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似有不智之嫌
鄒儀出了周宅,上了馬車,仍是憤憤難言。
“狂妄!”一巴掌拍在車闌之上,臉色怒氣仍未消。
他方才還以其年老德高,執禮甚恭,卻不想老東西竟倚老賣老,話裡話外,竟敢折辱於他!
所謂滅門的令尹、破家的縣令!
縱然鄒儀在渚林縣以及下吏生涯蹉跎過多年,早已熬就了一副唾面自乾的心性,但成為操生殺大權的一郡封疆後,見辱一老朽,也覺得怒氣滿腔。
這就是官僚的心態,兢兢業業,活的就是一個體面!
“老爺,我們現在去哪兒?”馬車外的佐吏,高聲問道。
“去李家。”鄒儀沉聲道。
他還不信了,豐樂郡八大家,竟無一個明事理之人,至於這周家,或早或晚落在他的手裡炮製!
不提鄒儀繼續拜訪豐樂郡內的郡望世家,卻說武德本離了周宅,面色凝重地上了馬車,喚著下人,馬車轔轔轉動,撥開雨幕,漸漸駛遠。
返回家宅之中,武德本面上仍是憂色不減,步入花廳,坐了下來。
“老爺回來了。”一個打扮的珠光寶氣、氣度雍容的婦人,卻是武張氏,走到一旁,盈盈笑道:“今天不是去見周老了嗎?芫芷的婚事,可和周家商定好婚期了?”
“哦,已經商定了,只是……”武德本重重歎了一口氣,嘴唇翕動半晌,最終還是把話咽到喉嚨裡。
外間事情,委實不適合和妻子商議。
就在這時,珠簾嘩啦啦響動,一隻纖纖柔荑挑起一角,一個十六七歲年紀的黃裙少女緩緩走出,少女若空谷幽蘭,嫻靜端莊,周身帶著一股書卷氣,道:“爹爹,眉頭緊鎖,可是不順利?”
少女削肩細腰,兩彎修眉之下,杏眸顧盼神飛,聲音乾淨、爽利,落在武德本眼中,心頭卻是滿意不盡。
他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調理出了這麽一個知書明禮,溫婉端莊的女兒。
武芫芷工詩書、擅丹青,至於琴曲之道,也是頗有涉獵,可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芫芷,你素來見識曠達,有機敏之才,為父心頭現在對這樁婚事,多了幾分疑慮,正要征詢你的意見。”武德本看著自家女兒,就將自己今天周家的經歷說了,皺眉道:“為父總覺得隱隱不妥,但又細思不得其故。”
少女如春山鬱鬱的黛眉之下,一雙清亮眸子猶如曦月,現出一抹思索,道:“爹爹之所以覺得不妥,許是因為周老對君侯沒有多少恭敬態度?”
“嗯,有一部分吧,不過蘇君年少,恩德未曾廣布郡縣地方,周家言語之間沒有多少敬重,倒也不是什麽大事,說明周家不拿為父當外人。”武德本沉吟了下,說道。
武芫芷垂眸思索片刻,再次開口道:“女兒聽爹爹時常提起,新任君侯不似先君侯寬宏仁厚,自繼位以來,所行所為,處事躁切,手段凌厲,爹爹心中憂思,恐怕淵源於此了。”
武德本點了點頭,道:“正因如此,想那袁公……袁逆權傾朝野,顯赫一時,不知多少人仰其鼻息,但而今身死族滅,實在令人唏噓,君侯不管如何,單論這份心性、權術,都不是可任意輕辱的,周老如此行事,就怕……”
武芫芷擰了擰眉,道:“周老處事向來老辣,在其他幾家,多有“銀狐”之稱,許是有著什麽依仗?”
武德本默然片刻,恍然道:“只是什麽樣的依仗,能令其不懼雷霆之怒呢。”
武芫芷輕輕搖了搖頭,道:“無論是什麽依仗,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周老這般做,似有不智之嫌。”
在她看來,再大的底氣,面對君權,至少都應該虛以委蛇,今日明裡暗裡羞辱鄒儀,何其不智?
