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似幻似真
  既然合歡宗的邪異，是巨眼看過的影像。

  林淵便在思考一個問題，影像應該是成像於眼睛之內才合理。

  林淵知道，天南秘境中的邪異，在合歡宗內部存在，那也就意味著，合歡宗其實就是巨眼的視網膜！

  ——如果這隻巨眼也有視網膜的話。

  而之前林淵殺梁雲洲的時候，也從對方口中得知一個信息，合歡宗所在的結界，是一個以天南山為中心，直徑百裡的球形結界，梁國皇室的人，曾經嘗試遁入高空，或者土遁入地，但都會在百裡之外遇到阻隔。

  林淵之前奇怪，為什麽會存在這樣一個球形結界，現在，他也明白了。

  因為眼睛本就是球形的。

  所謂的天南山秘境，本就是眼睛中看到的景象，這也是這個秘境為何處處透露著詭異的原因。

  如果不是有姬青梧的心魔法相揭示了這麽多信息，林淵也不可能看破這一切。

  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前輩！姬前輩！”

  林淵已經看不到姬青梧了，放眼所見，已經是無盡的黑暗！

  在黑暗中，無數暗紅色的觸須像是藤蔓一般蔓延開來，仿佛要吞噬一切，林淵知道，這都是巨眼視網膜上的毛細血管。

  這些毛細血管，已經組成了暗紅色的囚籠，將所有人又圍住了一層！
  插翅難飛！

  情況糟糕到了極致，幸好，林淵跟姬青梧之間早已經建立了精神聯系，他可以憑精神聯系和姬青梧傳音。

  “前輩！我要激活邪血遁符了！”

  事到如今，林淵自保都難，至於姬青梧，對方是元丹修士，實力手段都遠超自己，林淵不能管，他也管不了。

  他一隻手抓住螢的手腕，另一隻手正要激活邪血遁符，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有什麽不對勁。

  林淵發覺，他手中螢的手腕像是柔若無骨一般，那就像是……

  他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感，借著邪血遁符發出的紅芒，林淵勉強看清了自己右手握著的東西。

  這一看，林淵如墜冰窖！

  這哪裡是螢的手臂，分明是一截濕滑的血管！
  他握住了巨眼的一截血管！？

  螢呢？

  螢去哪裡了！？

  林淵心中驚慌，就在這時，他手握的血管猛然一甩，把林淵甩飛出去！
  “呯！”

  林淵被重重砸在那巨大的血管網上，他口吐鮮血，五髒六腑翻江倒海。

  他就像是撞上蛛網的飛蟲，就這樣被黏住了！
  而就在這時，他身下的血管紛紛破裂開來，粘稠沉重的血液噴射而出。

  這些血液越來越多，像是瀑布一般潑灑，直接將林淵的身體給吞沒了……

  林淵隻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無盡的混沌沼澤裡，他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全身上下被粘稠、沉重的混沌力量禁錮住，完全動不了了，連心臟都被這股力量壓迫，越跳越是緩慢。

  林淵隻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意識越來越模糊，他知道，自己被黑血活埋了。

  這就是瀕臨死亡的感覺？

  他現在就算想激活邪血遁符都不能了。

  這便是上位者的力量麽？
  強大到讓人絕望，那不光是力量的強大，而是從心靈、神魂到每一寸血肉的全方位壓製，根本無法抗衡。

  ……

  ……

  “狗兒，狗兒，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要丟下姐姐……”

  ……

  無限的黑暗中，林淵隱隱聽到了一個聲音，這聲音很遠，很模糊，像是在耳邊響起，又像是在天邊傳來。

  然後，聲音沉寂了，又是無盡的黑暗。

  某一個時刻，他感覺自己的嘴唇像是被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掰開了，一股濃重的苦澀感滑入咽喉。

  “咳咳咳！”

  林淵虛弱地咳嗽了起來，將那些苦澀的東西全部吐了出去。

  他的視野從模糊，到漸漸清晰，然後……他看到了一張少女的臉，她只有十四五歲，身上穿著陳舊但乾淨的碎花布衣。

  女孩驚喜地看著林淵，眼睛很快濡濕了。

  “狗兒，伱終於醒了！你嚇死姐姐了！”

