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甘露之變
而這時,遠處一行燈籠伴隨著甲兵的翊衛,蘇照隨著曲楷,來到宣樂宮前。
“見過君上。”禁衛抱拳行禮之聲響起。
曲楷沉聲喝道:“劉校尉,那刺客呢?”
“那刺客身中數箭,逃亡山林了。”那劉校尉面現懼色,聲音越來越小。
“小公子呢?”曲楷冷聲問道。
那劉姓校尉神情訥訥道:“卑職,命令手下不得放箭,但沒來得及……卑職督促手下不利,還請君上恕罪。”
那劉姓校尉面色灰白,忽然半跪於地,惶恐請罪。
蘇照此刻也是收回察看蘇明屍首的神識,面色微頓,不由歎了一口氣。
這種事情,屬於突發事件,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料到。
蘇照默然片刻,心頭一時間有著說不出的感觸,他和姐姐蘇子妗承諾過,要留蘇明一命,除非其主動作死,他不會出手處置,但不想天意弄人。
“阿姐不會以為……是我授意的吧?”
蘇照此刻念及此處,目光微凝,一時之間,心頭一慌。
他並不想讓阿姐覺得他是一個冷血的政治動物。
蘇照神色頓了頓,這種事情,其實不宜深思,左右已經隕命,再想都是無用,只能說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命該如此。
曲楷臉色陰沉似水,拱手道:“君上,那刺客定沒有逃遠,此時可派人大索全城……”
“不必了,”蘇照揮了揮手,沉聲道:“刺客是仙家中人,眼下多半已不在城中了,半夜三更,委實不宜再驚擾百姓。”
眼下,倒袁一事,箭在弦上,實在不宜在節外生枝。
“將他好生安葬吧……和戾夫人葬在一處。”蘇照看著青牆之下的屍首,神情有些意興闌珊。
曲楷聞言,拱手稱是。
城外,皎潔月光之下,一人在山林之中,乘奔禦風,身影不時現出踉蹌、蹣跚之相。
卻是孟奎穿山過嶺,打算向先前吩咐隨從僧侶撤往的熔岩之洞遁去,但到底是身上傷勢在身,雖賴寶藥鎮痛,但經過這一番折騰,法力消耗,牽動傷勢,仍是不免痛入骨髓。
孟奎身形落在一處山林之中,靠著一棵大樹坐下,打算先處理身上箭傷,盤膝調息片刻,再行趕路。
許久之後,身上的傷勢稍稍壓製一些,睜開眼眸,重重歎了一口氣。
吊梢眉之下,三角眼之中凶芒一閃而逝,滿是迷茫和懊悔之色。
“唉,人道之事,果是有大凶險。”
說來實在可笑,孟奎此刻三昧真火加身,傷勢不停惡化,第一個念頭,就是……人道因果端是諱莫如深,他才參與不久,就即刻遭了反噬。
這自然也不能說是倒果為因,如果他之前沒有參合進蘇國一應事務,沒有起貪欲,貿然進入宮禁盜寶,自然還是高高在上的仙家,而今……
因此,孟奎有這想法,倒也不能說錯。
孟奎過了一會兒,感覺傷勢再壓製了一些,向岩洞遁去。
……
……
翌日,袁府門前,擎起旗幟、打起大纛的軍卒已在四方站定,盔甲鮮明,莊嚴肅重,持刀警戒,充作儀衛,一輛馬車也被車夫驅使,停放在青石板上,等候多時。
其時,從袁府大門裡傳來粗獷的聲音,正是袁彬和相送的許先生以及袁燁等人。
“爾等在府中靜聽消息就是。”袁彬一身大司馬紫緋官服,頭戴黑冠,身材雄壯威武,腰間跨一柄鑲珠嵌玉的寶刀,聲音粗糲、沙啞,眼圈也有些黑,顯然是一夜未曾睡好。
畢竟是事關袁氏一族存亡絕續的大事,他昨夜也是反覆思量。
袁燁道:“父親,一切小心為要。”
許先生也是低聲說道,“袁公,當注意奏對態度,以免那人起疑。”
袁彬點了點頭,道:“某醒得。”
就在這時,不遠處翊衛的護衛家將,上前拱手道:“袁公,時辰到了,該上路了。”
