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李雲海處理完工作，坐車回家。

  天空陰沉沉、霧蒙蒙的，下著毛毛細雨。江州的春天多雨水，都說春雨貴如油，但對騎車走路的市民來說卻很不方便。

  林芝已經回來，和丁苗、張桂芬一起準備飯菜，看到他回來，便放下手裡的事，接過他的公文包，問道：“怎麽回來這麽晚？”

  李雲海一邊換鞋一邊說道：“後來又開了個會。我們和施樂的合作到期了，施樂公司通知我們，不再跟我們合作。”

  林芝訝道：“不跟我們合作？怎麽回事？那我們公司又不能生產複印機了？”

  “我估計米國人和東洋人商量好了，這是要打壓我們公司，所以把施樂公司的技術給抽走了。”

  “因為我們能生產光刻機？”

  “對，我們的光刻機具有性價比優勢，如果真的在全球推廣的話，肯定能拿走大半份額。”

  “米國和東洋不是在打貿易戰嗎？”

  “他們之間有矛盾，但並不妨礙他們聯合起來對付我們。在光刻機領域，他們有共同訴求。我估計，這還只是第一輪打壓。”

  “都到這個份上了，他們還能怎麽打壓我們？”

  “打壓的方式太多了，比如說禁止我們的產品出口到他們國家，比如說不許英特爾再給我們授權。”

  “不是說科技無國界嗎？”

  “你想多了！這個世界上有個詞叫雙標。如果我們技術領先，他們就說科技無國界，要求我們分享技術。如果是他們領先的技術，就會限制技術出口。米國人早就登上月球了，他們跟誰分享了登月技術？”

  “這純屬欺負人！”

  “落後就要挨打。還是老話說得好，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樓上有不如樓下有。看來我們得加快X64芯片推出時間！等386芯片授權到期，我們以後能不能再生產都是未知之數。”

  女兒李言希坐在板凳上，趴在茶幾上畫畫。

  李雲海在沙發上坐下來，低頭看了看女兒畫的畫，笑道：“小希，以後寫作業、畫畫，都要到書桌上去，你這樣子趴著很容易讓背受傷。”

  “爸，我喜歡趴在這裡畫畫。爸，我畫得漂不漂亮？”

  “好看！小希，你喜歡畫畫嗎？要不要學畫畫？”

  “嗯，我喜歡畫畫。爸爸，我畫的是公園裡的遊船。”

  “爸爸看出來了，這是迎豐橋，對不對啊？”

  “是的。”

  李雲海對林芝道：“小希有畫畫的天賦，可以送她學繪畫。”

  林芝道：“可是我想讓她有個快樂遊玩的童年，而不是在一堆培訓班中度過。”

  李雲海道：“學一個愛好，不學多了。每天學一個半小時，耽誤不了她的快樂童年。”

  林芝道：“嗯，也行，那就找個合適的老師教，請到家裡來教吧。”

  李雲海說好。

  林芝瞥了他一眼，說道：“秀蘭提的建議真有那麽好？”

  “挺好的，你看東洋人都是用出國旅遊這一套來吸引人，而且確實管用。”

  “雲海，我覺得咱們不能這麽做，這是變相的賄賂那些企業高管！”

  “我知道搞這一套不好。可是現在時代不同了，我們不搞這一套，別人搞這一套，那吃虧的就是我們，拿不下定單的也是我們。”

  “光明正大的走陽謀不好嗎？我們請求國家相關部委的合作，一樣可以開拓國內的市場。”

  “部委可以管束軍企和國企的采購計劃，管不到私企和民企。你也知道，現在國企改革加速，不用多外，大多數國企都將改製，到時我們還能拿到多少訂單？再說了，我們找部委領導，你以為就這麽簡單？這也是一種變相的走後門、拉關系。在我看來，還不如請企業高管們出去旅遊，頂多就是花幾個錢，不用欠人情。”

  林芝賭氣的說道：“我明天開始休假，備產！反正我去不去公司也沒有什麽影響！”

  “好，我早就跟你說了，你應該休息。”

  “你巴不得我不去公司吧？”

