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江州鬼市
許道回到了客房當中,蘇玖目光擔憂的望著他,明顯是察覺到了什麽。而許道也是連忙盤膝坐在床上,雙手掐訣,澄淨起心神。
剛才就在樓下,他原本只是想要戲耍一下陳挽道徒,但是沒有想到在攝取屍氣時,他腦中雜念湧起,體內的食欲當真就被勾了起來,竟然生出想一口將整具僵屍都給吞吃掉的衝動。
屍氣是天地靈氣的一種,對於僵屍來說,就好似道人體內的真氣。許道攝取女僵體內的屍氣,也宛如前世的武俠小說當中,俠客吸取他人內力一般,雖然有些偏激,但是並不算什麽。
可要是直接啃食僵屍的身子,那就不同了。
僵屍雖然是妖物、死物,不少正經道人也會從僵屍身上收集材料,製作符咒和法器等,但是它終究是人身,有違道心。
此時此刻回到了房中,許道的腦海中不斷回想著剛才的這一幕,心中的躁動和後怕交織在一起,令他額頭青筋暴起,並跳動著。
一張張鱗片在許道的體表長出來,呼吸沉重,口鼻間吞吐起白霧,有要現出龍種身軀的趨勢。
咯吱!他坐下的木床不由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幾欲垮塌。
好在許道的理智尚存,腦中的清心符種不斷顫動,灑下一抹抹靈光,維持著他頭腦的清醒。
足足一刻鍾之後,身軀已經膨脹近一丈高的許道,終於穩定住自己的心神,從狂躁當中脫離出來。
一聲歎息在房中響起來,許道幽幽的睜開眼睛,他身上的氣血陡然一變,爪牙潛藏,鱗甲收斂,瞬間就又恢復成了人身。
“老爺!”
旁邊響起話聲,正是蘇玖擔憂的望著,她手裡面還持著長鞭,顯然一直為許道護法著。
而且剛剛在樓下時,許道被屍氣引動起貪食的欲望,也是這小妮子察覺不對勁,及時出聲,提醒他回屋歇息。
因此聽見蘇玖的聲音,許道連忙投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讓蘇玖不要太過擔心。只是安撫完蘇玖之後,他的臉色依舊難堪,目中露出棘手之色。
話說,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道心不穩了。
築基時,許道就被體內種下的靈根所影響,差點要往非人方向發展而去。
好在早在身為道徒時,他就已經經歷過一遭,心中有所提防,並且存在著恐懼,這才及時的穩固住了自己的心神,沒有放任。
本以為成功築基之後,只要保持警醒,便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是沒有想到,他有些樂觀了。
加上剛剛在樓下的一次,許道已經是三次差點入魔。
事不過三,他心中因此生出一種擔憂,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穩住道心、不受邪念影響。
暗皺眉,許道心中琢磨到:“修行清心法術,加固靈台,已經不可再拖延了!”
只是他現在手裡面並沒有新的清心法術,若是想要得到,必須從外界想辦法。好在眼下正有一人出現,許道可以通過對方,接觸到吳國方面的其他修行者。
此人正是剛剛在樓下和他飲酒作樂,並且被他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的陳挽道徒。
對方的身份奇妙,不僅和夜叉門有著關系,還和吳國的朝廷有關。
“明日便夥同這人,一起前往江州城,盡快接觸江州城內的修行者。”
心中閃過念頭,躁念又起,許道趕緊的一遍又一遍的施展清心法術,撫平體內的躁動。
只是和以前相比,他能清楚的察覺到,幾門清心法術的效果已經大不如前。
這或許是隨著他肉身的成長,煉氣級別的清心法術已經不合使用。
若是想要解決隱患,或許除了在清心法術的數量上面下功夫之外,他也得在質量上下功夫,需要尋得築基境界的清心法術,甚至還要輔佐以服用丹藥、法器等手段,消除邪念,防止走火入魔。
想到這裡,許道心間不由得歎息:
“原以為築基已經是極難,沒想到築基之後,靈根對心神的影響竟然如此之大,也難怪那些個道士全都形同妖魔,非人哉!”
