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文臣幕僚憋屈,因朱元璋和章誠又改製了
朱元璋見李善長這些文臣幕僚,爭執歸爭執,在章誠勸了後,又都願意向汪廣洋主動賠禮致歉,使得議事的氣氛頗為融洽,也心裡高興的很。
他便笑道:“好啦,繼續說正事吧!”
“其實,那些因為能力不行而要被罰款的工匠鬧事,主要還是因為沒有別的保障,怕沒了活後又要餓飯,才鬧事的。”
“如果他能找到別的事,也不至於敢來跟官府鬧,願意做一個刁民。”
“咱還是了解這些老百姓的,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也不想生事的,誰不想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呢。”
“上位說的是。”
“朝宗所提到的問題,也確實值得我們注意。”
“而我們義軍,與胡元不同的就是,更把百姓當人!”
“哪怕,遇到朝宗說的這種問題時,我們也不能只是武斷的殺掉,使得,好像人笨人平庸的話,就連體面活著的機會都不能有。”
章誠這時也說了起來。
而汪廣洋聽了章誠這話,也含淚點頭。
他覺得章誠是真的有雅量,所以依舊在回護他,沒有對他太過苛責。
盡管,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在管理工匠這事上,也的確沒有站在匠戶百姓的立場,而是站在了官府的立場,的確與胡元哪些吃人殺人的官僚一樣可惡。
章誠這裡則在這麽說後,又看向眾人道:“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想一個別的解決辦法。”
說著。
章誠就搖著蒲扇看向朱元璋說:“上位,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朱元璋因而問章誠:“什麽辦法?”
“多設一個軍械廠!”
“這個軍械廠專門收留這些被淘汰的平庸工匠,讓他們造簡單的軍械,如箭矢與刀矛這些。”
“到時候,這些箭矢與刀矛除了主要供我們自己用外,多余的可以賣給別的義軍,以援助為名,可以采取低價售賣的方式,讓別的義軍更願意從我們收留購置兵器。”
“我這幾天,向程仁墨等幾個在我義軍這裡表現不錯的商賈打聽過,眼下,張士誠等正在與元軍大戰,很缺武器,尤其是箭矢刀矛,使得他的人,很多不得不搶百姓的鋤頭做武器,也導致江南一帶箭矢刀矛等武器價格猛漲。”
“據程仁墨他們說,現在賣兵器過去也容易,順水過六合後,兵器就特別好賣,價格也高到離譜。”
“只是眼下,兵器暫時還是禁止出售的,所以,我們只要開禁部分兵器出售,允許與我們義軍合作良好的商賈,與我們官辦商行,一起出股設立新的官辦兵器行,專門負責出售兵器。”
“這樣,既能增加義軍的收入,也能解決平庸工匠的生存問題,還能援助到其他義軍。”
“無論如何,現在我們和其他義軍在對付元軍這塊是應該攜手並進的。”
“正所謂唇亡齒寒嘛。”
“何況,以義軍官府的名義出售兵器,也就算不上是資敵,而只是援助,同時也能讓其他義軍漸漸習慣依賴我們提供兵器,而漸漸失去自造兵器的動力,這是利於我們將來用更小代價控制乃至收服其他義軍的。”
章誠這時說起自己的辦法來。
在汪廣洋提出如果底層工匠百姓不能因能力平庸就殺掉,就會增加官僚管理成本的問題後,他這段時間也特地回去學習了很多知識,想到了這個辦法。
為此。
章誠還跟程仁墨等商賈了解了一下眼下的軍事貿易市場情況。
“這倒是個辦法。”
朱元璋點了點頭,然後問著其他人:“不知你們覺得如何?”
汪廣洋想著既然章誠這麽回護自己,禮待自己,自己哪怕看在他章先生的面子上,也不應該對義軍不誠,便直言道:“這個辦法好是好,就只是。”
“就只是什麽?”
朱元璋這時問了一句。
汪廣洋回道:“就只是借用商人的力量來救百姓,那天下士農工商,士為四民之首的貴賤之序,就會發生改變,士的地位將來可能會不及商。”
汪廣洋說著就看向章誠、李善長等人:“將軍為帶兵者,可能不在意,但諸位難得也不在意?”
“我讀書人志在為萬民立命,豈是為自己成為人上人?”