  “我可沒說過這話。”

  “你就是這麽想的。在你眼裡，我什麽都比不上秀蘭。她會的外語比我多，既懂財務，又懂銷售。她生的是兒子，我生的是女兒！”

  “林芝，你這麽說就是對了，我從來沒拿你和秀蘭做過比較。”

  “你敢說你從來沒比較過嗎？當初你如果沒有比較，你為什麽拋棄她，選擇我？還不是因為我條件比她好？現在時移勢易，你就變了心了。”

  “嘿！這叫什麽話？什麽叫我拋棄秀蘭選擇你？我和她正式分手以後才和你在一起的好不好？”

  “反正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你以前對我是言聽計從，但自從秀蘭生了兒子以後，你的態度就變了。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女兒，其實你還是更在乎兒子。”

  李雲海沉聲說道：“當著女兒的面，你胡說什麽？”

  李言希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瞪著他倆。

  林芝摸摸女兒的頭，閉了嘴。

  李雲海沒想到妻子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他想到沈秀蘭白天說過的話，不由得想，果然還是女人更懂女人！
  或許是因為懷孕快要臨產的原因吧？
  李雲海也沒有多想，語氣一緩，說道：“你馬上就要臨產，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但有一點我得說清楚，在我心裡眼裡，你和女兒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比我父母還要親！”

  林芝道：“那在今天的會議上，你為什麽要當著大家的面，否決我的提議，同意秀蘭的提議？”

  李雲海啞然失笑，握住她的手，笑道：“老婆，咱們那是在討論工作，對事不對人。你以前可不是這麽小氣的人。”

  林芝也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嘟著嘴道：“那你明知道我脾氣不好，你不能讓著我一點？你可以兩個方案都接受，雙管齊下不是更好嗎？”

  李雲海親了親她的額頭：“好好好，是我的不對，我以後一定照顧你的感受。你是大家閨秀，膽量應該大一些，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林芝借坡下驢，嗯了一聲。

  吃過飯後，李雲海接到劉傑打來的電話。

  “兄弟，出來玩啊！店裡新來了一批妹子，素質高，保證合你的胃口。”

  “我說劉傑，你當我是什麽人？專門吃人是不是？”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來坐坐吧，喝喝小酒，唱唱小曲。”

  “我要陪老婆，沒空。我說你家肖雯剛生產完，你也不在家裡陪陪她？”

  “兄弟，我現在辭了職，一心經營這個產業，有了兒子以後，家中開支更大，我更要努力工作賺錢。家裡有人照顧，用不到我。你別婆婆媽媽的了，快出來吧！”

  李雲海看向妻子。

  林芝道：“你想去就去，腳長得你身上，我又沒攔你。”

  李雲海說了一聲好，放下電話，對林芝道：“肖雯給劉傑生了個大胖小子，這家夥高興壞了，一定要請我喝酒，我去應個景就回來。”

  一句大胖小子，又差點讓林芝破防，她蹙眉說道：“去吧！去吧！”

  李雲海來到江南會。

  這裡的迎賓都認識他，個個笑容可掬的迎接他。

  美女領班親自帶他前往劉傑所在的包廂。

  包廂裡坐著幾個人，除了劉傑之外，還有見過兩面的那兩個護士小姐，另外還有兩個眼生的美女。

  劉傑拿著話筒在吼歌，勾著李雲海的肩膀，湊耳過來說道：“我把你的小希喊了過來。”

  “別胡說，我和她只有兩面之緣。”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熱坑頭。”

  “我可沒有你這麽濫情。肖雯明知道你是這德性，也不管嚴一點！”

  “嘿嘿，逢場作戲而已，不用這麽認真吧？睡過的女人都要娶回家，那我得買一幢樓才夠用了。在外面玩，能動鈔票就絕不動感情。”

  “惡心！”

  “我惡心，美女不惡心。”

  劉傑說著，將李雲海往韓小希身邊一推，笑道：“我兄弟就交給你了。”

  韓小希嫣然一笑：“李總好。”

  “你晚上不用上班？”

  “我上早班。”

