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坐在車門邊，看到那群人中有邵玉清，當即推開車門下了車，走到送葬人群前。

  正低頭跪拜的一個孝子，抬頭看到李雲海，喊道：“李總！”

  李雲海點點頭，問邵玉清道：“這是？”

  邵玉清一臉哀傷的道：“家父不幸辭世。李總，你回家探親吧？”

  李雲海應了一聲是的，掏出錢包，數出二十張大團結來，塞在邵玉清手裡：“我事先不知道，毫無準備。這是一點奠儀，請邵領導節哀。”

  邵玉清接過錢，感激的說道：“謝謝李總。”

  等送葬隊伍遠去了，李雲海這才上車離開。

  石板村的李家，已經喊了村裡主廚的張屠夫，買好了做酒席用的各種菜肴，請了本家的幾個媳婦在幫廚。

  80年代誰家要是考出一個大學生，那的確是很榮耀的事情，村裡的人都會來吃酒。

  李雲芳帶著五妹英子在門口頑耍，看到大哥的車開過來，都高興的喊了起來：“大哥回來了！”

  車子在院子裡停下來。

  李雲海等人下了車。莊勇打開後備箱提出行李。

  沈秀蘭是第一次來李雲海家，剛才一路開過來，房屋和道路越來越破爛不堪，她雖然知道農村生活很艱辛，但真正看到這一切時，還是有點觸目驚心，她這才明白為什麽當初母親極力反對她嫁給農村人。

  如果李雲海真的沒有國家工人這層身份，只是一個農村出來的個體戶，城市裡的大姑娘，估計沒有誰能看得上他。就算談了戀愛，來到鄉下一看那些低矮的土房子，那艱苦的生活，估計很少有城裡女人有勇氣留下來。

  比起一生一世的茶米油鹽來，短暫即逝的愛情又算得了什麽？
  沈秀蘭知道李雲海賺到了錢，也肯定會翻修家裡的房子。來到他家門前，看到那漂亮的三層樓房時，馬上就想到了一個詞：鶴立雞群。

  李雲海家的這幢房子，便是放到城裡也毫不遜色。

  沈秀蘭這才明白，為什麽林芝會喜歡到鄉下來玩，在鄉下住著這麽好的別墅，又不愁吃喝，那不是等於來度假的嗎？
  李雲海請大家入內。

  李雲芳和林芝還有沈秀蘭都熟了，在一起也有話題聊。

  林芝和沈秀蘭拿出買的禮物送給李雲芳，李家其他幾個孩子在旁邊羨慕得不得了，可是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因為李雲海說了，等你們考上大學，給你們的禮物更好。

  中午，李家擺了三十幾桌，村裡的人幾乎都來了。

  這比當初李雲海考上中專時熱鬧得多。

  飯後，李雲海帶著林芝和沈秀蘭爬山，到村裡的水庫去玩，又去看了彭癲子新蓋的房子。

  晚上，沈秀蘭和李雲芳睡一個床，兩人嘰嘰喳喳聊個不停。

  李雲芳知道沈秀蘭是大哥的前女友，忍不住問她：“秀蘭姐，你為什麽和我哥分開了呢？”

  沈秀蘭強忍住想哭的衝動，只是搖頭，說不出話來。

  在李雲芳看來，不管是林芝還是沈秀蘭，都是極好的姑娘，不管誰當嫂子都不錯。不過她更喜歡林芝，因為林芝真的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而沈秀蘭卻像是隔著一層紗。

  第二天，李雲海他們便回到了西州。

  這天下午，李雲海坐在辦公室裡，接到江城的來電。

  高玉川打來電話告訴李雲海，他們明天過來。

  李雲海問道：“你們市裡是怎麽處理的？”

  高玉川回答說：“市裡不賣三廠，我們隻好自己辭職過來。”

  李雲海問：“好，那你們過來多少人？”

  高玉川說：“156人。”

  李雲海一個深吸呼，這才平靜下來。

  156個人，幾乎等於三廠60%多的人了！

  高玉川這是策反了大半個工廠的職工啊！
  見李雲海不說話，高玉川有些忐忑的問道：“人太多了嗎？”

  李雲海哈哈大笑道：“不多不多，對你們這樣的人才，我說過了，多多益善。”

  高玉川道：“李總，我帶來的都是青壯年，學歷都是本科以上，就連生產線的操作工，也是本科。”

