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座商務車一路顛簸，機油味混合著各種食物的味道，讓原本不暈車的人，都開始難受起來。

  鄰座的女人摟著一個半歲多的小孩兒，小孩哭得厲害，惹得周遭人厭煩。

  有人直接抱怨道，“能不能別哭了，吵死人了！”

  她一臉尷尬，扭頭跟人說著對不起，遮遮掩掩解開衣服，要給孩子喂奶。

  有些人不自在的別開眼，有些則直接面露嫌惡。

  女人很年輕，懷裡的應該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周圍人的反應，讓她羞恥不已，眼睛也跟著紅了幾分。

  就在這時，一件衣服搭到了她的肩頭，幫她緩解了公眾場合哺乳的羞恥感。

  她怔了一下，扭頭看向坐在旁邊戴著口罩和帽子的女人。

  她穿得很普通，和周圍人並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帽簷下那雙眼睛特別漂亮，只是眼神暗淡，沒什麽神采。

  她只是默默將衣服搭到了她肩上，什麽也沒說。

  她懷裡的小家夥忽然抓住了韓若星的衣服。

  韓若星輕聲問，“多大了。”

  和她一起暢想未來的人，永遠消失在了那條冰冷的河裡。

  信的內容很簡單，小豬快出窩了，再不來，乳豬就不嫩了。

  韓若星“嗯”了一聲，打算結婚來著。

  顧景琰當時答應老爺子，等工作告一段落，就和韓若星一起過去。

  她怔了怔，伸手輕輕碰了碰小家夥肉乎乎的小手，後者忽然就松開衣服，攥住了她的食指。

  女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還給韓若星，注意到她撫摸戒指的舉動，便主動搭起話，“你也結婚了嗎？”

  如今顧景琰不在了，約定還在，韓若星有可能是履行顧景琰的話，赴約去了。

  韓若星淡淡道，“不是。”

  幾小時後，車子抵達目的地，韓若星幫女人將行李臨下車，女人擺弄好腰凳，轉眼就不見韓若星的人了。

  韓若星搖頭，“我沒有孩子。”

  但也僅僅是這個舉動，就讓這位母親暖心不已，她小聲說了句“謝謝”。

  也是，出來玩都會選擇更安全的出行方式，而不是這種不需要身份驗證的“小黑車”，她是圖方便，這車能直接開到家門口很近的地方，她帶著孩子，更方便些。

  韓若星忽然就想起在洱海生日那晚，她跟顧景琰說的話。
    她說想讓他三十五歲前當爹，太晚的話，以後孩子家長會，他就只能拄著拐杖看了。

  韓若星沒說話。

  柔軟的觸感，讓她心口輕輕一顫，一股酸澀，排山倒海傾瀉而來。

  孩子吃飽，終於安靜下來，窩在母親懷裡，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觀察著周圍。

  悲傷消無聲息，卻在心裡暴雨傾盆。

  凌晨一點多，莫明軒才趕到柳鎮。

  “還有我一個親戚，兒子平時成績很一般，高考前，她來廟裡許願，結果那孩子今年超常發揮，居然過了一本線，甚至鄰居家丟的牛，許過願之後，沒幾天也自己跑了回來。”

  女人以為自己問得唐突，便主動介紹起自己，“我跟我老公結婚兩年了，他在市裡做木工，今年添了一口人，怕春運時候堵，他讓我提前帶著孩子回去，你是出去旅遊嗎？”

  韓若星低頭看過去，孩子明亮的眼睛倒影出她的影子，隨後咧開嘴，露出光禿禿的牙床衝她她笑起來。

  她低聲安慰道，“他把你寫進遺囑，一定很在乎你。”

  氣氛有些沉重，女人覺得她可憐，寬慰她道，“柳鎮的山上有一座廟宇，裡面也不知道供著什麽神仙，大家都說很靈驗，去年我公公查出肝癌，我和我婆婆來這兒拜了拜，祈求他早日康復，沒過幾天，醫院就通知說是單子弄錯了，他身體健康得很。”

  然而卻撲了個空。

  “我婆婆說，只要心誠，願望一定能實現，你肯定能找到他的。”

  韓若星沒說話，垂著眼摸索著無名指上的鑽戒。

  女人哄了好一會兒，小家夥才松開手，她對韓若星道，“這孩子平時認生，我還是頭一回見他這樣，他很喜歡你。”

  女人一愣，一時沒明白這個“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韓若星心想，誤診也能算靈驗嗎？

  韓若星沒有說話，頭靠在車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顧景琰氣悶她嘴毒，又忍不住和她一起幻想有孩子以後的生活。

  女人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頓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韓若星閉上眼，好久，低聲道，“我先生……不見了。”

  盡管很著急，但深更半夜，也不好去鎮上找人，在車站附近的旅館將就了一晚上，隔天六點，他便乘車前往老爺子的住處。

  她正斟酌著怎麽開口，韓若星又說，“他落水了，十二天都沒有打撈到，他們說他死了，遺囑中心昨晚通知我去宣讀他的遺囑。”

  所有一切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全都終止了在了這一年的元旦。

  女人笑著道，“可以和你先生準備準備了，早點要，孩子大了，父母還年輕，可以多陪他們些日子。”

  韓若星冷冷淡淡不怎麽說話，女人說了幾句，便也沉默下來。

  “是啊……”韓若星呢喃道，“他在乎我……”

  孩子媽趕緊去拉小孩兒的手，小家夥揪得死緊，孩子嬌弱，母親還不敢用力拽，只是不停地跟韓若星說著抱歉的話。

  柳鎮是太爺爺的故鄉，林書說，一個月前，老爺子托來市裡的朋友給兩人捎了封信。

  是吵架鬧失蹤，還是和別的女人私奔？

  醜話說在前面，真心藏在心底，再沒有比他更口是心非的人了。

  “還差五天半歲，”女人再次主動挑起話題，“你家孩子多大了？”

  “你結婚多久了？”女人又問。

  韓若星並不在老爺子這兒。

  唯一的線索也斷了，她沒拿手機，沒有乘坐正規的交通工具，隔絕了一切跟外界聯系的方式，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

  宋天駿那裡全都找遍了，隻從監控裡看到她上了一輛黑色商務車，但是那車髒得厲害，車牌號被泥點子遮擋住，看不太清，調查還需要時間。

  莫明軒本打算當即趕回江城，從長計議，但是轉念一想，會不會是自己來得太早，韓若星反而還在路上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