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威烈烈不可一世的魔龍竟然頭也不回地朝著沿海方向逃竄,這前後轉變實在太快也太突然,就連全程旁觀的於謙都意想不到。
直升機紛紛懸停,機艙內正準備高喊口號為楊會長復仇的覺醒者們呆若木雞,一方面為楊會長死而複生感到驚喜萬分,另一方面又有種全力一拳打在空氣裡的失落感,兩股情緒撞在一起,讓覺醒者們的心情莫名複雜。
比起身處空中的參戰人員,地面上的南都民眾和世界各地的網絡直播觀眾完全不能理解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軍用無人機的拍攝畫面不對外轉播,而航拍直升機所拍攝到的畫面並不比地面上用望遠鏡觀看的畫面更清楚,除了親眼見到楊小千化身陰影的空戰人員,其他人全都是一頭霧水。
不過,對於擔驚受怕的普通民眾、提心吊膽的政府職員、竭力奔走的聯防警員和浴血奮戰的保衛君戰士們來說,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結果,現在他們已經看到了一個好的結果:南都保衛戰結束了!他們勝利了!
勝利的歌聲響了起來,張欣怡耗盡能量從高台跌落,她的天籟之音沉寂下去,卻有數不清的聲音為她接上下一句歌詞,有的清亮有的渾厚,有的甚至五音不全。
在這一場戰爭史上持續時間能排倒數的戰役裡,人們經歷了驚奇、不安、惶恐、震撼、擔憂、豪壯等等階段,本該用幾個月的時間慢慢體會的戰爭經歷,被壓縮到短短的兩個小時,其結果可想而知,所有人的情緒都跟著被壓縮到極致,萬千情感,蕩氣回腸。
往一個皮球裡一直打氣,如果皮球沒有泄氣孔,那它一定會炸掉,情緒就是注入心海的“氣”,身軀就是接受情緒作用的“皮球”,當情緒積攢到一定程度,人體必需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方式進行發泄。此刻,高聲歌唱成了人們宣泄情緒的最好的排氣孔。
歌聲傳染的速度比病毒更快,它以波的形式,在空氣介質中四處傳播,觸碰到下一個接受者時,又會同時激起接受者的回應,有人唱國歌,有人唱軍歌,有人唱國際歌,甚至有人唱與戰爭有關的流行歌曲。
海浪一般的歌唱聲起起伏伏,每次重新升起時都能將分貝拉向一個新高度,山呼海嘯,不外如是。
盡管隔著很遠的距離,正在追擊魔龍的楊小千和於謙都聽見了南都城區內的歌聲。
“這歌聲如何?”
發問的是楊小千,他正坐在高椅上,不緊不慢地追著魔龍,於謙保持一個恆定的巡航速度跟在楊小千身旁,魔龍身受重創,無力反擊,作為魔龍傀怪的飛龍也已悉數覆滅,不知多少巡航待命的戰機和導彈發射器正盯著魔龍,現在這頭異界巨龍已是甕中之鱉。
於謙沒有仔細聆聽,聽到這個問題以後不屑地說出兩個字:“聒噪。”
“這是你的新口頭禪?”楊小千換了個舒適的坐姿,上半身倚靠在椅背上,椅背就像是可以調節的躺椅一樣,自動向下傾斜,讓楊小千舒舒服服地躺下少許。
這個姿勢不太雅觀,不過楊小千也不在意,反正能看到的只有於謙一人,自己哭鼻子的樣子都讓於謙見過,在於謙心裡哪還有形象可言?
