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獵雲”

  煙塵滾滾的黃土大道上，兩人並肩而立。

  其中一個是個身形高瘦、顴骨高聳的中年人，紫眉紫瞳。

  此人身量極高，但是偏偏還戴著一頂足有二尺多高的鐵製高冠，一眼望去，身量在一丈以上，幾乎宛若鐵塔一般。

  另外一人，卻是個長髯及胸、面目流光閃動、似乎珠圓玉潤的青袍人。

  此人雖然長髯矚目，但觀其面目神采，卻顯得十分年輕。

  但他身上的“流光之象”乃是氣機演化，並非肌膚十分光滑之故；仔細看去，他的臉上其實坑坑窪窪，斑點密布。

  在兩人身後，還有一條足足十余丈高的巨大赤蛇——但並非實體，而是石砌塑像。

  這“黃塵世界”風格極為特殊，環顧遠近，似乎並非小界，但是和真實世界又有一種明顯的疏離感。

  約莫一刻鍾之後，二人身後赤蛇，忽然雙眸明亮，猶如兩隻巨大的燈籠。

  兩人同時轉過身來。

  巨蛇之口突然呈現出極為幽深的變化，好像無限空間層疊一處，顛倒日月天輪。

  隨後兩個光點在蛇口中快速擴大，一瞬目間，已然出現在蛇口之外，顯化成兩個人形。

  一個山羊胡須、土黃色衣擺長達數丈的老者。

  一個看著二十七八歲年紀，身著大紅嫁衣、金簪步搖、耳墜扳指，種種金玉裝飾遍及全身，行動間叮當作響的女子；其人容貌俏麗，睫毛尤長，幾乎反卷成簾。

  身高一丈、戴著鐵製高冠的中年人，看著赤蛇石像的雙眸漸漸暗淡，臉色突然一沉，不悅道：“樂清璿，荊小山。就你們兩個？舒寒素呢？舒寒素不親自來的話，你們大楚得加上一個萬重山，才算勉強對等。”

  他聲音極為刺耳，猶如銅鈸敲打，鏗鏘鳴響。

  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眨了眨眼，睫毛生動，疑惑不解的道：“西門懸鼎，你這是什麽意思？伱們是兩個人；我們也是兩個人。”

  戴著高帽子的“西門懸鼎”冷笑道：“老子是極武仙碑排名第三。”

  伸手一引旁邊臉上磕磕巴巴的美髯青袍人：“藺紫薇是極武仙碑第八，道業仙碑第二。”

  “所以，我們是三個人。”

  “你，道業仙碑第九的樂清璿；再加上道業仙碑排名第十一的荊小山。你二人加起來，是不是分量差了一點？”

  “就算加上老色鬼萬重山，也只能說分量相當。”

  山羊胡須的大楚“智囊”荊小山，眉頭一皺，不悅之色掛在臉上。

  他雖然號稱“智囊”，擅長的是廣布棋子，計算深遠，而非尋常意義的人情練達，看上去氣質也並不像“聰明人”。

  對上西門懸鼎這樣的渾人，甚至相性不合。

  一臉磕巴的藺紫薇，倒是立刻打圓場，攤開雙手笑道：“四個人也很好。正常湊一桌牌桌……說做就做，二位，開一局牌桌吧？只要牌類，我無不精通。就用你們大楚流行的一千一百四十七種牌種，無有不可。”

  荊小山冷冷道：“我來是做正事的；不是聽你藺麻子扯閑篇的。”

  藺紫薇說話聲音柔弱，看似是個和事佬，但行事卻極為果決。

  他好像沒有聽到荊小山說話，隨意向前走了兩步，伸手一揮，身前忽地出現一張方桌，還有四張黃色靠椅。

  快速往椅子上一坐，方桌上又浮現出一副蠟黃色的骨牌。

  藺紫薇十分專注的道：“看牌面吧。”

  說完伸手一摸，隨意在面前骨牌中摸了一張；在掌心搓了一搓之後打開。

  荊小山神情微微一怔。

  原以為是一副牌九，打開之後是看牌面點數；但沒想到這牌的正面卻是一張人臉。人臉四四方方，一眼看去頗為熟悉；仔細一想，才回憶起是一位榜上有名之人。

  隨後三人神情微凝。

  略一思索，西門懸鼎、荊小山、樂清璿三人，同樣隨意摸取了一張牌面。

  一同打開。

  一瞬間，樂清璿猛地一眨眼，似乎有眼淚從明亮的雙眸中溢出，但立刻又完全化去，好像用來滋潤了長長的睫毛。

  荊小山亦是目光一凝；瞳仁在一瞬間變成青色。

  兩張牌上，同樣是兩個人的面孔；一個是“季子澄”；另一個卻是“蟹”！
  從未暴露過身份、眼下尚未啟用的“蟹”！
  但“季子澄”這張牌，和其余三張牌已經略有不同，人像呈現蠟黃色。

