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反蓄奴者 剝皮人（合章）

  “反蓄奴者”並非是外人對他們的概括，而是這些人原本的自稱。

  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來，他們的反抗的對象，直指聯合都市的根基——奴隸製。

  這麽直白的組織名。

  似乎它的創始人，從未想過隱瞞自己的宗旨，亦或是不屑隱瞞。

  突出一個直來直往的思維。

  與聖國這種公開的敵人不同，聯合城對於反蓄奴者的存在反倒是極盡隱瞞，一般的平民對於它們的組織、規模、宗旨都一無所知。

  美羽自己的經歷就是最好的證明。

  因此，一開始她還以為這些人只是一股很小的流寇，威脅程度與帝國北部的農民反叛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但等到真的實際調查後，美羽才發現。

  在聯合城的通緝排行榜上，賞金額度位居前十的人物中，竟是有三個都出自反蓄奴者，僅次於神聖帝國。

  甚至可能還有更多，那是美羽無法查證的。

  過去的聯合城官方，向來不點明這些人物之間的關系。

  這讓平民以為，他們就是互相獨立、各自作案的凶徒，很難聯想到一起。

  而過去數年間，多處奴隸莊園、礦場暴亂，以及多位貴族被刺身亡……現在聯系起來，都很有可能與反蓄奴者有關。

  他們的活動，甚至進一步加大了帝國南北方的割裂。

  可以說，反蓄奴者的出現。

  是聯合城自‘緋色叛亂’之後，在內部面臨的最大一場危機。

  甚至，美羽懷疑。

  反蓄奴者的活動還不只局限於聯合城內。

  不過，這一切都距離美羽太遠。

  她之所以調查反蓄奴者，並不是想加入他們，更別說是一同對抗聯合城了。

  這樣事業太過虛無縹緲，難以實現。

  雖然聯合都市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

  但這一切，都動搖不了它依舊是現在大陸上最強大國家的事實。

  拋開底層平民與根本不算人的奴隸不談，聯合城的經濟繁榮、產業發達，甚至連科技都在不斷進步。

  一個大貴族的日常生活，奢靡成性，每天的用度都要超過隔壁聖主的年終慶典——當然這也與奧克蘭聖教要求節儉禁欲有關。

  而在軍事武裝力量上，經過‘緋色叛亂’的洗禮，聯合城貴族人人自危，不僅大肆擴張了從建國開始就存在的職業武士部隊，每個大貴族更是蓄養了一批對階級絕對忠誠的精銳兜帽侍衛，保衛自己的私宅，連皇帝都不能輕易調動。

  是以在十年前的‘上帝之怒’中，雖然巴斯特城被毀，但明眼人都知道，聯合城並未傷筋動骨——這樣的城邦，他們還有十幾個。

  而同樣的損失放在聖國身上，那就是樞紐城的毀滅，邊境之地的領土近乎全部淪陷，逼迫他們不得以接受沙克王國的停戰。

  只是由於聖國佔據著最肥沃的土地，國民又無比狂熱，上陣人數眾多，不是聯合城這邊被拉壯丁的征召兵能比的，雙方才陷入了拉鋸戰。

  當然，反過來說。

  聯合城的皇帝沒有權威，城邦四處割據，始終無法集中力量發動起一場大戰，這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保存了核心貴族們的實力，但也只能讓他們一直處於守勢。

  更別提，如今的聯合城還有龍恩。

  這位總會長進入帝國內閣，象征著整個商人行會對於帝國的鼎力支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在這位無銜貴族的手腕下，四分五裂的各城邦，反倒有了真正‘聯合’起來的趨勢。

  可以說，哪怕聯合都市看起來錯漏百出。

  它卻依舊國運正亨，蒸蒸日上。

  這種情況下，面對這樣的敵人。

  反蓄奴者又顯得實在太過渺小了。

  在漫長的逃亡期間，美羽已經見過不止一次，反蓄奴者的成員被斬首或是賣身為奴。

  她沒有能力去拯救什麽人，她只是個普通的農戶而已。

  美羽所能夠做到，就是不去出賣這些砸碎枷鎖的人。

  以及記住他們。

  而她自己現在想要的，只是在這片亂世上苟活下去。

  美羽已經與內德——也就是如今的走私者領隊商量好了。

  這一次把皮毛銷售乾淨，就可以收手，以後再也不用闖蕩燃燒森林了，攢下的錢可以找個地方再買塊田產。

  其實沼澤地就不錯。

  這裡的水土豐茂，雨熱同期，還有良田良種，最適合美羽發揮。

  她在聯合城，哪怕是在貴族的祖傳私產裡，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的自然條件，沒種過這麽好的地。