章誠笑了笑,然後故意回了這麽一句,且瞅了李善長等人一眼。
汪廣洋聽後忍不住向章誠鄭重地作了一揖。
“正如章先生所言。”
“足下這話,太小瞧了天下士人吧?”
“民為邦本的道理,我們還是懂的,只要可以少殺百姓,早定天下,我士大夫就算為天下之仆,又有何懼哉?”
李善長這時回答了起來。
馮國用也跟著附和說:“正是這個道理,我們若是為能夠騎在天下百姓頭上橫行霸盜,又何必從義軍呢,還不如直接投靠胡元,為胡元走犬!”
“是啊!”
“我若是為了士林地位,而不惜令千萬生民因平庸無才而亡,則我與禽獸何異?”
張冕亦跟著回道。
李夢庚則冷笑道:“我連祖產都願意分於民,又何必在乎士子地位!”
“沒錯!若可以,我願以我之性命換天下百姓之安寧!”
郭景祥跟著說了起來,且對朱元璋拱手道:
“上位,這汪廣洋明顯是與賈知禮等輩一樣,不仁不義,視百姓若螻蟻,類比禽獸而不如!當斬之,以儆天下無德之人!”
朱元璋沒有說話。
郭景祥則想著自己得讓章先生看見自己是一條好狗的一面,而乾脆再次強調道:
“上位,請斬汪廣洋!”
“上位,請斬汪廣洋!”
李夢庚見此自思不能讓章先生看見隻郭景祥是好狗,自己也得表現出好狗的樣子來,變跟著義正言辭地對朱元璋說:
“上位,請斬汪廣洋!”
“上位,請斬汪廣洋!”
張冕也不甘落後,附議起來,且特地瞅了汪廣洋一眼。
汪廣洋這時已經是不寒而栗。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因為看見滁州的義軍善待百姓,才從章誠之請來了滁州城,加入了義軍,結果,如今卻要因為對待百姓的立場問題而要被義軍殺掉!
“上位,朝宗只是說了真話,並不是真的要持此主張。”
“我認為不應就因此殺掉。”
“我們義軍也不能跟胡元一樣亂殺人!”
“何況,對於朝宗這樣思想上還不怎麽願意以改動士農工商地位為代價來救天下黎民的人有很多,殺了一個汪朝宗,還會有侯朝宗、李朝宗。”
“所以,重點不是肉體消滅某個人,而是應該消滅這種,寧肯天下大量百姓無辜慘死,也不願意改動士農工商地位的這種思想!”
章誠這時對朱元璋說了起來。
朱元璋聽後點頭:“是啊,肉體消滅一個人容易,終究是不治本,要消滅這種人心才是要緊的。”
對於朱元璋而言,章誠的話,的確讓他認知提高了不少,讓他不得不承認,單純的殺戮似乎的確沒有改造一個人高明。
朱元璋雖然也不知道李善長這些人現在是真跟汪廣洋不一樣,還是故意附和。
但他希望李善長這些人是真的有所覺悟有所改變。
這樣至少說明這些人的確是可以改造的。
現在的朱元璋對人性還是有很多好的期許的。
盡管他年少時遭受了很多悲慘的事,但也體會到了很多人性的溫暖。
如在鄉民給他的溫暖,郭子興給他的溫暖,還有妻子馬氏給他的溫暖。
所以,現在的朱元璋還是願意相信章誠的話的,相信人是可以改變的,而願意對不是大奸大惡的人盡量不直接肉體消滅。
汪廣洋這裡再次感激地瞅了章誠一眼。
同時。
汪廣洋更加讚歎章誠的胸襟,暗思:
“也不知道這章先生師承何人,這麽年輕就有如此心胸。”
“要知道,很多宦海沉浮數十年的人,一朝得勢,對待異己都是除惡務盡的,唯獨這章先生,已經開始認識到,肉體消滅一個異己者容易,而消滅異己之心難。”
“但這無疑也說明,這位章先生對自己的主張是很有自信的,可這份自信是源於什麽呢?”
“令人不解!”
