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訣別

  民國十八年（1929年）3月19日下午，全國醫藥團體代表大會宣布閉幕。

  余雲岫志得意滿，覺得此次廢止中醫案必將順利通過。

  就在他和一群西醫代表準備騎上自行車離開會場時，衛生部長胡定安突然喊來叫他回去。

  余雲岫滿臉疑惑，告別同伴，又快步返回了會場。

  在會場最裡側瞻仰孫先生畫像的胡定安神色不太好，聽到腳步聲後緩緩回頭，見到余雲岫時更是毫不遮掩臉上的怒氣。

  “胡部長，您找我？”余雲岫見他這副表情，心裡咯噔一下。

  胡定安冷冷“嗯”了一聲，開口道：“你知不知道中醫代表們已經組成了請願團，準備於3月20日從上海灘趕赴金陵，請願國民政府取締中醫廢止案。”

  “請願團？這是誰搞的？”余雲岫懵了。

  胡定安把手裡揉成一團的請願書拋給他。

  余雲岫打開一看，如遭雷擊。

  請願書由謝利恆、隨翰英、蔣文芳、陳存仁、張梅庵等人聯名書寫，他們在書中強烈抨擊余雲岫，並稱他為代表的西醫界操縱衛生委員會，藉其參政之勢力摧殘中醫！
  請願書裡還強調“中醫之真價值，決不在西醫之下”，並明確了此次抗爭之具體目標：“消極的據理請願政府，迅撤消原案並懲戒提案人余雲岫；積極的努力書報刊物，廣設醫校醫院以及一切求學術之改良進步，為民眾之健康皆有具體計劃，非孜孜為個人之生活計也。由此目標協力進行，不達目的誓不中止。”

  這批人已組成赴京請願團，張讚臣、岑志良為隨行秘書，準備分別向國民政府、行政院、立法院、衛生部、教育部等單位請願，要求撤銷廢止中醫提案。

  “這背後有高人指點啊。”余雲岫一眼就看出請願團已準備將此事從圍繞中醫理論問題進行討論的方向轉移至是否廢止中醫之爭論，借此將其升格為真正的政治問題。

  聯想到此前大會上丁國茂繪聲繪色的指責他們這批人前，旁邊坐著的那個一言不發的年輕人曾和他交談過，余雲岫意識到請願團背後的支持者是誰了。

  “不管是不是高人，是誰指使，此事上升到這個地步，已不是你我可以隨意定論和解決的了。我已獲取最新來自國民政府的消息，中醫廢止案必將被撤銷，你也收拾收拾，去避避風頭吧。”

  胡定安瞥了他一眼，轉身背對他，顯然不想多說。

  余雲岫看著他的背影，如墜雲端，仿佛天都塌了。

  3月20日，中醫請願團從上海灘趕赴金陵，由葉氏汽車隊全程護送。

  21日到達金陵後，請願團立即趕往衛生部、行政院等處請願。

  此時國民政府內部對中醫存廢問題意見並不統一。

  以汪某人為代表的改組派要主張廢止中醫，而以陳果夫等元老政要為代表的元老派則主張保存中醫，並對余雲岫之舉非常反感，而馮玉祥為代表的衛生部派系則保持中立態度觀望。

  故葉洛給中醫請願團的錦囊妙計便是努力爭取元老派的支持，將工作重心放在國民政府五院院長方面，而對衛生部則暫不理會。

  這一招果然奏效！
  行政院院長譚延闓立即表示：“中醫決不能廢止，我做一天行政院院長，非但不廢止，還要加以提倡。”

  而有了校長的背後支持，取締中醫廢止案也大局已定。

  中醫請願團在得到了國民政府的滿意答覆後，尤其是得到了衛生當局的保證後，便離開迅速離開金陵回到了上海灘。
    3月23日上午，請願團收到國民政府文官處批示：“撤消一切禁錮中醫法令。”

  至此，廢止中醫案以失敗告終。

  當天下午，火車站。

  勞斯萊斯幻影緩緩停靠在月台旁，葉洛打開門，扶顫顫巍巍的丁國茂下車，一旁的小六子頭一次坐豪車，滿眼都是好奇與享受，讓兩隻小短腿蕩來蕩去的孔令俊極為不屑，覺得他特別土包子。

  送兩人到火車前，葉洛眼神複雜，看著丁國茂，忍不住又問了一次：“丁老先生，真不坐我們葉氏慈善基金會的車隊去北方嗎？”

  “不啦。此次中醫廢止案，二少爺您能幫我們渡過難關，我已十分感激。也因此事，害得伱又處於風口浪尖，我心甚是愧疚。若再搭車葉氏慈善，難免被人詆毀說葉氏慈善與中醫狼狽為奸。”丁國茂拄著拐杖搖頭，“此去北方，二少爺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辦的事嗎？”

  聽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叫自己二少爺，還帶敬語，葉洛實在不習慣。

  不過說到北方，他確實有些牽掛在那兒。

  “若丁老先生得空去了奉天，幫我看下一位朋友。”葉洛拿出懷表，裡面是一張皺巴巴的合照，“請詢問下她，是否願意來上海灘長住。”

  這是他和孟小冬的合影。

  自谷瑞玉家別墅一別，兩人又許久沒有聯系。

  雖然有了一段露水情緣，可她畢竟是梅蘭芳名義上的妻子，此時尚未離婚，這段戀情公開必將引起軒然大波，因此孟小冬主動與葉洛斷絕聯系，讓他頗為牽腸掛肚。

  “老夫必不負所托。”丁國茂在人流之中對著葉洛深深作揖。

  葉洛急忙向他回禮，再抬頭時，已找不到丁國茂和小六子的身影。

  一旁的孔令俊打著哈欠，年紀還小的她尚不能理解這種一別近乎訣別的感覺，隻覺得老師忽然變得拖拖拉拉，讓她倍感無聊。

  唯有施劍翹清楚這種心情。

  丁國茂老先生年逾古稀，又是去北方救災醫人，以他的年紀和身體狀況看，恐怕熬不過太久。

  這一別，就是永別。

  目送火車離開，葉洛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孔令俊的小腦袋，笑道：“走吧，打道回府。令俊，最近向兩位姐姐學家政，學得怎麽樣啦？”

  “啊？”孔令俊聽到這個就頭大，趕緊縮頭裝傻。

  “嘖，要是一會兒考校你功課，你不及格，就不教你做生意了。”

  “啊！老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