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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第919章 北方與錨定物
  第919章 北方與錨定物
  “給裴冠寫封信,讓他看著點楊悅,別亂來。”清風殿之內,邵樹德將腳翹在桌上,一份份翻閱著軍報。

  五月中上旬時,陰山以北大草原上的牧草返青。豐、勝、參、柔四州開始準備物資,大群騎兵提前從靈州出發,至勝州集結,將養馬力,待物資齊備之後,護送至柔州。

  六月上旬,牧草長勢良好,已經非常茂密。

  楊悅遵從邵樹德的命令,令新泉軍留守柔州,豐、麟州軍開往參州,其余大隊人馬計飛熊、黑矟、金刀三軍四萬騎東行,開始掃蕩燕北草原——豹騎都已擴至三千騎,補入的是廳子馬直千人,另募兩千輔兵完全編制,廳子步直千人分散補入黑矟、金刀二軍。

  因為不承擔針對河東的作戰任務,此次隻征集了陰山諸部萬余蕃騎,目前在押運後續物資、糧草,驅趕牛羊,往柔州草原而去。

  作戰規模不大,但部隊構成非常精悍。剔除了大量戰鬥力羸弱的蕃人輕騎,全是常年練習馬戰、騎射的職業武夫,帶足了馬匹,已經可以玩一把奔襲了。

  邵樹德最近在考慮給黑矟、金刀二軍擴編,即增加至每軍各兩萬人。

  人員分為三部分:“二期”梁軍降兵出六千,靈州院出一萬新兵,關北、河隴再招募三千蕃漢健兒,外加廳子步直千人,正好夠兩萬——有一說一,靈州院、陝州院的新兵培訓非常嚴格,五年才算“畢業”,平時一邊訓練,一邊以“續備軍”的身份彈壓地方,這兵真不怎麽“新”。

  飛龍軍也將保持兩萬人的編制,但缺額怎麽來,還得再想想。今年已經沒新兵可用了,降兵也不能再補充到飛龍軍裡面。想來想去,大概只有從各支老部隊裡面抽調五千會騎馬的步卒,補入飛龍軍,再從梁軍降兵中抽五千人分散補入各支老部隊。

  邵樹德整編的禁軍,在初步計劃中,步軍有六支,計十八萬人;騎軍六支,計九萬人;外加獨立部隊若乾。

  目前看來,六支步軍可能打不住,這個以後還要再討論討論,是不是增加編制。

  六支騎軍沒有什麽懸念:鐵騎、銀槍、定難、飛龍、金刀、黑矟。

  豹騎都會改名為飛熊軍,作為獨立部隊存在。

  銀鞍直也會作為獨立部隊存在,規模約千人,至多不超過兩千,將以勳貴、將校子弟為主。

  第三支獨立部隊更為特殊,是講武堂在訓軍官組成的部隊,規模極少,一般而言不會超過百人——武學生服役一段時間後,會得到至講武堂深造的機會,完成學業後可升官。

  幾位宮官在一旁整理文籍檔案、筆墨紙硯。

  杜氏攤開紙筆,開始寫信,裴氏打開木盒,準備用印。

  內官的人選已經確定了,王妃折芳靄已經給出了一份名單,基本上延續了隋唐的故製。

  四位正一品內官分別是:貴妃趙玉、淑妃封絢、德妃野利凌吉、賢妃諸葛氏。很明顯,都是有兒子的。

  四妃是皇后的幫手,“掌佐皇后論婦禮於內,無所不統”。

  四妃之外,還有九嬪,分別是:昭儀小封、昭容沒藏氏、昭媛嵬才氏、脩儀裴氏、脩容陳氏、脩媛蕭氏、充儀杜氏、充容韋氏、充媛則是張惠,九人全是正二品。

  一後四妃九嬪,十四個女人,竟然有七個人妻。其中兩個是大唐皇帝的女人,一個是合法手段得來的,一個是非法得來的。

  正三品婕妤九人,目前還沒湊齊,只有江氏、儲氏二人。

  至於正四品美人(四人)、正五品才人(五人)、正六品寶林(27人)、正七品禦女(27人)、正八品采女(27人)更是完全空缺,只能開國後慢慢填充了。

  皇帝的一百多個女人中,除皇后外,真正有地位的只有妃、嬪兩種。婕妤、美人、采女之類的與女官無異,都是要乾活的,至少理論上如此。

  《禮記》中所載,自周代開始,“古者天子後立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真正所貴重者,也就那十余人罷了。