  女孩直接撲在了林淵身上，林淵整個人都懵了。

  這是……怎麽回事？

  狗兒？是在叫我？
  這個少女是我姐姐？

  我不是被那巨眼吞掉了嗎？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我這是記憶錯亂了？

  該不會……該不會……我該不會是二穿了吧！？
  林淵無語了，他此時心中一萬個草泥馬在跑，這要是真的二穿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他還急著回去救螢，雖然他可能連自己都救不了。

  女孩哭了好久才起身，扶林淵坐起來，她又給林淵端來米粥，一口一口地喂林淵喝下。

  林淵此時腦袋脹痛，他打量著自己所在的環境。

  這是一個普通的農戶之家，陳舊的屋子，上了年頭的櫥櫃，用來裝被褥衣服的板箱，充滿了年代感和煙火氣……

  至於自己的姐姐，她梳著丫鬟樣的雙平發髻，看上去十分可愛，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在床邊的案桌上，還擺著女工，看來她照顧自己之余，還要做刺繡的活計。

  “感覺好點了嗎？還難受麽？”

  女孩關切地問林淵，林淵從醒來只有，就一直不說話，這讓她很著急，她擔心林淵是不是病傻了。

  林淵沒有理會女孩的詢問，他此時心亂如麻。

  二穿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很怕真是這個結果。

  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林淵咬了咬牙，把雙手從被子裡拿出來，抱著萬一的希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這一看，林淵愣住了。

  他認得自己的手，這是他原本的手沒錯。

  再摸自己的臉頰、髮型，好像都沒變。

  甚至意念沉入丹田，林淵還能感覺到混沌種子的存在。

  我還是原來的身體，我依舊是林淵！
  我沒二穿？

  林淵並沒有過多喜悅，因為他也可能是連身體也一起二穿了。

  不過這樣的話……這個女孩，為什麽以為我是她弟弟？

  難道這麽巧，她弟弟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我叫……狗兒？”

  林淵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來，他聲音有些沙啞。

  女孩越來越慌：“狗兒，你是怎麽了，我是你姐姐，你不會……不認得我了吧，我是你姐姐啊！”

  “我……多大了？”

  林淵問道，他看這女孩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她弟弟可能也就是十二三，而自己這幅身體，可都快十七歲了。

  “你十二歲啊，你不記得自己的年齡了？”

  十二歲……

  林淵無語了，就算你弟弟長得著急了一些，也不至於長得跟我一樣吧。
    就在這時，林淵看到桌上有一面銅鏡。

  他費力地動了動身子，想要去抓那銅鏡，女孩意識到了林淵的需求，趕緊把銅鏡遞過來。

  林淵把銅鏡放在眼前一看。

  這一眼，他愣住了，鏡子之中，分明是一個無比陌生的，充滿了稚氣的孩童面龐。

  怎……怎麽會！？

  林淵心中大驚，他急忙伸出手來，對著鏡子一照。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他看自己的手，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手掌沒錯，可是鏡子裡，卻是一個陌生的、孩童的手。

  鏡子裡的我，跟現實的我不同？
  林淵摸著自己的臉，他臉頰已經初具棱角，可鏡子裡卻是個孩童的圓臉。

  林淵徹底懵了。

  他有種誤入靈異故事的感覺。

  這個世界……有問題！

  “狗兒，你到底怎麽了，你是……失憶了？”女孩終於意識到這個可能。

  林淵再看那少女，面容已經有些古怪了。

  “你說我叫什麽名字？”

  “狗兒，你是狗兒啊，你上學的名字叫凌襄！”女孩心中一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摸了摸林淵的額頭，想看弟弟是不是還在發燒，所以才糊塗了。

  可就在女孩伸手摸林淵額頭，順帶露出袖子裡的白嫩手臂時，林淵卻看呆了。

  這少女的手臂上，居然全都是……眼睛！
  密密麻麻，十幾隻眼睛，鑲嵌在她的手臂上！
  這些眼睛，空洞無神，但它們的眼珠，卻無聲無息地盯著自己！

  林淵瞬間全身冰寒，他當場就像動手擊殺這個女孩，但是他立刻忍住了。

  當然不是憐香惜玉，而是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根本打不過。

  這女孩，是邪異？
  又或者……

  林淵面色古怪地看著女孩，艱澀地問道：“姐姐……叫……叫什麽名字？”