如是那少年君侯降之以雷霆,周老再多後手,急切之下,又能如之奈何?
但周光濟卻不這麽想,從他得到的訊息,鄭國大舉而來,這次是打著滅蘇的主意的,蘇國傾覆滅亡就在眼前,他何須再助有蘇一氏,況他和豐樂郡中其他郡望世家,並肩進退,蘇照短時間也奈何不得他分毫。
武芫芷思忖半晌,猜測道:“周老許是掌握了一些什麽機密,只是我武周兩家,關系還未到那和盤托出的一步。”
少女平時多在閨閣,所知所見有限,能利用已有的情報,推算出一些真相,已有一二落葉知秋的智者風范。
武德本面上也有若有所思,問道:“那這門婚事?”
武芫芷默然片刻,清聲道:“可暫拖一段時間,觀望一番,再作打算。”
“隻得如此了。”武德本目光深深,歎氣說道。
陽平縣,洪河之堤上,漆黑夜色降臨,覆蓋了整個大地,然而整個洪河河堤,人影憧憧,一根根松油火把亮起,猶如一條綿延起伏的火龍,河堤下方“嘩啦啦”水流聲響動不停,波濤洶湧的洪河,湍急的白色河流,正在打著漩兒奔湧向前。
成千上萬的郡兵、民夫、匠人披著蓑衣、鬥笠,埋頭忙碌,或擔起石頭,或手持瓦刀,或抬著石灰,隨著石頭伴隨著泥灰壘砌,梯形之狀的河堤漸漸高了半尺。
這方仙俠世界,修堤築堰,有著一套完備的工藝技術,不說其他,華夏的秦之都江堰,巍然幾千年都屹立不倒,所以,切不可小覷古人之智。
蘇照法力運於雙眸,看著這一幕,歎了一口氣,轉頭對著一旁的銀發少女,說道:“安安,交給你事情辦,如何?”
“什麽事情?”銀發少女好奇問道。
蘇照道:“你以神識檢視河堤,看看有沒有滲水的裂縫,如果發現,就以圖標注,稍後我們會想辦法,潛入河中,彌合裂縫。”
凡潰堤,往往都是從一些小的裂縫開始,形成管湧,然後洪流衝擊,裂縫漸漸變大,最終衝毀堤岸,釀成洪災慘劇。
當然,如果提前發現裂縫,蘇照就可調用部分劍塵湖的妖兵,潛水堵漏。
安安聞言,點了點頭,她知道河堤安危對蘇照重之又重,也不耽擱,就是施展術法消失在遠處。
“彭紀,隨孤在堤上走走。”蘇照目送安安遠去,心下稍安,轉頭對著一旁撐傘的彭紀說道。
君臣二人沿著河堤一路北上,目之所及,可見堤上一處處搭好的蘆篷,支起的大鍋中冒著騰騰熱氣,一個個匠人正在蘆篷中用著餐飯,飯菜談不上豐盛,多是素菜、粟米。
這時,一旁的官吏,見到蘇照,連忙帶著一群小吏,匆匆前來,躬身行禮道:“卑職豐樂郡尉曹,潘卓見過君侯。”
因為蘇照這位君侯都在河堤之上駐守,豐樂郡的屬吏哪個還敢在後方安坐,無論是曹官,主簿、長史,盡皆來到盯防。
而且蘇照先前就已傳下命令,一官盯防一段,哪裡出了問題,哪裡提頭來見!
尉曹更是負責征發徭役的官吏,此刻正帶著衙差、獄卒,四處巡視。
蘇照衝潘卓點了點頭,指著嘟嘟冒著熱氣的大鍋,沉聲道:“潘尉曹,治河之活計繁重,這餐飯之中,卻多是素菜,少見葷腥,匠人怎麽受得住?”
潘姓尉曹心頭“咯噔”一下,幾乎是本能,甩鍋道:“回君上,為匠工提供餐飯,原分屬李戶曹主事,卑職這就讓人去喚他。”
蘇照面色淡淡,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