  理論上而言,皇帝后宮的女人除皇后外,都有工作,都是政府官員。

  比如,美人“掌率女官脩祭祀、賓客之事”,才人“掌敘燕寢,理絲枲,以獻歲功”。

  但在實際操作中,她們最主要的工作內容還是陪皇帝睡覺,這也是考核重點,雖然她們中的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被皇帝臨幸過。

  “殿下,寫好了。”杜氏將信呈遞了上來。

  開國建制後,她就要當嬪妃去了,可謂苦盡甘來,心情還是不錯的。只是,心中還是略略有些遺憾。

  京兆杜氏出身,婉容多姿,才華橫溢,還是清白女兒身,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帝姬的不二人選,當皇后都夠格了,沒想到連四妃都沒混上,說不失望是假的。

  “現在打契丹合適嗎?”邵樹德看完後,交給裴氏用印,又問杜氏。

  “不合適。”杜氏毫不猶豫地說道:“去歲契丹雖然為晉軍所敗,但擄掠了不少人丁,整體而言還是賺的。他們食髓知味,今年定然繼續蠶食臨渝關外的草場,襲擾軍寨,擄掠人丁牛羊。除非李克用調集大軍北上,或者乾脆放棄關外城寨、牧場、農田,不然這個麻煩始終無法消除。契丹人,可為我牽製晉人。”

  “看來約束楊悅是對的,繼續掃蕩燕北,收服諸部即可,不能為李克用火中取栗。”邵樹德點頭讚同。

  契丹人確實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他就不斷襲擾你關外諸戍,兵力還賊多,動員個十幾萬人不成問題。你調集大軍來援吧,固然可以擊敗契丹,可耽誤中原戰事啊。不管吧,這些關外據點早晚丟掉,契丹人會逐漸在臨渝關外放牧,慢慢逼近中原。

  正所謂一步退,步步退。

  李可舉、李匡威出任燕帥之前,幽州基本不參與中原戰事,故能穩穩守住關外十二戍,還能時不時去打契丹人的草谷,搶掠丁口、牛羊,就和京西北諸鎮經常入吐蕃境內捉生口,到黨項牧地“征集”牛羊馬兒,以至於天子都不得不選用“清廉邊將”一樣。

  但從李可舉奉朝廷之命圍剿李國昌、李克用父子開始,幽州鎮參與中原戰事的頻率越來越高,並損失了大量精兵強將。

  歷史上李匡威、李匡籌兄弟起碼在李克用手裡丟了好幾萬精兵,劉仁恭又被朱溫暴打,損失慘重。這麽一番折騰下來,不但關北十二戍的兵馬被陸續抽調南下,甚至就連臨渝關的守兵都快抽空了,曾經能夠壓製契丹、奚人的幽州精卒一波波葬送在中原,從此無力對付契丹,關外之地盡失,臨渝關也形同虛設,直到後唐年間在河北三次決戰,打得契丹人膽寒了,才一度收回營州舊地,但也只是回光返照罷了,因為中原又有藩鎮叛亂……

  “按理說,契丹人這會也該南下了,正好可以看看李克用的應對。”邵樹德說道:“一旦晉軍大舉出動,那麽我的壓力也輕了,可以做很多事。”

  無論是投入淄青、兗州戰場,還是趁機搞定河中,抑或是進攻魏博,選擇面都很大。

  “好了,休息一下吧。”邵樹德將腳收回,湊到杜氏耳邊,低聲道:“今晚你來侍寢,很想念伱的桃瓣。”

  最近在後方辦公,邵樹德已經搞大了三個女人的肚子。張惠、儲氏雙雙懷孕,應該是回到汝州前的功勞,王妃折氏也懷上了,半壟斷奶源果然是有效果的。

  ******
  “這是銀元票。”邵樹德拿著一張由清算行出具,抵稅回收的一百圓面值票據,向三子勉仁、四子觀誠解釋:“一枚銀元值一緡半銅錢,也就是1200文。”

  開具銀元票的機構已經從供軍使衙門轉為清算行,而清算行也將掛到少府下面,作為一個正式的官方機構。

  少府,掌百工技巧、掌冶署、掌諸錢監等。簡而言之,就是批量培訓工匠,熟練掌握包括織染、冶煉在內的諸多技術,同時製作精巧之物供皇室使用,鑄錢,收天下金銀銅鐵礦的稅,給屯田機構製造農具、兵器,製作度量衡標準器等等。

