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口痰吐得精準有力,釘在雞冠額頭的肉冠上。
從四足亞人被俘後自殺率極高這一點可以看出,四足亞人也與人類一樣有強烈的榮譽感和恥辱感。自身高貴身份的象征遭到玷汙,雞冠徹底失去理智,竟不顧一切向手術台的方向衝過去。
然而四腿之間六條鎖鏈繃得很緊,雞冠四腿齊動,隻邁出極小一段距離就停住身形,多虧了它長著四條腿,下盤很穩,才沒有狼狽摔倒。
接著,隔簾外面湧進來的黑霧化作一隻大手,將雞冠拖出了無菌室。
“送回去吧。”楊小千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黑霧散去,兩個戰士走上前壓製住雞冠的動作,看向葛上校和關主任。
“送回去,好好教育!”關主任臉色陰得能描出黑邊來,咬牙切齒地說完,而後深深歎氣,本以為這會是一次奇遇,沒想到裂縫裡跑出來的只是一個未開化的低智野人。
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滿面笑容的歐羊終於察覺到自己的喜悅不合時宜,咳嗽了一聲,說道:“至少,我們現在能確認,這個異界人會說亞人語,這是個好消息。”
這的確是個好消息,只是比起大家的預期,落差太大。
想想上一位從異世界(另一個地球)穿越而來的訪客,也就是現在全體覺醒者名義上的領袖於謙,為本世界做出了多少貢獻:首先符文科技和腦核的利用方式;其次是在對屍戰場與南都保衛戰中率領一眾覺醒者英勇戰鬥,拯救無數生命;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帶來了寶貴的信息,其中包括但不僅限於穿越門的製造方式。
與之相比,這次遇到的“野人”一無是處,只不過會說一門異世界生物使用的語言,或許能加快馴化亞人的進程。但這並不是眾人追尋的答案,驚喜過後發現結果沒能達到心理預期,難免會有所失落。
“不必急著下結論,好好接待來賓,耐心交流,或許建立起溝通的橋梁之後,他能送來一些有用的消息。”文主席不怒自威,目光劃過屏幕,依次在葛上校、關主任、楊小千、於謙等人身上停留短暫時間,輕聲道,“葛長宏同志,關其學同志,稍後會有專員前往營地,你們負責護送交接。好,今晚先這樣,大家辛苦了。”
隨後,文主席離開了屏幕畫面,但視頻通話尚未切斷,一個西裝筆挺、戴著墨鏡遮住自己目光的特勤走到攝像頭對面,像一杆標槍似的立著,硬邦邦地說道:“請葛上校與關主任於明早提交一份完善的報告,我們會研究出一份名單,名單內的先生們請繼續跟進此事。另外,稍後會有特勤請諸位簽訂一份新地保密協議,今晚所見所聞,請不要對任何人透露,包括你們的親人、家屬甚至生活伴侶,違者將以叛國罪論處。”
說到最後一句時,西裝男的口氣不像以前一樣威風篤定,因為他現在警告的這些人裡,恐怕只有關主任和歐羊會被鎮住,葛上校在軍中有強硬後台,其余人則壓根不會在乎他說了什麽,或許看在主席的面子上會配合工作,簽訂這份保密協議,但判處叛國罪的威脅對他們沒有任何威懾力,能審判覺醒者的只有覺醒者法庭,在場一位議長,兩位議鞭,三位議長內閣成員,還有一位是在上京享有赫赫威名的流火戰神,只有傻子才會相信覺醒者法庭有能力審判他們。
西裝男切斷視頻通話後,劉遠舟也很快切斷了視頻通話,離開之前留下一句話:“齊心吾戴上耳機,有重要事項即刻向我匯報。”
齊心吾應了一聲,戴上固定配對無法竊聽的藍牙耳機,衝楊小千點頭:“請來的幾位語言學家很快就到。”
楊小千沒回話,葛上校憂慮道:“他們都有知情權限嗎?如果知情人過多,保密工作很難做到位。”
“這倒不是問題,參考我們科參組的做法就好,不讓沒有知情權限的無關人員獲知具體信息,只需要有一個核心人物知情,再由他打亂內容分配任務即可。”站在葛上校身旁的關主任難得找到表現的機會,利落地接話道,“即便那些語言學家能猜到一兩分,也不會對我們產生影響。現在我們應該在轉交異界人之前,盡快了解他更多,為方便稱呼,先為他取一個代號,呃,名字吧,就叫他譚棕,如何?”
沒人會在意要給異界人取什麽名字,楊小千未經思考直接點頭,於謙等人也沒有異議,歐羊卻突然笑出了聲。
楊小千詫異地望了歐羊一眼,隨即明白歐羊為何發笑,無菌室裡的異界人長著棕色的頭髮,吐了一口精準的痰,而關主任給他取的代號名恰好是二者的結合,或許關主任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潛意識作祟,但歐羊卻很敏銳地聯想到了其中關聯。
這讓楊小千對歐羊更加欣賞,但對歐羊的言行又頗感不滿。
歐羊在如此嚴肅重要的場合嘻嘻哈哈,太過放肆,不敲打一番,扛不起重擔。這個想法在心裡冒出來以後,先把楊小千自己嚇了一跳。
算算年紀,歐羊能做楊小千的大哥,可楊小千卻在心中很自然地將他當做小輩看待,甚至認為他年輕放肆,怪誕不羈。若是換做半年前的楊小千,只會跟歐羊臭味相投。
如此想來,楊小千之所以欣賞歐羊,很大原因是因為楊小千在歐羊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說到底,楊小千還是喜歡當年的自己,討厭現在的自己,只是人在高位,無從選擇。
看到一個與自己相似的人能選擇真正的自我,不必帶上虛偽的面具,不必時刻保持沉穩嚴肅,楊小千多少有些羨慕,同時也希望歐羊的灑脫能維持更久一些,至少能提醒自己,曾經喜歡的樣子是個什麽模樣。
“歐羊。”楊小千平淡出聲,“你有話說?”
歐羊頭腦靈光,知道楊小千這是在為他找台階,所以沒有說出自己發笑的真正原因。
“楊會長,我在想一個問題。”歐羊攏起腦後長發,問道,“譚棕與雞冠相互認識並結過仇怨的可能性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