袁彬下意識皺了皺眉,不知為何,勳章心頭就有些不中意聽,但的確是該到進宮之時,懷著這一絲異樣,向馬車大步走去。
“嘶……”
剛剛踩上一人的後背,扶著欄杆,正要借力登車,就聽到前面兩匹馬躁動不安地撂起了蹶子,車夫連忙安撫,陪笑道:“袁公,天氣熱了,這兩匹公馬,這是發情了呢。”
袁彬聽了笑了笑,也覺得有趣,不疑有他,登上馬車。
如果蘇照在此,看到這“演義”色彩濃鬱的一幕,說不得就會驚異,禍福劫數,伴隨著氣運消長,竟在諸般關聯之地應驗。
袁彬終究是上了馬車,隨著鐺的一聲銅鑼響起,開道回避,馬車就是響起轔轔之聲,在一群擎起大纛軍兵護衛之下,浩浩蕩蕩向宮禁而去。
蘇國國君明日出殯,諸公卿去甘露殿例行奏事,袁彬打心底認為不會有什麽不測之事。
宮苑之內,甘露殿中,蘇照已端坐在殿中已有一會兒,面色淡漠,思忖著布置是否周延,如果有選擇,他也不想用這種辦法。
但袁彬,依其人性情,根本不給他繼續再進一步動作的習慣。
與其繼續糾纏下去,不如快刀斬亂麻。
而後,就在這時,宦者令的聲音在殿外響起,“君侯,諸位公卿於殿外求見。”
蘇照深深吐了一口濁氣,繁星燦盛的眸子,熠熠閃爍,淡淡吐出一字:“宣!”
殿外,正在恭候的蘇國一應公卿,依著次序,進入甘露殿中。
“臣等,見過君侯。”
見禮之聲響起,和前幾次一樣,這仍是一次僅限於六官的朝會,為了蘇國國君明日出殯一事所做的最後統籌。
因為這時代,實際是六官獨立開府,征辟佐吏,主君垂拱而治,不理庶務,所以後世那種文武百官濟濟一堂的場面,除非大朝或典禮,在這時並不常見。
當然,這種權力下移的粗放官製,蘇照來日肯定是要調整的,無他,不利於君主集權。
蘇照這些想法在心頭閃過,朗聲道:“諸卿平身!”
“謝君侯。”一應公卿都是起身,開始奏事。
首先是司空范延序,顫聲道:“君上,雲台山先君侯陵寢已經竣工,工匠、役夫可否放歸?”
蘇照點了點頭,道:“范卿辛苦了,一切有功工匠、官佐,都要給予重賞,不得苛待,你回去擬個條陳來,可交予孤過目。”
這是給父親修陵寢的人,與公與私,他自然不能苛待。
范延序就是拜道:“君上仁厚,老臣替彼等黔首謝過君上。”
蘇茂這時,也拄著拐杖走出,稟道:“有蘇一氏宗親、耋老,吊唁諸國使者,明日可妥當安置至城外靈棚,祭吊先君侯。”
蘇照點了點頭,道:“蘇卿當替孤好生接待,等出殯之後,孤當親**撫。”
而後,司徒孟季常卻是,稟告道:“君上,此次國喪一應財貨,已經籌備完畢,而夏糧將收割入庫,碭郡遭匪盜肆虐,臨陽郡守報,春三月大旱,衛國掘山石阻洹水入境,以致郡中插秧延誤,稻米歉收,還請君上予以酌免。”
蘇照皺了皺眉,道:“衛國,是我盟國,為何如此行事?”
十年之前,衛國曾經幫助蘇國抵擋過鄭國,當然,衛君當時也是想要以蘇國為緩衝,阻擋鄭國的霸權擴張步伐,而且還提出了條件,讓自家的妹妹給蘇國國君做夫人,打著什麽主意,顯然不問自明。
當然,蘇照廢死衛夫人之後,消息傳回衛國,蘇、衛二國翻臉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太宰敬弘道,咳嗽了一聲,解釋道:“衛國今年春時,經月不雨,國內大旱,影響春播,許是此緣由,截了臨陽郡的上游水源。”
蘇照眉頭皺了皺,道:“先君侯在時,是如何處置的?”
敬弘道蒼聲說道:“派使予以交涉,申斥。”
“抗議,譴責?”蘇照目光微動,心中歎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