  少府新增設銀監,前代不曾有,因為金銀不是法定貨幣,清算行就是銀監下轄的一個機構,專司各坊市博覽會、展銷會集中交易期間的銀元交易額清算。

  看看,用到數學人才的地方太多了,不加大培養力度是不行了。再搞下去,邵樹德懷疑這會成為新朝學生最多的學科。

  “阿爺,兒聽聞銅已經漲價了,西域胡商帶來了不少銀,銀愈發賤,這一枚銀元還抵得上一千二百文錢麽?”三子邵勉仁問道。

  “你能注意到金銀銅比價,為父很欣慰。”邵樹德喜道:“這個價格不是一成不變的。事實上供需關系決定了世上大多數物品的價格,包括金銀銅。另外,金銀銅的上漲或下跌都是相對的,我稱之為‘匯率’,用來標價的錢絹我稱之為‘貨幣’。你們說說,我朝有多少種貨幣?”

  勉仁、觀誠二人仔細想了想,異口同聲道:“不就錢絹麽?”

  “不然。”邵樹德笑道:“我朝各藩鎮私鑄銅錢的現象非常嚴重,每一文錢的重量、材質不一,少說也有十幾種,多了幾十種都有可能,你很難分辨這一枚錢有多少銅,經常有人吃虧。絹的話就更多了,清河絹是不是貨幣?巴南獠布是不是貨幣?蒲州絁是不是貨幣?梓州小練是不是貨幣?蔡州四窠是不是貨幣?我大唐有幾百種絹帛,價值不一,然而都充當貨幣,怎麽估算?想想都頭大。”

  兩小兒若有所思。

  “現在諸坊市豪商,已經喜歡用銀元來給商品標價了。努力這麽多年,終於看到點成效了。”邵樹德感歎道。

  其實,一開始坊市集中交易期間,很多大批發商仍然習慣用銅錢、絹帛標價,然後換算為銀元進行加減交易。但正如上述所說,太他媽麻煩了,而且不是每個人都認可某種絹帛的價值。你說你標價的這種絹一匹六百錢,我認為隻值五百,爭執不下,怎麽辦?生意還做不做了?
  十余年下來,大夥發現,用銀元計價似乎更方便。銀元實物就擺在供桌上,重十八銖,銀九銅一,價值恆定,童叟無欺。

  銀元有沒有在大家手裡流通都沒關系,哪怕是虛擬的、憑空想象出來的東西,只要有個標準來計價,那就行了。

  於是,從兩三年前開始,各州坊市集中交易期間,絕大部分商品開始用銀元計價,實在太方便了,麻煩少了許多,交易額成倍增長,大家都很開心。

  交易過程中有結余的,可以選擇拿走銀元票,日後抵稅,也可以換成銀元實物。如果一個坊市沒有那麽多銀元實物,那麽就給你馬匹牲畜——一般而言,貿易最紅火的靈夏坊市並未處於巨額貿易逆差狀態,因為戰馬的價格節節走高,還能對外出售池鹽,很多時候其實是順差,整體並不需要對外支付多少銀元或銀元票。

  讓商品的計價單位改為銀元,可以說是邵樹德在商業方面收獲的最大成果。

  接下來需要繼續鞏固,讓更多的人習慣這種半實半虛的貨幣單位,然後慢慢擴大到中等規模的交易層面。

  講真,銀元票其實已經幫了不少忙了,因為它極大削減了對銅錢的需求,緩解了民間的錢荒,活躍了農村及小集市的貿易,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銀元,是為父花費心血推廣起來的計價單位。它的信用,我一直小心呵護著。”邵樹德說道:“吾兒千萬要記住,信用建立起來千難萬難,但毀滅只是一瞬間。銀元票這種東西,不準濫發。有多少銀元發多少銀元票,實在緊急,也要有可以兌換的東西,我稱之為‘錨定物’或‘準備金’。現在要是有一座銀山來讓我錨定,我能把天下整個改造一遍,可惜沒有,那就只能小心翼翼地玩到目前這種程度了。”

  銀山?勉仁、觀誠都傻了,白銀做的山,那得多少財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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