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牙簽
早上七點,電視上在放新聞。
“昨日下午六時,植本首相於都議會進行公開……”
“在公開演講中,植本首相數次感歎……”
“目前,國際會議仍在進行中,與會人員就問題進行激烈地討論……”
高木涉從貨架中走出,拿著一份炒面麵包去前台結帳,他看向懸掛在半空中的電視。
電視上,主持人面帶微笑地講著有關首相的新聞,旁邊則是昨天公開演講的一部分影像回放。
回放上,植本太郎一如既往地露著樂呵呵的溫和微笑,每個十歲以下、擁有親切和藹風爺爺的小孩子乍一眼看過去,都會下意識開口叫‘爺爺!’,是東京市民們心目中最和藹的首相。
他左手把水杯推遠了一些,右手調整桌上的話筒,又雙手交叉,因年紀過大,眼皮有些松軟地堆在溫潤的黑色眼睛上,說起話來不緊不慢,有種從容不迫的氣勢。
見到高木涉在看新聞,店員悄悄打了個哈欠,主動笑著搭話,“很可愛,對吧?”
她看向電視,露出笑容,“從我記事開始,首相大人便如此和藹,我從小都把他當親人來看待呢。”
“誰能想象這樣一位和藹的首相居然遭遇過那麽可怕的刺殺。”
店員沒有把‘那麽可怕的刺殺’說的太清楚,頗有幾分懂得都懂的意味,是指十年前的一場刺殺案。
當時,植本太郎正在都議會鞠躬道歉,在會議結束時遇到了極度恐怖的刺殺,刺殺者是一位狙擊手,當天共有三十多位市民遇害,幸運的是,植本太郎本人並沒有受傷。
官方對此次暗殺一直持模糊態度,並未公開公布過所有的案件細節。
正因此,有許多偵探和民間推理愛好者根據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進行了複盤,還原了刺殺案的情況,發現狙擊手的能力達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絕對能排上世界前列。
以一位世界級狙擊手的能力,植本太郎能幸存,絕不只是‘幸運’。
那植本太郎為何成功活下去了呢?
經過種種艱難的抉擇,所有人達成了:是戲弄。
是來自魔鬼的惡趣味戲弄,那位狙擊手漫不經心地用尖銳地爪子撥拉植本太郎,含笑看著他狼狽逃命,獲得了愉悅感,於是沒有收走他的性命。
“啊,是的,”高木涉回答,“‘撒旦の降臨月’。”
‘撒旦の降臨月’,是非官方對住宅區遭遇恐怖襲擊和植本太郎遭遇刺殺兩起事件的默契稱呼,連官方人員在進行講述時都會用上這個簡直恰到好處的稱呼。
“是的,‘撒旦の降臨月’,店員眉眼彎彎地遞歸炒面麵包,“無論如何,首相先生能一直平安,都是相當幸運的事呢。”
“聽說直到現在,首相每次在公開場合露面都會有很多警方暗中保護。”
高木涉收起錢包,接過炒面麵包,“好像是的,謝謝。”
他其實相當肯定:是的。
十年前那場刺殺案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甚至導致當時的警視總監下任,於是直到現在仍有無數在任的警方提心吊膽害怕刺殺案重演。
最提心吊膽的便是在刺殺案後新上任的警視總監,因此每次都給植本太郎派足夠的保護人手。
高木涉之所以在早上七點還能慢悠悠地購買麵包,正是因為前段時間剛剛值過半個多月的緊急保護班,今天有半天的假期,現在處於休息狀態。
他走出便利店,拿出便利貼看了一眼,依次地說自己接下來的目的地,“先去花店買一束花,到陵園拜訪伊達先生,再去甜品店幫井下警官購買一份提拉米蘇和冰美式,然後回警局。”
‘伊達先生’的全名是伊達航,是高木涉在搜一的前輩,在一年前因車禍意外去世,現在在陵園長眠。
伊達航在世時對高木涉頗為照顧,所以偶爾有空時,高木涉便會去陵園拜訪一下這位前輩。
他到陵園時,陵園剛開門不久,還非常冷清,連吹過墓碑的風都帶著冰冷的意味。
每一塊墓碑都是相同的款式,唯一不同的便只有上面血紅的字跡,伊達航的墓碑在一列列墓碑之間,高木涉抱著潔白的花束在墓碑前止步,先垂首凝視了墓碑上[伊達航]的紅色字樣片刻,才低聲打招呼,“早上好,伊達前輩。”
“我按照您的心願,前段時間去銀行取走了您保管的盒子。”
伊達航是車禍去世的,在死亡之前,曾有留言,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他在米花銀行中存放了一隻盒子,希望自己如果不幸去世、高木涉可以把盒子取出,暫時保管一段時間,但不要試圖打開盒子。
“會、會有人來取走他的,高木,一定會的,”他是如此斷斷續續地交代的,“我相信那、那幾個、居然沒有一點音訊的家夥。”
明明失血過多,說話的時候還時不時咳出鮮血,伊達航的眼睛卻明亮得驚人,旋即又黯淡了下去,“如果……如果沒有人來找你,兩年……”
“兩年內,沒有人來找你……”
“拜托你,幫我查一件懸案。”
懸案是什麽,和伊達航有什麽關系,又為什麽要查,他統統沒有說,隻說如果到了時間,高木涉打開那隻盒子,便會知道一切。
隨後便被推上了救護車,搶救失敗後便從此長眠於陵園。
“距離兩年還有一段時間,”高木涉的手臂收緊了一些,壓得花束響了一下,“現在還沒有人來找我詢問關於那隻盒子的事。”
他躊躇了片刻,又道:“前段時間我收到了一封信,是駁回您之前的‘為兩位已故警官追加榮譽’的申請,理由是七年前和三年前的案件都未徹底結案,故斟酌考慮後駁回。”
那封信上沒有具體說伊達航到底是位哪兩位警官申請的追加榮譽,駁回理由也隻提到了七年前和三年前,難以鎖定到底是什麽案件,但是高木涉有所猜測:是伊達先生在警校時期的同學。
有一次下班聚餐時,他聽到過伊達航用一種難以言述的語氣講自己警校時期的事,講自己警校時期認識的人。
非常形容的話……那是一種很苦澀,像是一路努力打拚,回首卻再也不見熟悉面孔,親朋故友都已不再的悵然語氣。
只有一次。
伊達航像是顧忌著什麽,只在那次喝得很醉的時候提了一嘴,但高木涉看得出來伊達航很在乎,也能猜出來聽到駁回申請時,伊達航會有多失望。
他把那束潔白的花放在墓碑前,“伊達先生,我、咦,牙簽……?”
墓碑之前,端正地擺放著一根牙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