  劉傑放下話筒，說道：“來，我們喝一杯。”

  李雲海問道：“你爸媽在幫你帶孩子？”

  “哪有啊！是肖雯媽媽在帶。我媽那個人最愛清靜了，嫌孩子太吵。”
    “不懂天倫之樂。”

  “唉，我和嶽母娘合不來，吵了一架大的，差點離婚。”

  “那你乾脆請個保姆算了。和長輩住在一起，的確很多麻煩。”

  “我家那條件怎麽請保姆？我現在連套像樣的房子還沒有。晚上我還得打地鋪呢！”

  “這麽慘？江南會的分紅，足夠你買套新房子了。”

  當初這個項目的投資分紅方式是六二二，李雲海六，鞏利和劉傑都是二。

  開業這幾個月來，江南會賺到了60萬，劉傑可以分到12萬，買套房子不成問題。

  劉傑說正在找房子，想一步到位搞套別墅，但又沒有合適的地方。

  西州的房地產還沒有北上廣發達，商品房的面積、房型都不算太好。

  這也是李雲海自己建房子和別墅的原因。

  李雲海想了想，說道：“劉傑，我們公司在公園那邊還有一些別墅，要不給你一套，你分期付款也買得起。”

  “真的可以嗎？”劉傑雙眼放出亮光來，“只要你賣，我肯定買！總價要多少？現在房價可不便宜，樓房都漲到了每平方米800塊錢。你那邊是精裝的別墅，最小的別墅，佔地面積就有500多平方米，我怕這輩子都未必買得起。”

  “給你一套，一百萬吧！我們之間就不談首付多少了，你給我十萬塊錢當首付，剩下的你慢慢還。咱們兄弟，利息就不算了。”

  “兄弟，你太好了！你真的比我親兄弟還要親！”劉傑激動的說道，“我劉傑這輩子做夢也沒想到還能住上別墅！我乾三杯，以表崇敬！”

  他拿起酒瓶，將杯子倒滿，一連幹了三杯。

  李雲海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好了，別喝醉了。”

  劉傑打著酒嗝，說道：“大恩不言謝，我、我以後就跟著你混，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李雲海問道：“省裡面的PC采購，一直沒有消息了，你有內幕嗎？”

  劉傑搖了搖頭：“沒聽說過此事。不過省裡采購PC的計劃一直都有，別說現在需要進行現代化辦公了，便是前些年采購的PC，這麽多年了，也該更新換代了不是？”

  李雲海道：“是啊！所以說省裡要采購3萬台電腦，我一點也不驚訝。”

  劉傑想到一事，說道：“兄弟，省裡的事我做不了主，但省裡銀行系統的電腦采購，我一定跟我爸說。銀行最近也要采購電腦呢！”

  李雲海為什麽對他這麽好，一方面是因為朋友之情，另一方面就是因為銀行的采購。

  銀行的電腦也要更新換代了。

  李雲海給劉傑一些福利，也就等於回報了劉世滔的關照。

  這一點不需要戳破，彼此心知肚明。

  李雲海在江南會玩了一個多小時便離開。

  他回到家裡，經過3號別墅時，看到沈秀蘭家還亮著燈，便讓莊勇停下車。

  走到門前，隱約聽到裡面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李雲海敲了敲門。

  楊小穎過來打開門，說道：“李總來了。”

  “小謹怎麽了？一直在哭？”

  “感冒了，不舒服，一直鬧。”

  李雲海走進客廳，看到沈秀蘭抱著小謹，沈秀玲在旁邊喂藥。

  “要不要送醫院？”李雲海問。

  “沒事，就一點小感冒。”沈秀蘭道，“這孩子太倔強了，嘴巴咬得緊緊的，就是不肯喝藥，好不容易喂一點進去，他又全給噗了出來。”

  小謹看到李雲海，哭得更大聲了，朝他伸出雙手要他抱抱。

  看著兒子淚眼汪汪的樣子，李雲海心一軟，伸手接了過來，抱著他在客廳踱步，輕撫寶寶的後背。

  沈秀玲追過來喂藥，被小謹一巴掌拍過去，差點把調羹打落。

  “這孩子可真難帶！”沈秀玲哭笑不得的道，“喂個藥這麽難！”