  看到弟弟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女孩黯然神傷：“你果真是不認識姐姐了，我是你小環姐啊！”

  小環姐，小環姐……

  林淵長出一口氣，心中盡是苦澀。

  果然是這樣，原來這個少女，就是小環。

  她是前世的姬青梧！

  我不會穿越到幾千年前了吧！

  又或者……這根本是一個心魔夢境。

  這天南山秘境怕不是要玩死我，它就不能哪怕稍微正常那麽一點點麽……

  從進入這個秘境中，一切的發展，都超出了林淵的預料。

  一開始林看到洛月笙復活，就已經不對勁兒了，之後他得知秘境中有邪異存在，事情的走向，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離譜。

  而秘境的等級，也一再突破林淵的認知。

  遙想幾個月之前，林淵認識君忘憂，她就是一個溫婉可人的清倌人。

  林淵做夢也沒想到，那個青樓清倌人背後，有這樣天馬行空的離奇故事。

  現在，自己被封入心魔夢境，林淵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可能醒來。

  他甚至懷疑，自己可能要永久沉浸在心魔夢境中，他的本體，說不定已經死了。

  該如何破局？

  姬青梧現在如何了？

  螢在哪裡？

  又或者……

  林淵看著面前梨花帶雨的少女。

  姬青梧……莫非已經變成了眼前的小環？
  如果這樣的話，我能不能……喚醒她？

  倘若小環想起她的後世，變回了姬青梧，那也許還有救！

  林淵心中閃過諸多念頭，他不知道巨眼是不是盯著自己，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死馬當活馬醫。

  林淵向小環了解了自己現在的狀況。

  他叫狗兒，和小環是親姐弟。

  爺爺凌廷玉是附近十裡八鄉的富戶，雖然如此，以凌廷玉的財力，也就供了大兒子讀書，三兒子練武。

  狗兒和小環的爹，是四兒子，加上是偏房所生，也不受凌廷玉待見。

  凌廷玉死後，五個兒子分家，四兒子隻分到了五畝薄田。

  原本日子還能維持，但幾年前，父母被山賊害了性命，姐弟倆就成了孤兒。

  於是，大伯、三伯想把那五畝田給收回去，理由是他們姐弟倆還小，守不住田產。

  狗兒和小環的身世，就是這麽毫無新意，甚至有點爛俗。

  但林淵知道，這爛俗的劇情，正是真實的百態人生。

  在農村裡，吃絕戶的事情不要太常見，家裡沒有成年男人，很容易就受欺負。

  狗兒和小環，就是這樣，天天被同村大一點的孩子欺負。

  狗兒一直忍著，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一年，狗兒染上了風寒。

  這一病，差點要了狗兒的命。

  林淵也不知道真正的狗兒到底是不是病死了，總之他現在別人眼裡，就是十二歲的狗兒。

  不光小環這麽認為，村裡其他人全都這麽認為。

  這些天，林淵試過很多方法想讓自己從心魔秘境中醒來。

  他在冷水裡憋氣，用力掐自己，用拳打自己，都無濟於事！
  他也旁敲側擊地試探過小環，因為不確定小環的好壞，他不敢說得太明顯，結果也是毫無用處。

  小環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直到這一天，小環在河邊洗衣服，她挽起袖子，林淵發現，小環手臂上的眼睛，無聲無息的多了幾枚。

  一共十六枚眼睛，就像是生長的蘑菇一般，沿著小環的藕臂，向上蔓延。

  而那些一起和小環洗衣服的鄉村少女們，正跟小環有說有笑，她們顯然沒有一人注意到小環手臂的異樣。

  這麽多眼睛，滴溜溜地盯著她們，她們卻視而不見。

  看來，小環手臂上的眼睛，只有自己看得見。

  嗯！？等等！
  林淵忽然覺得其中一個洗衣服的少女有點眼熟。

  那……那不是……風回雪嗎！？

  林淵呆滯了。

  那個頭上包著碎花頭巾的女子，她脫了鞋子，白嫩的赤腳踩進清水裡，一顆顆腳趾如同落水的珍珠。

  她正跟小環說著什麽，說到開心處，便甜甜地笑了起來，那紅潤的嘴角上翹，變成了一彎月牙兒。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