於謙冷哼一聲,不予理會,金屬面具擋住他的臉,但擋不住他的怨氣。
“生我氣?以為我覺醒了第三種能力還瞞著你?”楊小千歎氣,無奈道,“其實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坐在我們現在的位置上,太多事情身不由己,不得不謹小慎微,瞞人藏己。陰影之軀太過強大,過早暴露會引起某些人的擔憂,這都是不必要的麻煩,自然能省則省。”
“你覺得我不會對你的秘密守口如瓶?”於謙的語氣更冷,用力瞪著楊小千,眼裡已經沒有前方逃竄的魔龍。
楊小千哂然一笑,搖頭道:“那倒不是……說實話?告訴你了你肯定鬱悶,你鬱悶了就要喝酒,天天喝的酩酊大醉。哎,現在我們需要的是一個清醒的於謙,否則傳火者議會如何與政府達成平衡,使覺醒者融入普通人的世界?”
趕在於謙提出“覺醒者為什麽要融入普通人的世界”這一極具爭議性的話題之前,楊小千抬手說道:“好了,不說這個,先把前面那頭龍抓回家。回去以後我請你喝酒,給你賠罪,散盡家財也要給你找來世界頂級的名酒佳釀。”
想要賄賂酒劍仙,美酒自然是最有效的手段。
於謙暫且放下這個不愉快的話題,準備出手對魔龍完成最後一擊。
魔龍逃竄後多次遭到戰機與對空導彈的阻擊,已是重傷瀕死。此時魔龍正拖著肌體殘缺的傷軀勉力跨越城區,不斷靠近遠江方向的海域,從它搖擺不定的飛行姿態來看,它已經沒有任何戰鬥能力,甚至隨時可能從高空墜落,以它自身質量與密度,很可能把自己活活摔死。
這大概是魔龍飛向海域的原因,它不願意向它眼中的小蟲蟲投降,又不甘心摔成肉泥,所以想迫降海面。
或許這頭魔龍還有潛入深海的能力,只不過它不會有潛海的機會,空軍戰機之所以沒有在城區將魔龍直接擊沉,是為避免魔龍墜入城區後造成大量傷亡,而楊小千和於謙之所以放任魔龍逃離,是為了耗盡魔龍所有力氣,爭取生擒。
一頭活生生的魔龍,就是一座移動的金山,其市場價值不會低於等體積的黃金,而潛在利用價值更是無窮無盡。
先前付出了諸多努力與犧牲,現在終於到采摘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動手吧,誰來?”於謙出手前禮貌性地問了一句,畢竟屠龍或擒龍的榮譽可是極其罕見。
楊小千聳肩:“一起吧。”
說完,楊小千站起身,高椅變形為一個形似飛碟的圓盤,托舉著楊小千的身體。
“附近沒有航拍機吧?”楊小千四下張望,沒有看見航拍無人機的身影,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朝於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指著前面飛行速度越來越慢的魔龍喝道:“呔!妖孽!看我法寶,困龍鎖!”
於謙看傻子似的看著楊小千,過了兩秒鍾才反應過來,靜默無語地揮展雙手,液態金屬流如蜂群般湧向魔龍,形成樓房承重柱粗細的固態金屬鏈,捆住魔龍的雙翼和四足,令魔龍無力地朝著山區做減速墜落,只是魔龍的體重太大,於謙無法將墜落速度控制在安全線內。
所幸魔龍接觸地面之前,堪比雲層的大面積黑霧籠罩在它身周,形成一圈防護層,再加上魔龍在逃逸過程中逐漸降低高度,這一下撞擊只是掀起漫天塵埃,並沒有引起地震。
楊小千與於謙先後站到魔龍高傲的頭顱上,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戰利品。
“你說還是我說?”於謙突然問道。
“說什麽?”楊小千愣住片刻,眨眼功夫便猜到於謙的想法,不禁莞爾,“噢,這樣的機會可不多,你說。”
於謙嚴肅地整理好自己的髮型和上衣,手握長劍指向魔龍的豎瞳,昂起下巴,冷酷地提問:“臣服,還是死?”
沒等魔龍做出任何反應,兩人相顧而笑,前俯後仰。
南都保衛戰,終於在這似歡暢又似蒼涼的笑聲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