雷滴’爆發之處湧去。

  靈潮奔湧之時，和雷絲融合，變為一條條雷龍電蟒。

  地面生靈皆可目見。

  無數雷龍電蟒在天上飛馳，踏著靈潮，浩浩蕩蕩，威風凜凜。

  此情此景，好似八方神龍聚首，朝覲天闕！

  雷龍電蟒匯聚之處，正是秦桑手指所指之處。

  在刺目的雷光裡面，誕生出一個個閃電符字，依照某種規律排列於虛空。

  符字大如鬥，共同組成一道神符。

  神符顯形，由雷霆勾勒出平直的線條，形如一枚雷印。

  此印位居中天，宛若天心之印，正是五雷天心正印！

  雷印方正威嚴。

  比起此印，秦桑當年施展出來的只能叫殘印，不可同日而語。

  秦桑得授五雷籙，此後便不斷參悟此符，但五雷籙乃是三階法籙，橫跨化神和煉虛兩境。

  在這之前，秦桑對五雷天心正印符的理解，尚不足神符的一半。

  現在卻完整施展出了五雷天心正印符！

  ‘哢嚓！’

  晴天霹靂。

  天雷照耀一界！
  正仰望天空的生靈，頓覺雙目刺痛，視野內一片銀白，無法視物。

  這一瞬間，天地之間，亮如白晝。

  萬靈驚怖！
  在五雷天心正印符爆發之時，那根銀絲已經刺入神庭，鎖定了目標，向雷城第九重天激射而去。

  銀絲未至，第九重天的仙雲就已經無法保持穩定了。

  這時，銀絲似有所感，驟然頓住，遲疑了一下，雷印之力已然爆發。

  雷印迸發出無數雷霆，每一道皆有毀天滅地之威，撲向銀絲。

  銀絲一蕩，向上飛退，卻為時已晚。

  眨眼間，銀絲前端被數道雷霆吞沒。

  ‘轟！轟！轟！’

  神庭劇烈震動。

  銀絲前端的一截，當場毀於雷霆之中，殘余銀絲則以更快的速度逃離。

  很顯然，虛空另一端，執掌銀絲之人正試圖將銀絲抽離此界。

  可雷霆不依不饒，繼續追殺。

  銀絲一截接著一截斷裂，被交錯的雷霆摧毀。

  無數雷霆追擊著銀絲，衝向極天之巔，留下醒目的痕跡，猶如一根雷霆盤繞成的雷柱，連通虛空深處。

  最終，雷霆衝入虛空漩渦，銀絲的源頭，然後毫不停頓，匯集所有雷力，悍然闖進漩渦中心。

  ‘轟！’

  神通出世後，虛空本就不穩，出現種種異象，隨時可能撕裂。

  現在更是雪上加霜，漩渦中心爆發狂暴至極的風暴，虛空轟鳴，好似有人在怒吼。

  ……

  天雷消隱。

  但五雷天心正印符帶給萬靈的震撼，將久久銘刻在他們心底。

  ……

  白石治治壇。

  坤道身體一軟，跌坐在法壇上，面色煞白，氣息衰微。

  她一直竭盡全力，為秦桑分擔，約束雷祖之力。

  否則僅靠秦桑自己，根本承受不住雷祖的力量，早已爆體而亡。

  ……

  神庭內外，萬籟俱寂。

  秦桑身影懸空，靜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呼！呼！呼！”

  秦桑緊閉雙眼，氣息無比急促，胸膛劇烈起伏，仍未從雷祖之力的衝擊中緩和過來。

  他身上的氣勢急劇衰落。

  一擊摧毀銀絲，但也只有一擊之力。

  當年那場大戰，雷部最為慘烈，雷祖受損異常嚴重，雖在在神庭溫養無數年，仍未恢復。

  如今，神庭之內，僅余秦桑一人！
  至於碧鱗妖蛇和黑色妖鵬，以及雷城裡的妖神，早在霹靂響起的一刻，俱都肝膽俱碎，雷殛而亡。

  這時，秦桑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似要蘇醒。

  驀然間。

  ‘轟！’

  神庭再次狂震。

  一聲不遜於方才天雷的巨響，幾乎就在秦桑身邊，立刻將他驚醒。

  秦桑一臉迷茫，睜開雙眼，又一次瞪圓了。

  就在他面前，不足十丈，虛空中竟出現了一個巨大掌印！
  掌印上浮現密密麻麻的虛空裂縫。

  好像有人在虛空之外，一掌轟開神庭壁障，將虛空拍碎！

  掌印拍碎的地方變得暗紅，暗紅之光扭曲不定，像是一個泥漿和血漿融合成的血池。

  血池裡傳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似乎正承受著可怕的痛楚。

  刹那間，一個虛幻的怪異人影掙扎著衝出血池。

  人影氣息虛浮，臉上痛苦之色未消，雙目便爆發精光。

  視線瞬間掃過神庭，鎖定秦桑，頓時露出獰笑。

  “交出帝劍，饒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