  李雲海摸摸兒子的額頭，說道：“所以說，養兒方知父母恩。經歷過生養的艱難，才能明白當初父母把我們拉扯大有多麽不容易。還好沒有發燒，要不這藥就不喂了吧？哄他睡一覺，說不定明天就好了。”

  “不吃藥怎麽好？”沈秀蘭道，“把他給我，我來喂！我就不信喂不進去！”

  李雲海道：“孩子太小了，哭得這麽厲害也不好。”

  沈秀蘭可不管這些，從他手裡抱過兒子，用力按住孩子，接過妹妹手上的藥碗，趁孩子張口大哭的時候，忽然之間將碗口放在孩子嘴裡，幾下就將藥給灌完了。

  小謹扁著嘴，不停的朝外噗著口水。

  那藥水雖然被他浪費了一小半，好歹喝下去不少。

  李雲海笑道：“還是你厲害！我家喂藥的時候，也跟打仗一樣，全家一起上陣也未必喂得進去。”

  沈秀蘭道：“孩子就不該寵！越寵越嬌氣。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李雲海道：“剛和劉傑喝完酒回來，看到你們在客廳坐著，我過來看看。”

  沈秀蘭道：“她沒生氣吧？”

  李雲海摸摸鼻子，嘿嘿笑道：“生氣了。不過我又哄好了。”

  沈秀蘭歎道：“有老公就是好，怎麽樣都有人哄。”

  這話刺痛了李雲海，他尷尬的笑了笑，告辭離開。

  三天后，劉世滔主動聯系了李雲海，說省裡的銀行系統要采購3000台電腦，全部采購四海龍騰PC。

  這是個幾千萬的大訂單！

  現在的電腦價格，較之八幾年的確是降了一些，但最主流的486PC仍然很貴。

  就連全新的286電腦還能賣到萬元左右的價格。

  IBM和康柏的486進口電腦，要賣三四萬塊錢一台。

  畢竟成本在那擺著呢，一顆英特爾的486芯片就要一千美元左右，再加上硬盤價格居高不下，這兩樣東西就把PC的價格拉高了。

  李雲海說要請劉世滔吃飯。

  劉世滔笑著說，我們之間就不要這麽虛套了，謝謝你對我家劉傑的照顧啊！
  李雲海說應該的，我和劉傑相當於是異性兄弟。

  劉世滔微一沉吟，說道：“李總，省裡的那個采購單，你可以分批爭取，各個擊破。”

  李雲海心念一動，問道：“叔叔，我具體要怎麽做？”

  劉世滔道：“省裡說是要采購3萬台電腦，並不是一家機構，也不是某個單位，而是眾多省直單位的集中采購計劃。其實很多單位都是各自為政。你可以先把政府這邊的訂單拿下來。把這3萬台電腦，分成幾十個訂單，你就容易辦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

  有的時候，別人一句話真的勝過想破腦袋。

  “謝謝叔叔，我明白怎麽做了。”

  “你可以先找你嶽母，她分管的那些部門，肯定最容易拿下來。”

  “就怕政財方面不分開撥款呢？”

  “哈哈，你還不明白嗎？上次開會，趙敬文為什麽生氣？采購協議為什麽擱置？還不是因為政府這邊有異議嗎？你啊，早就該換一個方向行動了！”

  “好，那我這就去上門推銷！”

  “我在省裡還有些關系，我會一一聯系他們，讓他們采購你們的設備。不僅僅是電腦，很多單位的複印機、打印機、打字機都要換了，你可以多磨些洋工，平時也多和他們打打交道。”

  “謝謝叔叔的提點。”

  “行了，再見。”

  李雲海放下電話，精神一振。

  趙敬文想集中采購，給康柏公司一份見面禮。

  李雲海卻將這個采購訂單分化開來，各個攻破，從底層突破，讓趙敬文的計劃落空。

  他沉思片刻，打電話把陳泓、趙金平等人喊了過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