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九條未來’
諸伏景光:“嗯……”
該怎麽說,才能在能完整表達‘我認為你在對敵之類的尖銳方面很厲害,完全是人形兵器,可在救人這類需要表達柔軟的方面,大概可能或許應該有那麽一點點的不擅長’的情況下,還不因敢直言進諫而被記仇?
這是一個需要斟酌的問題,一個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像降谷零一樣,時不時便被若無其事地叫一句‘不願透露姓名的金發同學’,和被默認玩得很開。
於是,沉吟許久,諸伏景光才動了動摁在一條未來肩膀上的手,向後探去,“大概是因為,你表現出來的樣子一向是不太擅長這方面的?”
他摸到了一條未來過長的黑發,發現那些幾乎要組成狼尾的黑色發尾已經長到了可以扎起來的程度,“雖然在很多同學面前,未來同學都是一副熱心開朗樂於助人的樣子,且幾乎一直在幫助大家,”
“比如入校考核時,明明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卻還不肯離開。比如夜襲宿舍事件,明明可以獨自避開教官們,或在教官們的偷襲之下取得優等成績,可你還是提前叫醒了一部分人,帶著大家一起把教官攔在宿舍樓下,避免其他人在睡夢中被無知無覺地偷襲,落得一個不合格的勸退評價。”
細說起來,一條未來的助人事跡幾乎遍布了警校生涯,諸伏景光不是第一次回憶,因此說得很流暢,“越野跑事件更不用多說,你簡直像是不會疲倦的超人一樣來回折返幫助同學,絕不允許一個人掉隊,第二天大家都累慘了,連上下樓梯的時候都忍不住因酸痛的腿而發出一些慘叫,但你卻還若無其事的,”
甚至像當著殘疾人的面運動一樣,特意當著他們的面多上下了幾次樓梯……
挺欠的。
“演習的時候也是如此,無論是第一次演習,還是第二次演習,你都佔據絕對的主導地位,第一次演習帶著大家一起光榮勝利,第二次演習帶著我們光榮勝利,”諸伏景光道,“不管你是如何想,但在我、在我們、在大家看來,”
“你有能力獨自一人滿分通關,甚至這樣做更輕松,卻願意帶著大家一起滿分通關,這便是幫助。”
他虛虛地摸著黑色狼尾尖,這是為了示意安撫,以免在等下的‘但是’環節,一條未來不服地直接起立,“而且在便利店,在路邊,也會幫助客人和小孩子,”
“很棒。”
“但話又說回來了……”
一條未來把對講機關閉,禮貌重複,“‘但話又說回來了’?”
“伱說,”他順手撐起自己,坐在窗台上,態度很寬容,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諸伏景光,“我聽著。”
因為背光,那雙紅色的眼睛有些幽幽,像是跳動的燭光。
諸伏景光自動翻譯:膽敢對我指手畫腳,說遺言吧。
他停頓了幾秒,收回手,忍不住搖頭,揮去那種微妙的感覺,也順勢靠在窗台上,用背脊靠住窗台沿,由和一條未來對視轉為看向同一方向。
“你應該不太擅長人際交往吧?關於這件事,我們都多少有些猜測,”
只是以往,諸伏景光是隻猜測一條未來不擅長人際交往,是因為父母的事,現在,他又多了一條還未驗證的猜測:‘在被黑色組織帶走後,一直生活在封閉式的地方,接受不正常的教導,進行不正常的人際交往,直到不久之前才逃離出來’。
這種猜測,他沒有說出來,連停頓都沒有停頓一下,便接著道:“雖然你一直在幫助同學,可,”
“是出於想要幫助他人的心,還是因為‘我不想有人拖後腿’,‘這麽簡單的事,我不允許有人不滿分’之類的理由呢?”
“萩原同學之前說得有些過分,”諸伏景光道,“可也有些道理,你就像是在玩遊戲一樣,未來同學。”
反正不是正常人的正常狀態。
正常人會像是在考試時爭取滿分一樣自顧自地幫助同學嗎?