  藺紫薇很是隨意的道：“老弟我這一手，怎麽樣？戰陣棋局，落子用兵，你無愧於‘智囊’之稱；但是涉及到道術幽玄，尤其是對於世界的感知、造成深遠影響的潛力，還是得以道業仙碑的排名說了算。”
    “老弟忝列道業仙碑第二，三大仙朝排名第一，總是有兩把刷子的。”

  “你看，如果我們早點聯合，這四張牌聚集在一起，正好是天作之合，何事不成？如今先折了一子，卻有所不足，難以再稱十成勝算。”

  荊小山不悅道：“那小子身上傳承覺醒、牧玄加上雙倍籌碼、贈予‘祈禦將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豈可推論過往？早在半年之前，所謂聯合之說，難道藺麻子你當真了嗎？”

  “就算真的聯合，也不過是虛與委蛇罷了。”

  藺紫薇一臉疑惑，揚起頭來，道：“為何不當真？”

  “虛與委蛇？啊……我好心遣使，交通信息三年，原來在你眼中竟是虛與委蛇……真是令人傷心呀。”

  自嘲一笑，藺紫薇續道：“我知道，你們自恃底蘊很深，近來有了不一樣的支撐，所以底氣很足。但是你憑什麽確信，這樣的倚仗，是你們大楚獨具？”

  荊小山皺起眉頭，並未反駁。

  藺紫薇卻依舊不肯放過，嗤笑道：“你心中想的是，那未可名狀的力量，如果推動‘合一’，當然只會選擇一家，沒有自己和自己打架的道理；所以，那種存在，理應是你們唯一而獨有；問題是誰又告訴你，這樣的力量只有唯一一種？”

  荊小山依舊不說話，但是臉色已然微變。

  戴著高帽子的西門懸鼎高聲道：“還是務實一點的好。”

  “牧玄選擇明牌，自然是做好了我二家聯手，依舊能從容應對的準備。大楚若依舊選擇單打獨鬥，那意思是牧玄是一個狂妄無知之人嗎？”

  “你們是妄想著，一個人也能將那一塊大肥肉獨吞了？”

  荊小山忽然一笑，道：“二位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你們劃定一個章程？”

  藺紫薇呵呵一笑，道：“有什麽章程，目標是明擺著的。就是那牧玄擺出來的靶子，承擔一國國運勝負的‘明牌’。哪怕是龍潭虎穴，亦或者哪怕只有一成的機會，也足有資格令你我兩家全力以赴！”

  荊小山微微一眨眼，緩聲道：“只有一成機會，也當全力以赴……這話你藺麻子倒是沒有說錯。”

  “我們縱然輸了，損失同樣極大；但終究只是一些經營在外的‘特殊牌面’，還不算傷筋動骨；但若是徐奉志傳承或祈禦鎮國將軍為外人所奪，平衡之勢立刻被打破，大晉即將中衰；我兩家當可平分天下。”

  “也不知牧玄為何有底氣，敢於立下這樣的賭約！”

  藺紫薇十分隨意的道：“大概是他並沒有認為神都之內、第一階段的爭奪，會分出勝負？他應該還打著這小子稍微成長起來，將來用兵於外，所到之處即是戰局焦點的主意。”

  西門懸鼎宛若破銅鈸的聲音再度響起：

  “拿下那小子之後，祈禦鎮國將軍的派生體，歸我大涼；徐奉志當年的傳承轉世，歸大楚。”

  “如果同意，就達成契約。”

  樂清璿突然嘻嘻一笑，道：“聽說穆輕雲想學當年薛神月故事，這小子已經成了她的面首。如果有穆輕雲貼身保護的話，怕是不易得手。”

  西門懸鼎冷笑道：“如果是八品之上，暫時尋個地方躲一躲，也就是了；但是第一次晉階本是‘一境定半生’，豈可輕忽；何況又是在貌似安全的大晉神都之內。”

  “無論如何，這小白臉的世功修行，也必要求一個圓滿的；難道還能連續一個多月泡在穆輕雲的床上？”

  “而你我兩家若是聯手，自能營造出超越大晉想象之外的絕佳機會！”

  藺紫薇低著頭，突然若有所思。

  荊小山道：“藺麻子，你在想什麽？”

  藺紫薇目光微動，悠悠道：“沒什麽。既然大家意見一致，就簽訂契約，制定計劃吧。”

  話音一落，他緩緩伸出食指。

  西門懸鼎、樂清璿、荊小山，四人同樣伸出食指，呈一個“十字形”搭在一起。

  無限微妙、猶如星辰照影的拳頭大小光暈，出現在四指聚齊的那一點。

  這是唯有“極武仙碑”和“道業仙碑”榜上有名的巨擘，方能展露的手段；多人合力一處，不止是締結法印，更是對戰局的預演，各自神通道術的交流。

  此中手段，勝過口頭商議無數倍。

  這也是四人方才之交談看上去十分隨意的原因——因為最終真正制定計劃的階段，會通過這樣的形式完成。

  一刻鍾之後，定計已成。

  荊小山神情極為滿意，環顧三人，緩緩道：“今日契約，當有一名。”

  藺紫薇摸了摸後腦杓，淡淡一笑道：“就叫‘獵雲’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