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9章 靜靜守候靜謐,舒緩,空靈,仿佛無數螢火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上下翻飛,星星點點的光芒勾勒出夜晚的形狀,所有喧囂所有嘈雜所有煩躁悄無聲息地融入黑暗裡,思緒在熒光色的光暈裡慢慢擴散開來。
吉他弦音,如此清澈、如此乾淨、如此透亮,不疾不徐地在修長寬大的手掌之中震動,哼唱著旋律。
紐約街頭,車來車往,噪音洶湧,來來回回的引擎聲、呼嘯而過的地鐵在腳底下發出憤怒的嘶吼、匆匆忙忙快速經過的人群不經意間灑落電話交談的聲響、十字路口罵罵咧咧的流浪漢正在和路人爭執。
在如此喧囂噪音之中,就連街頭的日常對話也需要拔高八度,以一種吵架的姿態展開,才能夠清晰地表達自己,“狙擊電話亭”裡是如此,“原鑽”裡也是如此。
然而,恰恰因為如此,那一股清流才越發凸顯出來。
宛若一縷金色陽光,撥開喧囂、衝破迷霧灑落下來,孤寂而落寞地照亮這座城市的一個小小角落。
不由自主地,稀稀落落的視線聚集而來。
目光裡,那個身影似乎沒有察覺到這些洶湧而至的喧囂,只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角落裡,全神貫注。
沒有歌聲、沒有演唱,就只有吉他演奏的旋律,溫柔的陽光灑落在靜謐的地中海表面漾起點點光暈。
那一闕旋律,抓住耳朵,繁雜洶湧的情緒緩緩沉入海底。
明明沒有歌詞也沒有演唱,就只是純粹的吉他演奏而已,卻能夠品味出隱藏其中的哀傷和落寞,世界悄無聲息地安靜下來,那些喧囂那些轟鳴依舊在湧動,心靈卻仿佛找到了鬧市裡的棲息之地。
輕輕地、輕輕地,放任思緒在波浪裡徐徐搖曳。
恍惚之間,仿佛又再次回到“大象”的那部電影裡,跟隨“安森”的腳步無所事事地在校園裡晃蕩遊走,青春的迷茫和困惑、生活的壓抑和苦悶讓人沮喪,不經意間流露出些許脆弱卻又慌慌張張地掩飾。
如同無腳鳥,在風裡飛翔,在風裡睡覺,不曾也不敢停下,因為落地的那一刹那就是生命的終點。
然後,微風送來溫柔的淺吟低唱,在潺潺溪流的聲響裡輕輕哼唱。
“噩夢來臨之際,記得保持清醒,寶貝閉上眼睛,我來承載重量,如果準備開口,我會克制自己化作一首歌(Be-The-Song),只是一首歌。”(注1)
如此輕盈如此溫柔,微風拂面,宛若初夏清晨的陽光,徐徐灑落下來,不由自主地,微微抬起下頜,閉上眼睛,徜徉其中;卻還是在不經意間,刺痛傷口,那種細細的尖尖的淺淺的疼痛讓眼眶微微濕潤。
可是,為什麽呢?
慢了一拍才意識到,那不是撕裂,而是愈合——
原來,傷口愈合的時候,也一樣是會疼痛的。
刹那間,掐斷呼吸,就這樣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內心深處傷痕,顯露臉頰之上,黑暗悄悄隱藏,感官隱秘角落,我不會開口,我會克制自己化作一首歌,只是一首歌。”
有些時光,如此沉重又如此黑暗,傷痕累累,精疲力竭,在這時候,哪怕只是一句“加油”,哪怕只是一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哪怕只是一句“再繼續堅持看看”,也可能成為一種負擔,因為現實生活不是電影,我們無法像電影主人公一樣,只要加油,就能夠扭轉困境。
無盡黑暗裡,只是繼續堅持,也需要花費全部精力和能量。
所以,他不會說加油,他不會說堅持,他不會說任何心靈雞湯也不會說任何大道理,甚至不會讓對方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地守護在側陪伴應援,對方不知道也沒有關系,他會一直站在後方,默默地祈禱,化作旋律,靜靜地流淌。
一直到某天,終於度過最困難最黑暗的時光,終於重新找回力量再次抬頭的時候,他會出現在前方。用微笑和懷抱,繼續守護。
然後,並肩前行。
行動,永遠比語言更加有力;旋律,具有打破壁壘感染靈魂的力量。
千言萬語,紛紛擾擾,雜亂而洶湧的思緒找不到一個準確表達方式,哪怕只是安慰的心靈雞湯也顯得蒼白無力。
所以,安森用心緒譜曲、用靈魂作詞,靜靜地坐在角落裡,輕聲哼唱,默默祈禱,那些聆聽到些許旋律碎片的人們能夠得到片刻安寧。
沒有激情澎湃,沒有熱血沸騰,沒有高音沒有峰巒,卻在娓娓道來的含蓄之中,歷盡千帆,返璞歸真。
“湍流在心底峰巒之間流淌,親愛的,你已佔據峽谷每一個角落。”
“湍流在心底峰巒之間流淌,親愛的,你已佔據峽谷每一個角落。”
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氣,滿滿都是疼痛。
盧卡斯狼狽非常。
他不相信安森童年的記憶已經全部消失,即使安森說的是實話,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但那些傷痕始終存在,宛若夢魘,深深地根植在靈魂深處。
他無法想象安森到底經歷了多少痛苦,以至於拒絕觸碰那段記憶,潛意識徹底抹去,仿佛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但現實的殘忍在於,事情發生了、傷害造成了,然後,他的弟弟就再也不是曾經的模樣了。
世界,如此安寧,卻又如此洶湧,靈魂深處那個傷痕累累的自己,正在拔足狂奔,試圖逃離那片黑暗,清亮溫柔的旋律化作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動身體,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似乎終於能夠觸碰到曙光。
歌聲,沒有再繼續,就只有吉他弦音輕輕撥動,宛若海浪,輕輕拍打,治愈傷口。
不知不覺地,安潔莉卡電影中心門口完全安靜下來,站著的、坐著的身影全部暫停下來,順著旋律望過去,在曼哈頓車水馬龍的喧鬧之中找到片刻棲息之地,讓紛雜凌亂的思緒能夠得到喘息的空間。
莫名地,眼眶微微溫熱,卻顯得格外狼狽,匆匆忙忙擦拭眼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試圖掩飾自己。
重點在於,就連自己也不知道這些淚水從何而來。
手忙腳亂擦拭乾淨之後,又繼續看向那個彈奏吉他的聲音,心底深處的傷口輕輕拉扯,那一點點微微的刺痛拖拽靈魂離開麻木和僵硬,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脈搏,如同漫長的憋氣潛水之後終於浮出海面。
生命的渴望,正在血液裡蘇醒。
然後,眼眶又再次溫熱,但這次,沒有抬手擦拭,而是透過淚光注視著這一幕,嘴角的弧度完全綻放。
注1:化作旋律(Be-The-Song——Foy-Vance)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