在越野跑中,一條未來在努力幫助他人,可他的注意力,大概率是大部分都不在被自己幫助的人身上的,也不關心被幫助的人想不想要這份幫助,又或者是什麽想法。
他只在意:我要讓這場考核全員通關。
諸伏景光:“所以大家很敬畏你,幾乎在開學沒多久,便把你當成最高指揮官來看待。”
作為被幫助的存在,大部分同學多多少少都和一條未來有過接觸。
哪怕他們再不敏銳,也能分辨出一個人是在因關心擔憂同學,而照顧性地努力幫助同學,還是在關心考核的卷面成績是否漂亮。
人類在嗅到危險氣息的時候,本能其實是遠離危險,以免自己受傷。
可一條未來的表現太出色了,幾乎是斷層式地碾壓了所有人,像是一隻不知疲倦的怪物。
當危險程度為1時,人類還會努力掙扎遠離危險,但當危險程度為10,無論人類怎麽掙扎都無法逃離危險,那種面臨危險的恐懼感反而會凝聚成一種幕強的崇拜和毫不猶豫的聽從指揮感。
警校生們便是如此。
他們是指揮官手中的黑白棋子,是乖巧的向日葵,是眼睛會散發出崇拜光芒的普通人類,也匯聚著組成了嗅到危險,乖覺地趴服在一條未來手下的野獸,會對指揮官的敵人亮出虎視眈眈的綠光,只要聽到命令,就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撕咬敵人。
這當然有些不妙了。
正常而言,諸伏景光是不會和這種人成為朋友的,降谷零他們也不會和這類危險又理念不合的家夥成為朋友。
但警校也不是正常情況。
學校是特殊的,警校更是特殊的,特殊便特殊在拳頭就是道理,絕對的實力就是能令警校生們心生敬佩。
而且從隱隱約約,到終於確定這個家夥的危險時,已經開學了一段時間,警校生們早學會了揚著向日葵的臉和搖著尾巴聽話,諸伏景光他們也已經初步和一條未來交了朋友。
諸伏景光想著,進行補充:嗯,單方面的。
直到最近,這種‘朋友’才是雙向的。
一條未來要交朋友,委實困難了些,諸伏景光相信他沒那麽多朋友可以用來霍霍‘我有一個朋友’。
“最重要的是,”諸伏景光道,“上次在便利店附近的時候,那個孩子,”
“……被你故意嚇哭了吧?”
他握拳抵住鼻端,擋住下巴,克制住得低咳了幾下,非常懂得點到即止,“咳,我以為,你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一條未來側首,上上下下掃視了這位膽敢面刺自己之過者的勇士,為自己澄清,“不是被我故意嚇哭的,她本來就在哭。”
除了這一點,好像沒什麽是能澄清的了。
也什麽是能改正的。
他積極認錯,死不悔改,“那依你看來,我該怎麽討取她人歡心?”
這個說法直接,用詞卻有些奇怪,於是想了想,一條未來又補充,“我該如何進行救援,又該如何讓人質感到絕對的安心?”
諸伏景光:“什麽?”
他站直了身體,轉身退了幾步,重新退回了和高處一條未來對視的狀態,很疑惑地歪頭,有些錯愕地重複自己的疑問,“什麽?”
“討人歡心,令人感到安全感?”
“你?”
這種反應是什麽意思!
敢於面刺寡人之過者也,受上仇!
一條未來很冷靜地詢問,“你這種語氣是什麽意思?”
“不好意思我有些反應過度了,”諸伏景光道歉,卻仍然是一副非常困惑的表情,“如果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是我,我都會覺得正常,可,”
“你?”
他真的非常疑惑,“你為什麽需要思考這個問題?”
“等等,你救助人質的那十幾次裡,不會出現了一些意外狀況吧?”
“比如第一次救助人質的時候,和面對便利店的那個小孩子一樣,不小心地故意嚇哭了她,所以覺得她大概對自己這樣的人不太喜歡和不安心,”
諸伏景光的語速很快,說著,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警服,加快了語速,“隨後,就像是越野跑時幫助同學們一樣,你也想拿到滿分,想要在不傷害人質,人質又非常配合,換而言之是……嗯……人質身體和心理都滿分,”
他邊說邊組織著措辭,“你想要拿到‘人質的物理和精神都滿分’的成就,對你而言前者很容易,後者卻有些難,於是之後的營救中,嘗試了很多次令人質感到安心的方法,包括但不限於說明自己是警方?”
“所以你取來了警方製服?”