  因為這是最高端的科技，操作工並非普通流水線操作工可以比擬，對學歷的要求很高，當然工資也不低。

  李雲海告訴高玉川，他們明天隻管過來，我安排車子接你們，車費等入職以後再報銷。

  廠區的新宿舍樓已經建成，這片宿舍樓房，至少也是30平方米的單人宿舍，自帶廚衛，大的有60平方米的兩室一廳，還有80平方米的三室一廳。

  這麽高端的宿舍，當然是給光刻機廠的高級技術工住的。

  因為這是企業自建的宿舍，也就不受政策的約束，可以建80平米的套間，用來給管理層居住。

  大事落定，李雲海心情舒暢。

  次日，高玉川等人如約來到西州。

  李雲海安排了幾輛公交車接他們到宿舍住。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廠房建好之後，李雲海就擴大了整個廠區的食堂。

  現在四海工業區，一共有四個或大或小的食堂，職工們一來就有飯吃。

  嶄新的宿舍，美麗的廠房，漂亮的江景，周到的服務，讓周玉川等人一來就感受到了李雲海的熱情。

  高玉川分到了一套80平方米的房子，他十分滿意，說穩定以後，再把妻兒接過來。

  李雲海問道：“高廠長，你們這麽多人辭職，上面能批準嗎？”

  高玉川笑著說了個故事。

  他最先找領導辭職。

  領導正在氣頭上，大手一揮就批準了，還說你要走我不留，你再想回來，門都沒有！
  高玉川也沒想到辭職的事情這麽順利，他還準備了一籮筐的說辭呢！

  緊接著，其他職工紛紛提向請辭。

  領導實在煩了，直接放出狠話來：誰要走都行，走了不要再回來！

  他說得很大氣，結果辭職的人多到他不堪承受，高玉川他們一走，三廠直接癱瘓，聽說把領導都給氣病了。

  李雲海聽了這個故事，也只有一聲哂笑。

  他和高玉川商量，機器還有幾天到，你先給職工們上一上課，鞏固一下光刻機和存儲器生產線的操作知識。

  高玉川答應下來。

  李雲海報銷了他們兩次來往的車費。

  尼康公司的光刻機和生產線，順利發貨到了香江。

  李雲海聯系郭婉華，請海華公司的人負責接收，然後轉運到內地來。

  這批特種機器經過特批，免除了關稅，只要驗收過關就可以發運過來。

  說到這批機器，東洋的小野和木村兩個家夥，還從中阻撓過，可是尼康公司也不是吃素的，7億美元的訂單，又豈能輕易被別人三言兩語給攪局？

  尼康公司力排非議，堅持完成了這次交易。

  機器入了關，將於明天到達西州。

  李雲海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因為在前世的八十年代，國內都沒有采購過這麽高端的設備，李雲海並不知道局勢怎麽變化，還好一切順利。

  尼康公司派出一個8人小組前來西州，負責機器的安裝和調試，同時也負責四海集團員工的培訓。

  機器到達西州後，李雲海並沒有馬上叫人拆包裝，而是等尼康公司的技術人員來了以後再拆。

  尼康公司的八人小組到了西州。

  李雲海把公司兩輛桑塔納和勞斯萊斯都派出去接他們。

  他們寫了兩牌接人牌子，牌子上寫中日英三國語言寫著尼康公司幾個大字。

  讓他沒想到的是，尼康公司的人，由美智子帶隊前來。

  之前在東洋時，接待李雲海的也是這個清純俏麗的女子。

  美智子走出車站，一眼就看到了李雲海，朝他揮手致意，露出甜美的笑容，就像忽然之間有滿山的鮮花在眼前開放一樣燦爛多彩。

  李雲海笑道：“美智子小姐，你好，一路辛苦。”

  美智子朝李雲海彎腰致意：“李先生，請多關照。”

  她介紹其他同事給李雲海認識，另外七個人都是尼康公司的工程師，清一色的中青年男子。

  李雲海請他們上了車，問美智子道：“公司為什麽會派你過來？”

  美智子雙眼笑成了月牙兒：“因為我和李先生比較熟悉啊！”

  李雲海心想，這個美智子，看似天真無邪，像是初出社會，只怕在尼康公司的職務並不低，不然也不會出這趟差事。

  他問美智子，是住在市區的賓館，還是住廠區的宿舍？
  美智子說我們客隨主便，聽你的安排。

  李雲海說我們西州條件有限，沒有大倉飯店那樣好的賓館，要委屈你們了。

  美智子說大倉飯店偶爾住一天，覺得還不錯，天天住的話，便是大明星也會住膩的。

  兩人相視一笑。

  李雲海安排他們住在長島飯店，給他們每個人開了一個單間。

  美智子很滿意這裡的住宿條件。

  吃過中飯後，李雲海帶他們來到廠區。

  高玉川等人全部到齊，聽從尼康公司工程師的指揮，開始拆機器的包裝。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都是安裝機器和調試。

