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創造世界叮叮叮，叮叮叮。

教堂鍾聲，隨風而至，就連巴黎這座城市都匍匐在樂隊腳底下，加入演奏之中，響徹雲霄，氣勢磅礴。

陽光。微風。喧囂。熱浪。

一切的一切，宛若聚光燈一般，籠罩在安森身上。

時間，摁下暫停鍵。

人群，停下腳步；車輛，關掉引擎；公寓裡、咖啡屋裡、麵包店裡、水果店裡，熙熙攘攘的身影全部出現，駐足街頭，不由自主地朝著同一個方向投去視線，整個世界似乎正在圍繞著安森快速旋轉。

“凜冽邪風呼嘯襲來，吹散重們使我深陷陰霾，斷壁殘垣禮崩樂壞，世人不敢相信我已當年不再。”

“起義大軍翹首期待，有朝一日我站上斷頭台，恰如傀儡掉線寂寞搖擺，唉。誰又曾渴望萬人膜拜？”（注1）

寶琳，不由一個激靈。

“誰又曾經想成為國王呢（Who-Would-Ever-Want-To-Be-King）？”

這，這不是路易十六嗎？

法蘭西波旁王朝複辟前的最後一任國王，在成為歷史車輪滾滾前行氣浪之中的一粒塵埃之前，他曾經擁有一切，他曾經屹立高峰，他曾經是一個真實而鮮活卻不得不壓抑自己的靈魂，卻終究無法做自己。

哐。

旋律，激蕩。

歌聲，釋放。

可以明顯感覺到，安森的演唱更加力量更加強勁，歌聲傳遞出來的能量在磅礴的樂器聲響之中炸裂。

“聽那耶路撒冷鍾聲傳來，羅馬騎兵歌聲震徹山海，擔當我的明鏡、利劍和盾牌，我的傳教士屹立邊疆之外。”

“只因一些緣由我無法釋懷，一旦你離開這裡便不再，不再有逆耳忠言存在，而這便是我統治的時代。”

一眼，卡米拉就能夠看到安森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笑容，陽光明媚、刹那驚豔，世界不由黯然失色。

噗通。

卡米拉心跳漏了一拍，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屏息凝視——

安森的手指摁住琴弦，停止演奏，一個轉身看向邁爾斯。

不止安森，莉莉和康納也是如此。

寶琳已經完完全全愣住，全身僵硬，下意識地，順著樂隊成員的視線望向邁爾斯。

聚光燈，落在邁爾斯身上。

邁爾斯神情專注，沒有表情變化。

但細細觀察就能夠看到，那雙眼睛裡盛滿星辰大海，熱情燃燒、激情澎湃，似乎靈魂也傾注在琴弓之上。

蹬蹬蹬，蹬蹬蹬。

邁爾斯的琴弓和琴弦碰撞在一起，節製卻有力，明明是弦樂，卻能夠清晰地捕捉到鼓點節奏一般。

張弛有度，輕盈雀躍。

悠揚而曼妙的旋律在空氣裡流淌，靜謐之中帶著神秘，雞皮疙瘩悄無聲息地爬上在場聽眾的手臂。

一個八拍而已，安森的歌聲從話筒裡傳來。

“哦哦哦，哦哦哦……”

輕聲哼唱，溫柔似水，仿佛夜深人靜的低語呢喃一般。

難以想象，如此恢弘又如此磅礴的一首歌，居然出現如此脆弱而動人的時刻，似乎能夠看到吟遊詩人穿越重重迷霧漫步而來的身影，在山谷裡回蕩的哼唱靜靜敘述著歷史的浩瀚與落寞。

緊接著，安森左手輕輕拍打吉他面板，手掌和木板碰撞的清脆聲響，宛若鼓點，將大提琴演奏旋律裡的節奏喚醒。

“哦哦哦，哦哦哦……”

再是康納，曼妙而磁性的貝斯低音一下抓住耳朵，不僅層次豐富起來，而且漂浮在半空的靈魂一下抓住重心——

自由落體墜落而下，烈烈狂風在耳膜之上洶湧澎湃。

再是莉莉，短促有力的鍵盤音，用身體擊打韻律。哪怕沒有架子鼓，也依舊能夠感受到旋律的骨架，節奏始終穿行其中——

世界，變得豐富立體起來，三維空間在視野裡徐徐呈現。宛若上帝創造世界一般。

有高山有大海，有森林有溪流，有動物有生命。

從無到有，一個宇宙就這樣在腦海裡誕生，靈魂深處有一種感覺正在蠢蠢欲動，似乎隨時可能破土而出。

然而，還是欠缺了一點點東西。

但具體缺少什麽又說不出來。

那種呼之欲出卻又抓不住頭緒的感覺，堵在喉嚨口，一陣發癢。

視線裡可以看到，莉莉、康納、邁爾斯三個人交換一下眼神，三個人的表情裡都帶著暢快的肆意和喜悅，哪怕嘴角沒有上揚，眼神裡、眉宇間也能夠感受到歡快的情緒漫溢出來，並且注入演奏之中。

最後，三個人同時看向安森。

哈。

安森嘴角的笑容完全綻放，突然就支撐起右大腿，把吉他放在大腿上，以右手虎口下方的手掌位置——

猛烈擊打。

“啪啪啪”的聲響，一下演變為“砰砰砰”。

氣勢，磅礴。

鼓點，出現了，宛若魔法一般，喚醒隱藏在演奏旋律裡的節奏，大提琴的、鍵盤的、貝斯的，所有節奏全部蘇醒。

於是，沉睡的巨龍擁有了脊椎，就這樣緩緩站立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熙熙攘攘的螻蟻們。

音樂，就這樣擁有了生命力。

耳邊傳來歌聲，“哦哦哦！哦哦哦，”

不止安森，莉莉、康納、邁爾斯也全部加入，“哦哦哦！哦哦哦！”

熱血沸騰，激情澎湃。

那條巨龍，不止擁有骨架，同時血肉也充盈起來，氣勢磅礴地仰天長嘯。

震撼，從天靈蓋宣泄而下。

寶琳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大腦當機，完完全全喪失思考能力：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正在做什麽？
但是，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因為靈魂深處傳來一聲呼喚，蠢蠢欲動。

寶琳轉頭看向好友，卡米拉正在笑著，燦爛地笑著，仿佛從來不曾受傷一般，她高高舉起雙手擊打節奏，同時原地跳躍起來，用整個身體和全部靈魂呼應安森的演奏，讓自己的擊打鼓點成為演出的一部分。

並且，放聲高歌，“哦哦哦！哦哦哦！”

她，不止正在觀看演出而已，同時也成為表演的一部分。

而且，卡米拉不是唯一一個。

放眼望去，整個街角熙熙攘攘沸沸揚揚，一個兩個三四五個，所有人全部都融入旋律裡。

跳躍著。擊掌著。高歌著。

砰砰砰！砰砰砰！
略顯凌亂的節奏，卻在短短兩個八拍之後完全整合起來，牢牢擰成一股繩，瞬間迸發出遮雲蔽日的力量。

整個世界，黯然失色。

聽，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呐喊與嘶吼。

“哦哦哦！哦哦哦！”

全場，激蕩，在蒼穹底下久久盤旋。

寶琳驚呆了，徹徹底底驚呆了，她感受到一種語言難以描述的亢奮，頭皮一陣酥麻，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她也跟著跳躍起來高歌起來。

唱著唱著，嘴角的笑容自然而然地上揚起來。

原來，這就是幸福的模樣，一種純粹而濃烈的感受，瞬間在胸腔裡炸裂，眨眼之間就如同電流一般充盈整個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