“等等!”在緊急之中,諸伏景光想起一件事,“你是在去武器庫之後,才把‘用警服獲取信任’這件事付之行動,在此之前,沒有問路邊的警官借件衣服吧?!”
哇哦。
不愧是發現了玩家的真實身份,且日漸趨向興趣愛好為玩家的聰明同學,非常了解玩家,在玩家的事上簡直靈光數閃,完美地猜測出了大致經過。
一條未來目移。
又堅定地移了回去,說真話,“除了在武器庫,我沒有問別人借警服。”
這一個存檔裡,真的沒有!
至於其他存檔……
他只是撿到了大自然的饋贈而已,算強搶,不算借。
“真的沒有嗎?”諸伏景光有些狐疑,“其實有也沒關系,只是警官們、教官和我們要交涉道歉的對象又多了一位而已。”
真的沒什麽。
和‘搶劫武器庫’,‘搶劫看管武器庫警官的製服’相比的話。
一條未來很堅持,“真的沒有借。”
他從來沒有還過。
又糾正諸伏景光的一個說法,以示催促對方不要關注不重要的細枝末節,快點說正事,“不是‘不小心地故意嚇哭了她’,我是故意的。”
然後呢?
諸伏景光不得不被迫放棄‘不重要的細枝末節’,接著猜測,“也就是說,在之後,你刻意收斂了自己,沒有再嚇她,對吧?”
“讓我猜猜……你裝的警官是溫和型?”
一條未來點頭,又歪頭。
‘嗯’,‘你怎麽知道?’。
“呃,”諸伏景光翻譯了出來,抬手摁住了額頭,又放下了手,“不難猜測,大部分人在解救人質時會溫和些。”
這個大部分人不包括一條未來,但實在過於典型了,典型到一條未來在偽裝時,絕對會第一時間便想到,進而選擇進行偽裝。
“怪不得你會疑惑。”
“只要是正常的警官,在有余力對人質溫和微笑時,總會微笑著安撫,”諸伏景光有些艱難,“選擇‘溫和’,你已經很棒了。”
“只是,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完全不需要偽裝?”
一條未來:“?”
“你知道為什麽我,零,松田他們會在和你見面的第一天便成為朋友,同學們也很乖地聽從你的話嗎?”諸伏景光詢問。
一條未來:“??”
咦?
‘見面的第一天便成為朋友’?
……有嗎?
“當然,是的,有一部分,是因為沒有反抗空間,”諸伏景光的聲音低了下去,又高了起來,“但是,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你是一、”
他瞥了眼一條未來手中的對講機,不確定對講機的狀態,便面不改色,“一個‘九條未來’。”
一條未來:“???”
啊?
“在想要討他人歡心,獲得他人的信任感,令他人感到安心時,你完全不需要偽裝,只需要用手摁著胸腔,感受你那柔軟又惡劣的心,發揮你的本性,我們就會感到安心。”
諸伏景光認真道:“雖然很不願意承認,說起來也很奇怪,出了這裡之後還可能會被你假裝若有所思著戴上‘哇,這就是大人嗎,好奇怪的癖好呦’之類的成人性頭銜,但,”
“你惡劣地對待我們,我們很開心,很安心。”
“不,不是‘惡劣’,只要是你,我們就很安心,”
他一字一頓,“哪怕你手握匕首抵住我們的胸膛,仿佛下一秒就會刺破我們的骨肉,讓溫熱的血湧濺而出在你的臉龐上,我們也只會毫無防備地睜著眼睛看著你,疑惑匕首是否為收縮玩具刀、又或者是胸口下有什麽寄生蟲需要你幫忙挑出來。”
“你為什麽會想到偽裝?”諸伏景光是真的在疑惑這個問題。
從一開始聽到的時候便在疑惑,直到現在仍在疑惑,他注視著一條未來橢圓了些的紅色瞳孔,“你不明白自己的意義嗎?可下達命令的時候,你永遠是篤定而不容置疑的,相當明白啊?”
“假如不明白的話,那我告訴你。”
“你是只要出現在戰場上,所有同學便會毫不畏懼地勇敢殺敵,為了你,哪怕瀕臨死亡,也毫不懷疑會被你及時救下的‘彌賽亞’,是只花了不到一個月,便用絕對的實力和超強的個人魅力馴服所有教官和同學的‘九條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