其實他也明白,毋說那些道士了,他自己千防萬防,性子也早已經被種入肉身當中的靈根所影響,並且還在繼續的潛移默化改換著。
這正是許道心中生出焦急感,將尋得清心法術列為了當務之急的原因。
若是時間再久點,指不定他就會不自知,徹底的墮入邪道,要往非人的道路上狂奔而去了。
“不知聖唐時期的道人們,又是如何應對的這個問題……”
微闔上眼簾,許道盤膝坐在床榻上,眉眼冷峻,就此陷入了修行當中。
而一旁為之護法的蘇玖瞧見他終於徹底平靜下來,其懸著的小心臟也是放下,轉而自己盤坐在桌前打坐歇息。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明,客棧門前的棺材已經被燒成了一團灰,內裡的女僵也被燒得碳化破碎。
當許道和蘇玖兩人從樓上走下時,客棧掌櫃正在敦促著店小二灑掃門庭,還在一旁挖了個坑,準備把灰燼埋進去。
“快快!待會就要有客人上門,跑了客人,我拿你是問!”
“咦!”許道兩人走出,客棧掌櫃立馬就注意到,他連忙跑進堂中,走上前見禮,“見過道長!”
“道長可是要啟程,我這就去給您牽驢。”
許道聽見,拱了拱手,“勞煩了,先牽出來,待會陳道長醒了,我們一起出發。”
客棧掌櫃聽見,立刻打了個肥喏,並偷偷交代夥計趕緊的去叫醒陳道長。
不多時,陳挽道徒雙腿打顫的從客棧當中走了出來,他出來之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朝著許道行大禮:
“見過呂前輩,小道昨日夜裡失態了。”
沒錯,兩人昨晚互通姓名時,許道又一次將呂道人的身份給拿出來使用了。他自稱是個散修,不遠千裡而來,仰慕著江州城中的繁華,想要多多結識些同道中人。
瞧著陳道徒尚且驚懼的模樣,其小臉煞白、目中無神,許道就此笑了笑,直接指著北方,口中說:“還請陳道長帶路,領我去江州城見識見識罷。”
江州城,方圓數千裡之內人煙最為稠密的地方,據聞城內人口有六七十萬之多,是舍詔山城的三四倍,當屬西南地區第一大城。
如此大城,其城內雖然多是凡人,但是修行的道人肯定也不少,必然有鬼市存在,許道就是為此而來。
除此之外,夜叉門的山門所在,也隻距離此城幾百裡罷了,就宛如江州城是庇佑之下一般。
陳挽道徒連忙回到:“當然!小道這就為前輩帶路。”
經過昨夜的一遭,此人更加認定許道的修為高深,他猜想許道很可能不僅僅是煉氣後期,而是煉氣圓滿的道徒,因此變得更加恭敬,一絲一毫都不敢拿大。
無他,此人已知曉許道非是善類,恐懼惹得許道不滿,隨手就被打殺掉。
等客棧的夥計牽來店裡拉車的馬匹,陳挽道徒翻身騎上去,忙不迭的就給許道帶路起來。
………………
一路向北行走,許道給兩人坐下的驢馬施展了神行法術,原本只是凡驢劣馬的兩隻牲口,在大道上面狂奔不至,身後還拖曳出了兩道煙塵。
路上經過其他人時,旁人都被唬得一驚一愣的,自然也沒有不開眼的敢惹他們。
約莫兩個時辰,許道騎著毛驢,便來到了一座雄偉的大城跟前。
此城沿著江水修建,有數條支流、運河穿插進城池當中,波光粼粼,船帆片片,一副人來人往,繁華熱鬧至極的模樣。
綿長的城牆籠罩內裡,顏色灰撲撲,使得整座城就好似一隻趴在江邊的龐大蛤蟆,不斷的吞吐著人流、車船。
比起許道在舍詔山城當中見過的景象,此城池的熱鬧程度何止是舍詔山城的三四倍,而是二三十倍。
舍詔山城不過區區一山間旮遝而已,眼前的江州城方才是吳國人口繁華之地。
騎著驢,許道在高地眺望遠方,發現目所能及之地,無論是江中的湖心島,還是起伏的山丘上,都有著人煙居所,或是亭台樓閣,或是廟宇小觀。
他在心中想著:“此等繁華熱鬧之地,人煙密布,野獸少有,妖物之類的應該也是少有了。”
微微欣賞感歎片刻,許道便收回了目光,拍拍坐下毛驢的背部。
一旁的陳挽道徒時刻的注意著他,見許道做出動作,他便連忙扯著韁繩,讓馬走到前頭,遙遙指著一個門洞說:
“前輩,我們進城往這邊走,走北門,這邊的地界小道熟悉,保管把您安置得妥帖!”