  這麽難得的機會，李雲海當然要好好觀摩學習。
    機器和生產線都配有說明書，不過全是日語資料。

  李雲海有限的日語知識，碰到這些專業的資料就歇菜了，他請教美智子，能不能把這些資料翻譯成中文？
  “我可以提供打字機、電腦、詞典等工具給你，還可以付給你翻譯費。”

  李雲海當然也可以從國內找專業的翻譯家來做這個事情，但肯定沒有原廠的人翻譯得準確。

  涉及到專業知識，也許一個詞翻譯有誤，就會讓人看不明白，摸不著頭腦。

  美智子看著那幾疊厚厚的資料，有些為難的咬了咬手指頭，說道：“李先生，我可以幫你們翻譯，可是我的中文一般般哦。你還得給我配一個中文翻譯。”

  李雲海馬上想到了沈秀蘭。

  沈秀蘭最近正在學習日語，她的語言天賦被徹底激發出來，再加上她日以繼夜的努力學習，英語已經被她學了個七七八八，正在攻克日語。

  李雲海回到公司，把沈秀蘭找了過來，說道：“秀蘭，我們從尼康公司進口的機器已經運到了。”

  沈秀蘭笑道：“我知道啊，你不是跟我說，要等機器裝好試機以後，再把余款打給尼康公司嗎？”

  李雲海說道：“是的。現在我們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翻譯這些機器的日語資料，趁著原廠家的工程師都在，我們要盡快翻譯成中文，以備日後查閱。”

  沈秀蘭連連擺手：“那你找錯人了，我哪裡懂這個啊？你得去西江大學找專業的日語教授。”

  李雲海說道：“這些資料太過專業，大學的日語教授，也未必能翻譯準確，我的意思是，請你和尼康公司的美智子一起翻譯，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向她學習日語。你如果真的能完成這個任務，估計你的日語水平會有大幅度的提升。”

  這倒的確是個學習日語的好機會，十分難得。

  沈秀蘭想了想，答應了下來，問道：“翻譯是個很費時間的活，那公司的財務呢？”

  李雲海說：“你先別管這些了，交給副總負責，你全力以赴，配合好美智子小姐，一定要把資料翻譯出來，這對我們做科研也是很有幫助的。”

  這麽好的一手資料，上哪裡找？花錢都買不到！
  李雲海花了7億美元，才得到這些資料。

  沈秀蘭說了一聲好吧，你是老板，聽你的安排。

  李雲海笑著說，等你完成了這個任務，我給你額外的獎勵。

  沈秀蘭說，獎勵當然要有，不過獎勵什麽，得由我來說了算。

  李雲海笑著說好。

  為了更準確的翻譯出資料，李雲海在機器安裝的現場給沈秀蘭和美智子準備了兩張工作台，擺上了打字機、計算機和各種大詞典。

  打字機可以打中文和日文，還可以進行編輯，十分便利。

  美智子試用了這款二代打字機，發出一聲誇張的“卡哇伊”的喊聲。

  沈秀蘭和美智子一起翻譯資料。

  李雲海看看資料，又看看現場的安裝，他想弄懂每一個零配件的用途、操作和原理。

  倪教授也來到了現場，他的興奮之情，遠勝於李雲海，唾沫橫飛的說道：“好機器啊！光刻機的製造，集合了精密光學、精密儀器、高分子物理與化學、機械自動化軟件，高精度環境控制和流體力學等多種世界先進技術！這是半導體工業皇冠上的明珠！”

  李雲海微微一笑。

  他這次花了七億美元，買回來全套機器。

  半導體晶圓製造核心3大設備，光刻機、刻蝕機設備、氣相沉積設備，佔據了產線設備總投資額的70%。另外還有各種設計和封測設備。

  此外還有存儲器生產線。

  國內終於有了最先進的全套半導體生產線。

  這天，李雲海一直待在工廠。

  尼康公司的人，花了大半天時間，才把機器的外包裝清除，大致檢查了一下有沒有缺失、損壞、遺失的部件，確定無誤後，明天正式安裝。

  沈秀蘭和美智子一直在忙翻譯的事。

  到晚上六點多，李雲海說下班吧，明天再做。

  晚餐就在工廠食堂解決。

  工廠的食堂夥食很不錯，做了30道菜，每個人都可以選擇三葷一素的搭配。

  李雲海把CCA、硒鼓等工廠，歸類為耗材廠；把光刻機廠、存儲器工廠等歸類為半導體工廠；組裝電腦和即將上馬的主板生產工廠，歸類為微機廠。

  半導體工廠的職工，大多來自外省，所以這邊的食堂要照顧到大眾口味，而不是一味的以辣菜為主。

  李雲海他們每人拿了餐具，排隊打菜，然後坐到食堂用餐。

  沈秀蘭和美智子，和李雲海坐到一起。

  美智子嘗了嘗菜，笑道：“中華料理！好吃！美味！”