章誠有這樣的胸襟,其實並不是他自己本來就有,而是他學的後世真正革了天下的人,學了他們的心胸和格局。
不過,章誠倒不是因為有自信改變這些人才表現出了這樣的胸襟,而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既然可以隨時回現代,那不如就先試著學習後世那些偉大的人,而用很自信的方式,來面對這些古人,也很自信地相信自己能改變這些人。
反正,真要是改變不了,他可以隨時回去嘛。
因朱元璋聽了章誠的勸,沒有選擇殺汪廣洋,所以,章誠接下來繼續說道:
“我們還是說本來要商議的事,即要不要把造火銃過程中被淘汰的一批匠人派去造別的兵器,然後售賣給其他義軍,而不是用傳統的方式,即對不適應我們要求的工匠直接消滅,就像之前的官府,對小農經濟要淘汰的一批人隻直接肉體消滅掉,而不想著改變經濟模式,讓被淘汰的一批人繼續活著一樣。”
朱元璋這時則問道:“什麽是小農經濟?”
“有空再告示上位,現在只看上位和諸位對此怎麽看。”
章誠笑著回道。
朱元璋點頭。
而這時,李善長先道:“下僚沒有異議,章先生所提是高明之策!非大才者,不能想到!”
“豈止是大才,還得有真正韜略,才能想到。”
“所以,我也沒有異議。”
馮國用跟著說道。
“我也沒有異議。”
張冕也回了一句。
“我也是!”
李夢庚也表達了直接的看法。
“我自然也沒有,如今只有這位汪椽吏可能有異議。”
而郭景祥自然也表示沒有異議,且還特地提了汪廣洋一下。
汪廣洋道:“我並非真的要在乎士林地位,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既如此,現在就看上位了。”
章誠這時看了朱元璋一眼,笑著說了一句。
朱元璋神色凝重道:““只要能少死人,那就應該推行!咱不想,到最後,咱還得捏著鼻子承認,咱爹娘哥嫂就活該餓死!”
“上位仁德如天!”
“上位英明!”
李善長等忙奉承了一句。
這件事便因此定了下來。
造火銃過程中被淘汰的工匠將被集中起來打造沒有多少技術含量的冷兵器,作為出售用。
同時,義軍要為此設立新的官辦商行,以負責軍事貿易。
只是在散會後,李善長等並沒有因此多高興。
盡管。
他們在會上表達的主張和章誠一致,也都被朱元璋采納了,反倒是汪廣洋希望直接殺掉被淘汰工匠的主張,沒有被采納。
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內心裡真正的主張,其實是跟汪廣洋一樣的主張,是想跟汪廣洋結盟,一起反對章誠,如今卻不得不和汪廣洋為敵,反對汪廣洋,還要表現的很恨汪廣洋,乃至恨不得殺了他。
所以,這讓他們內心裡其實是很感到憋屈,而這份憋屈,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我們這段時間,明顯還沒有足夠讓章先生體驗到人上人之樂。”
“所以,章先生竟還是,寧肯做挑戰士林地位的事,也不想隨便殺天下庶民。”
李善長在散會後,因為內心憋屈的想要傾訴,也就還是沉著臉,對馮國用、張冕等說起心中的想法來。
畢竟現在他也只能對這些人傾訴。
馮國用點了點頭。
他很理解李善長現在的心情。
“要我說。”
“都怪那個汪廣洋,竟敢質疑章先生的英明決策,才出現這一系列的事。”
“如果他不說這些真話實話,讓章先生隨心所欲的去做,出了問題,且到不能收拾的地步時,自然就能勸服章先生殺人了。”
“可偏偏,他要先點明,才讓章先生意識到這裡面的隱患,而想到改革,進而也勸得上位跟著同意改革,又增加一個官商。”
“我就怕這樣下去,章先生和上位會在改禮的路上,越走越遠!”
“畢竟,上位本就是布衣出身,對禮教的認識不深,可以說就是一張白紙!而這張白紙,真要一直畫上新筆,真不知道將來畫成的是什麽乾坤圖!”
張冕也一臉擔憂地說了起來,且話語間,難掩對汪廣洋的憤憤之意。
李夢庚也冷笑起來:“是啊,好像就他聰明似的,我們皆是笨蛋?一來就顯擺,真是可惜上位沒殺了他!”
“這世上最可厭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書生!”
郭景祥也跟著說了一句,且問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總要想個法子,不讓汪廣洋這樣的人,天天在章先生面前,顯露自己鋒芒才是,而不知道恭順!”
“偏偏,章先生又是個心胸寬廣,而又愛民甚於崇禮的真君子,讓他天天在章先生面前說真話,就怕章先生想到補漏洞的改製之法會越來越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