許道輕輕頷首:“可。”
當即一陣驢馬頸口的銅鈴聲響起,三人一行便直接往江州城奔去,匯入進城的行人當中,立刻就變得不怎麽顯眼。
進城之後已經是晌午,再加上三人奔走了兩個時辰,也算是勞累,因此在陳挽道徒的建議下,他們先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樓落腳,好好飲食一番,清洗風塵,一並容對方再仔細介紹些情況。
一陣酒足飯飽,東拉西扯,外加小憩之後,天色居然已經昏暗,接近日暮了。
等到陳挽道徒上門叫喚之後,三人這才晃悠悠的走出了酒樓,往一條街巷走去。
他們此去的目的地,正是江州城中修行人匯聚的場所——鬼市,或者說鬼街。
此街並不在地下,也不在山上,而是就在市井之間,且是最為繁華熱鬧的坊市當中,只是布置了障眼陣法,夜間方才大開。
城中一共有四處,陳挽要帶許道去的是北門的鬼街。
走到一面尋常的石牆跟前,三人徑直往牆壁撞過去。一陣水面般的晃動,他們就跨過了陣法,來到另外一方地界。
鬼街當中並不陰森,光線明亮,幾如白晝般。
不斷有行人從許道他們身邊走過,形形色色的,有的或飄或遊,明顯是以陰神姿態行走在其中,還有則是牽獸帶妖,身形魁梧,氣血驚人,當是武道中人。
許道粗略掃視了幾眼,便發現隻城中四條鬼街之一的北街,街上的店家數目就已經和舍詔鬼市當中的相當,客流翻倍。
陳挽在領著許道來到這裡之後,原本是想繼續充當一回導遊,免費的領著許道四處閑逛,好增進情分,但誰知許道直接拒絕了他。
“你且先去忙自己的,之後我自會去落腳的酒樓當中尋你。”
得了許道的吩咐,陳挽道徒也不敢多嘴,作了個揖後就慢慢的退下了。
一等離開許道的視線范圍,他立馬擦了擦額頭,心中露出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先去吃吃酒!”
站在街上跺了跺腳,他攏著袖子就往熟悉的酒家跑去,準備賒幾碗靈酒,好好犒勞犒勞他自己這次深受重創的身心。
另外一邊,鬼街上人聲鼎沸:
“上好的朱砂咯,五錢一兩!”、“專收妖骨、草藥,價格公道!”
“本店世代製器,今已一百二十三年。”……吆喝聲不斷,熱鬧至極。
如此狀況和許道見過的前兩個鬼市不同,眼前的江州城鬼市居然真個就像是凡人的街道一般,道人們或是雇傭了童子,或是不顧風度的親自吆喝招攬客人。
當然,其中有水平的店家都是直接貼了幾張回音符在招牌上,讓招牌自己發聲,一並的還會有傀儡小人在外舞動,以作為吸引客人之用。
許道饒有趣味的從這些攤位、店鋪一一掃過,著實發現了些有趣的東西。其中不少貨物,他在白骨觀和舍詔鬼市中都沒見過,只在書上面見過。
但是他並沒有駐足停留,而是一路直行,來到了鬼街上數一數二的一間鋪子跟前。
鋪子不像是販賣貨物的,修建的威武堂皇,門口兩旁坐落著兩隻石獅子,更像是官府衙門。
此鋪子內裡人來人往,遠比其他的地方要熱鬧。門口倆獅子緊盯著,面目凶惡,磨牙修爪,竟然不是徹底的死物。
鋪子頂上有牌匾,寫著四個大字:
“蕩妖北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