  東洋人吃的東西，偏甜偏淡，來到我們國家，再吃我們的菜，會覺得口味非常豐富，不僅味道好，選擇也多。

  吃過飯，李雲海派車子送美智子他們到長島飯店休息，同時給了美智子一筆活動經費。

  雖然說他們是尼康公司派來的人，但李雲海也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美智子代表尼康公司的人，向李雲海表示了感謝。

  李雲海和沈秀蘭回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沈秀蘭談到資料翻譯的事情，說道：“其實我們晚上也可以加班翻譯，那麽多的資料，一個星期未必能完成。”

  李雲海想了想，說道：“你可以加班，我們不能要求美智子也加班吧？這樣好了，如果一周不能完成，我留美智子多住幾天，直到完成為止。”

  沈秀蘭說了一聲好，笑著問道：“林芝不在家吧？”

  李雲海倒是一愕：“我不知道，我一天都在工廠，也沒和她聯系過。”

  沈秀蘭笑道：“我聽她說過，她知道你忙，所以她晚上要回娘家。”

  李雲海哦了一聲，也不以為意。

  他送沈秀蘭到了宿舍樓下。

  沈秀蘭看著他，紅色微紅，鼓起勇氣說道：“雲海，送我上樓。”

  李雲海微一遲疑。

  沈秀蘭嬌嗔的打了他手背一下：“怎麽了？她不在家，你還這麽害怕她？”

  李雲海尷尬的笑了笑：“我不是怕她，我這是尊重她。”

  沈秀蘭咬著嘴唇道：“原來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不尊重她？我是個不尊重的人嗎？”

  李雲海連忙說不是的，下了車，送她上樓。

  正好碰到幾個人下樓來，他們自然認識李雲海，都喊道：“李總好！”

  李雲海含笑和他們打招呼。

  沈秀蘭打開房門，請李雲海進來，說道：“你坐會兒，我一天沒回家，得燒了水才能給你泡茶喝。”

  李雲海說不用泡了，我不渴。

  沈秀蘭噗嗤笑道：“你不渴，我也得喝啊！”

  她打開電視機，找來一個頭花，雙手吊起來將披著的秀發挽起來，麻利的燒了一壺開水，泡了兩杯茶，端過來，放在茶幾上，在李雲海身邊坐下來。

  沈秀蘭就坐在他身邊。

  李雲海不好移動，怕被沈秀蘭以為不尊重她。

  沈秀蘭忽然將身子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

  李雲海的雙手，瞬間無所適從。

  周圍一切都安靜了，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只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

  李雲海剛想說點什麽，卻被沈秀蘭吻住了。

  沈秀蘭腦中一片空白，只是閉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當然。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永遠的在一起，把曾經失去的都找回來。

  她的唇異常瑩潤香甜，上次吻她的時候，李雲海就感覺到了。

  他不是沒吻過別的女孩，也不是沒吻過沈秀蘭。

  可是卻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鼻尖飄過她身上甜而不膩的清香氣息，他隻覺得一向沉穩自製的自己，仿佛隨時有可能失控。

  李雲海已經有了郭婉華，他對林芝的感情，早就不再純潔。

  一個人出軌，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就像是偷腥的貓，一旦品嘗到了魚的美味，哪怕主人家防守得再嚴密，它也會想方設法的偷吃幾口。

  當主人沒有發現，或者發現了也不管它的時候，它的膽子就會越來越大，整條魚、整條魚的偷吃。

  沈秀蘭在他耳邊呢喃低語：“我記得那一天，當時你還租住在九如巷的小房子裡，那天晚上我去看你，你問了我一句話。”

  李雲海想了想，記不起來是哪一句話了，問道：“什麽話？”

  沈秀蘭溫熱的語氣，打在他的耳垂上。

  她用夢囈般的聲音說道：“你問我，今天晚上能不能留下來。”

  李雲海的腦海裡，似有靈光一閃，回憶起了那天晚上的甜蜜時光。

  是啊！

  他曾經問個不休，何時可以得到她？
  但她卻說要留著，等結婚時再給你。

  可惜，他倆沒有等到結婚，卻等來了分手。

  沈秀蘭說著說著，淚眼婆娑。

  “雲海，如果那天，我答應了你，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你如果先擁有了我，你就不會輕易放手？對不對？”

  “秀蘭，事情已經過去了。”

  “不，雲海，在我心裡並沒有過去，我現在想續這段緣。所以我想問你，今天晚上，能留下來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