  還是種地適合老娘。

  而一行人來過這片沼澤地邊陲好幾次，與當地居民以及幫派都混熟了，感覺大家都挺好相處的，簡直就是一塊自由之地。

  ——這一開始其實也讓美羽、內德等人頗為意外。

  這與傳聞中的沼澤地民風並不相同。

  或許還是大家誤解了吧。

  雨霧沁涼，將美羽從回憶中拉扯出來。

  朦朧中，她聽到了雨聲。

  隨即而來的是渾身的刺痛，以及嘶嘶聲。

  酸雨！

  “又下雨了！”領隊內德連忙大喊，招呼起眾人跑步前進，“還好距離剝皮鎮已經不遠，要不然我們這批人就栽在這裡了……”

  從‘閃’吹來的乾風持續不了多久，雨多晴少，穿越燃燒森林只有很短的窗口期，是以很少有人能深入其中探索，只能抄近路。

  走私者一行人身上雖然罩著皮布雨具，此刻還是不敢怠慢。

  他們算是貧窮的那類走私者，隊伍中都沒有配備馱獸，全靠的是一雙肉腿，要是腳底板被漏出的酸液腐蝕，走都走不動，只能待在這裡等死。

  他們飛速地跑動起來。

  腳下原本就已經被腐蝕地只剩下外觀的落葉，瞬間被踩成爛泥。

  很快，即便是視力感知比不上內德的人，也能看到雨霧中顯出了城牆的影子。

  眾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前面有人。”內德提醒道。

  果然朦朧中，一排頭戴寬厚鬥笠的人在漸漸靠近。

  “是剝皮人們。”美羽也認出來了。

  他們手持長柄樸刀，訓練有素，正是剝皮鎮的守衛，也是剝皮人幫的成員。

  走私者們並未感到緊張。

  對方也是老熟人了。

  據說還是沼澤地裡很有勢力的一個大幫，不過他們並不怎麽相信——這些人不拿刀的時候，平日裡也和普通的沼澤民老農沒什麽兩樣。

  見到守衛，內德從背包中抽出一張雪白的還帶有毛發的喙嘴猩猩皮，高舉在手上大喊，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內德嗎？”守衛見到煙霧中的毛皮，顯然是認出來了。

  “是的，好久不見！”內德吐出一口氣。

  然而，對面接下來卻沒有回應。

  走私者們不明所以，便要上前接頭。

  “站住！”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厲喝，“你們不能過來。”

  “朋友，我們是來貿易的，”內德詫異道：“現在還下著酸雨，你們要我到哪兒去？”

  聞言。

  美羽瞥見那些霧中的鬥笠，像是頓了片刻。

  “抱歉了……”

  接著，先前的守衛又開口了：“接下來，你們還是走遠些吧。”

  “跑得越遠越好。”

  他的聲音裡，像是帶著遺憾。

  那不是懷帶著歉意的遺憾，而是像是與友人告別一般。

  ——或是永別。

  聽出對方的語氣，走私者們皆是心中一寒。

  發生了什麽？
  現在酸雨正起，他們剛剛穿越整片燃燒森林來到這裡，又餓又疲，除了剝皮鎮，附近哪裡還有其他的容身之所。

  這是要讓他們死麽？

  內德不明白，為什麽剝皮人們與前幾次不同，忽然換了態度。
    他正要開口請求，忽然背後汗毛聳立。

  一股危機感湧上心頭。

  卻不是來自前方，而是身後。

  “小心！”內德回身怒吼。

  然而為時已晚。

  在他的視線中，隻來得及看到一條血線飆出，潑灑在了煙霧中，又被酸雨擊碎。

  隊伍的末尾，一個同伴雙目圓睜，脖子扭向一邊。

  鮮血就是從上面迸發出來的。

  他的眼球顫動，顯然還沒有完全斷氣。

  但是沒有任何一個走私者剛上前去搶救。

  因為就在他的身邊，有一道猙獰的紅色身影，一對獠牙狠狠地貫入了同伴的脖頸，還在不停蠕動咀嚼著，發出‘吱吱’的聲響。

  它四足而立，與人等身，一顆頭顱如同嬰兒一般。

  “蜘，蜘蛛……？”有人驚叫出聲。

  然而，他們卻從未見過這樣體型的蜘蛛。

  這完全就是一頭凶獸。

  不少的走私者，被嚇到當場癱倒在地。

  連自己的手，已經按在了酸液中都渾然不覺。

  “跑！”美羽先反應過來。

  她將身後的背包一甩，就拉起身邊的幾個同伴四散跑開。

  他們這種普通人，出門在外。

  遇到任何有敵意的生物，包括人在內，唯一的選擇就只有逃命。

  但美羽很快愣住了。

  就在不遠處，密密麻麻的紅影浮現。

  它們的個頭不如第一隻高大，但也與人齊膝。

  更重要的是數目眾多，一擁而上足以把他們全部撕碎。

  他們已經被包圍了。

  另一邊，內德已經快人一步，來到了美羽的身前。

  “內德……”美羽正要詢問。

  內德卻是向剝皮鎮的方向一指。

  美羽望去，只見原先那些守衛的方向，刀戟林立，露出寒光，顯然已經是擺好了陣勢，而他們的腳邊，則安置了各種木製拒馬，鐵絲纏繞。

  他們早有準備。

  原來，這些守衛來這，並不是為了迎接自己。

  而是為了對付這些怪物。

  身後的慘叫與廝殺聲不斷響起，內德連忙道：“向那邊跑！”

