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求而不得

  鈴，鈴鈴鈴。

  機器全部停止運轉，工廠下班鈴聲在偌大空間裡持續回蕩。

  支票、紙張，漫天飛舞，宛若風暴，混亂和恢弘之中，一個身影站立起來，鵝黃色光暈以聚光燈的姿態灑落在他的身上，渾身大汗淋漓，一頭金褐色的卷發凌亂而慵懶，卻能夠清晰看到光線順著肌肉線條灑落下來。

  宛若天神。

  一個刹那，就是一個短短刹那，心神和靈魂完全被吸入黑洞裡，這就是電影時刻。

  比劇情比表演比語言更加驚心動魄的電影時刻。

  “卡爾？”

  小弗蘭克微微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卡爾！”

  笑容綻放，那是一種發自真心的喜悅，整個世界完全明亮起來。

  一個上步，高舉雙臂。

  “聖誕快樂！”

  笑容，如此燦爛又如此開心。

  “我們總是在聖誕節交談，感覺如何？每個聖誕節，我都和你交談，卡爾。”

  對，連續三年，連續三個聖誕前夜，小弗蘭克和卡爾總是陪伴彼此。

  並且，他們也只有彼此。

  卡爾卻不買帳，“穿上衣服，弗蘭克，你被逮捕了。”

  卡爾告訴小弗蘭克外面有二十多名法國警察已經把這裡包圍，但他要求親自給小弗蘭克戴上手銬，所以其他警察全部留在外面，他自己一個人進來。

  顯然，小弗蘭克不相信，二十多名法國警察在聖誕前夜加班？這怎麽聽怎麽像是天方夜譚，但這裡沒有窗戶，所以他準備開門看看。

  卡爾阻止了他，如果沒有他的信號，外面會對任何出現的人扣動扳機，他遞出手銬，讓小弗蘭克束手就擒。

  小弗蘭克笑了，他認為卡爾單槍匹馬前來，根本沒有後援。

  “如果你想抓住我，那麽你就必須親自動手。”

  工廠裡的電話響了，卡爾接聽電話，他表示馬賽警方盧克警官要求他們立刻出去，隻給他一分鍾時間。

  小弗蘭克依舊不相信，他知道這些把戲，他認為卡爾讓旅館前台算著時間打電話，他堅信卡爾只有一個人。

  小弗蘭克不斷把散落滿地的支票塞進口袋裡，持續在工廠裡兜圈子，雙手抱著厚厚的一堆支票準備衝出去。

  “弗蘭克，弗蘭克，這件事你必須相信我。”

  卡爾呼喊著。

  “這些人覺得難堪，他們很生氣。你搶了他們的銀行，偷了他們的錢，生活在他們的國家，我告訴你會這樣。沒有其他了結的方式。”

  眼睜睜地看著小弗蘭克準備撞開前門衝出去，卡爾急了，“不要犯錯。”

  小弗蘭克緊緊抱著那些支票，用盡全身力氣，仿佛這就是最後的稻草，“很好，這很好，卡爾，你知道嗎？接著編，繼續編，一直編到成為真的。”

  小弗蘭克拒絕和卡爾對視，側身撞向門板。

  “他們會殺了伱的。”卡爾揚聲嘶吼。

  小弗蘭克愣住了。

  卡爾，“如果你走出那扇門，他們會殺了你。”

  呼哧，呼哧。

  小弗蘭克大口大口喘息著，終於轉頭，只有一縷光線落在他的眼睛上，依舊清澈依舊明亮卻布滿血絲充滿疲倦。

  他瞪大眼睛看向卡爾，微微顫抖的聲音裡透露出一抹哀求，“是真的嗎？”

  卡爾靜靜地站在原地，迎向小弗蘭克的視線，輕輕點頭，“是的。”

  小弗蘭克抱著支票重新走回來，小心翼翼地靠近卡爾，試圖看清楚他眼睛裡的神色，“你有孩子嗎？卡爾。”

  卡爾吞咽一口唾沫，“我有一個四歲的女兒。”

  小弗蘭克，“你以你的女兒發誓？”
    “你發誓？”

  一步，再一步，小弗蘭克靠近，松開雙手，雙臂疲倦而沉重地垂下去，那些支票再次散落滿地都是。

  “你發誓？”

  終於，卡爾握住小弗蘭克伸過來的右手，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然後把手銬遞給小弗蘭克。

  小弗蘭克抬頭看向卡爾，那雙疲倦而困惑的眼睛細細打量卡爾，耳邊傳來聖誕前夜哼唱頌歌的聲音，悲傷和落魄在嚴嚴寒冬破碎地遺留在原地，孑然一身的孤獨掐住喉嚨幾乎無法呼吸。

  時間，定格。

  也就是一刹那而已，電影再次閃耀。

  然後。

  小弗蘭克自己為自己戴上了手銬。

  砰。

  卡爾帶著小弗蘭克推門而出，但是，外面的街道靜謐祥和，空蕩蕩的寒冬夜晚看不到任何警察的身影。

  呵呵。

  小弗蘭克笑了，沒有生氣，而是笑了，抬起頭看向卡爾，“剛剛表現出色，卡爾。”

  可是，不等卡爾回應，警車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短短不到三秒，就已經將他們全部包圍。

  法國警方對著他們不斷喊著法語，全面戒備，並且用黑洞洞的槍口將小弗蘭克包圍。

  卡爾不斷強調情況已經控制，卻無濟於事，沒有人理會他也沒有人搭理他。

  法國警方無視卡爾，直接把小弗蘭克押解上車，卡爾一直在試圖發出自己的聲音，“我需要官方記錄下來，小弗蘭克-阿巴內爾是自願被逮捕的。”

  “嘿，我需要你們記錄下來。”

  “你們準備把他帶到哪裡去？我應該和你們一起去，你們準備把他帶到哪裡去？讓我……讓我上車。”

  卡爾的聲音被卷入一片混亂裡。

  小弗蘭克惶恐不安地蜷縮起來，湛藍的眼睛裡寫滿無助，一直在尋找著，卻始終沒有能夠找到焦點。

  然後，他看到了教堂門口的唱詩班。

  唱詩班依舊在歌唱高潔神聖的頌歌，但他們卻警惕而疏離地看向他，仿佛他是一個怪物。

  小弗蘭克愣住了，就這樣愣住了。

  卡爾從旁邊擠了進來，“不要擔心，弗蘭克，我會把你引渡回美國的，不要擔心。”

  可是，法國警方沒有理會卡爾，一群人揚長而去。

  1969年，從巴黎返回紐約的航班上。

  小弗蘭克眼看著紐約已經在眼前，沒有緊張，反而開心起來。

  “卡爾，你得記住，我們一落地就給我父親打電話，我只是想和他談談，在他從電視或者什麽上看到消息之前。”

  卻沒有想到，卡爾愣住了，面部表情僵硬。

  遲疑一下，卡爾解開安全帶，從靠走道的位置移動到中間位置，靠近小弗蘭克，看著滿臉期待的小弗蘭克，壓低聲音說道，“弗蘭克，你父親去世了。”

  小弗蘭克愣住了。

  “我很抱歉。在到家之前我什麽都不想說。”

  “他，他在趕火車的時候，從中央車站掉下台階。我本不想親自告訴你。”

  卡爾甚至不敢直視小弗蘭克的眼睛。

  小弗蘭克終於轉頭看向卡爾，露出一抹笑容，“你在說謊，對吧？卡爾，這個玩笑不好笑。你說過我可以跟他交談。”

  “卡爾，你，你怎麽可以說這樣的謊，你怎麽敢！”

  憤怒，一下抓住了心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