  剝皮鎮的守衛組成了防線，不會讓人翻越。

  但那邊怎麽說也還是有著防衛力量。

  存活下去的希望高出不少。

  美羽也明白此節，趕緊帶著剩余的走私者們，在紅色怪物們還沒有完全包圍上來之前，就向著剝皮鎮的方向跑去。

  “血蜘蛛……”見狀，剝皮人守衛歎出一口氣。

  這些外來的走私者，不知道血蜘蛛的厲害。

  尤其是在這沼澤地、燃燒森林以及南方濕地的交界處，蟲潮更容易泛濫。

  否則堂堂的沼澤地五大派系之一的剝皮人，為什麽會被拖在這麽一個邊陲小鎮，靠倒賣一些皮毛物資為生。

  事到如今，他們不會特意再驅趕對方。

  但一直防衛著蟲潮的他們，再清楚不過。

  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果然，就在那個女人跑向這邊的時候，就在她的身前，一道紅色的尾索如彈簧般從地下爆射而出，激起四散枯葉。

  尾索正中女人的小腿。

  那是一隻藏身在地表的小型血蜘蛛，便是剝皮人，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分辨出來，只能盡量不要離剝皮鎮太遠。

  美羽跌倒在地。

  周圍的同伴想要拉她起身，但又有更多的小型血蜘蛛現身。

  它們不能一擊致命，但依舊可以把人拖到‘哥哥姐姐’們的到來。

  就在這時。

  守衛忽然聽到耳邊響起了一聲歎息，沙啞蒼老。

  他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連忙阻止道：“不要……”

  但話音未落，已是有一道灰色的身影越過柵欄，破空而出。

  身影幾乎是在片刻，就越過了剝皮人到走私者之間的距離。

  緊接著的，是一道凌厲的刀光。

  血花乍現。

  美羽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們身上的小型血蜘蛛在同一時刻爆炸開來。

  黏膩的體液揮灑在空中，連成一條漂亮的弧線。

  站在走私者身邊的，是一個身形瘦削的老漢，頭戴鬥笠，手上握著一柄折斷的長刀。

  酸雨洗在刀上，冒出汩汩青煙。

  “不要……大格雷……”守衛咽回了接下來的話。

  他們剝皮人的大頭領。

  大格雷。

  “沒事吧，孩子。”老漢看向身邊的美羽。

  “老爺子……”

  美羽認出來人，是一個經常在剝皮鎮裡經常釣魚但是空軍的老爺子。

  她為什麽知道，是以前來鎮上的時候，嘴饞想試試沼澤地裡的魚，結果這漁翁只能尷尬地對自己笑笑，提一提空簍。

  但他竟是有這樣的實力？

  沒有時間驚訝，她連忙向身後看去，大喊一聲：“內德！”

  就在她跌倒的那一刻，美羽正好看到斷後的同伴內德，已經被另一隻更大型的血蜘蛛撲倒了。血紅的獠牙利爪馬上就要將內德給開膛破肚，腸子都要給拖拽出來。

  若是目睹了這一幕，恐怕會成為美羽一生難以揮去的噩夢。

  但這個距離，哪怕老爺子速度再快，也來不及救到內德了。

  “別怕。”大格雷橫刀擋在他們身前。

  以他的視線，正好看到。

  就在血蜘蛛將要揮刺的一瞬間，一道剛勁的弩箭，從它的後口貫入直接穿入了腦殼。

  蟲子的屍體壓在內德身上。

  這個走私者領隊的臉上，依舊凝固著生死之間恐懼的表情，大口喘氣，驚魂未定，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哈哈哈哈！”

  “好久不見，”老漢眼神一凝，卻是大笑道，“蒼翠！”

  “老爺子好久不見。”遠處的持弩工蜂遙遙地回了一句。

  隨之而來的是不斷的弩箭破空聲。

  大多數血蜘蛛體型小、速度快，想要射中極難，是以剝皮人們寧願原則冒著危險肉搏。

  但聽甲殼碎裂的聲音，這工蜂竟是接連命中。

  大格雷來不及關注故人。

  “年輕人，要小心啊！”他高喊道。

  只見蒼翠身後的不遠處，還站著兩道人影，一大一小，互為犄角。

  他們身披全套雨具，不露樣貌，已經是被各式的血蜘蛛全數包圍。

  剩余來不及撤退的走私者，則一同聚在了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