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簾子一挑,許明卉進來了。
祁夫人笑容淡了一些,應了一聲。
“夫君這是什麽?”許氏見母子圍著這兒站著,氣氛良好,就起來插過來。
“母親給我尋的軟甲。”祁嘯回答。
“哦。”許明卉沒當回事,雙手遞給祁夫人一個盒子,“母親,這是夫君帶回來孝敬您的!”
祁夫人接過來,打開一看,是隻玉鐲子。
其成色,在她手鐲裡,連最差的都比不上。但這是兒子知道她喜歡鐲子,特意送的嗎?
笑容從心底而現:“真漂亮啊!難為你一個大男人,還能想到這些!”
“這是一對兒,夫君讓媳婦兒留了一隻。這隻送母親。雖然跟您的鐲子沒法兒比,但對於媳婦兒來說,卻是頂好的了!”
許氏口氣忍不住的酸上了。
婆婆的首飾:頭面和釵、鎖、環佩,雖說都貴重,卻沒她手裡鐲子出彩兒。她戴過的,光翡翠的就不下二十隻,滿綠的,兩色的,飄花的,跟冰一樣的。
還有黃玉,墨玉,紫玉,白玉。
金絲鑲嵌的,象牙雕花的,做工材質,精美至極。
還有的,她都叫不出名字的……
天天換著戴,估計三個月都不帶重樣的!
自己眼紅的厲害,好話、歹話、敲邊鼓,折騰了好久,婆婆卻愣裝聽不明白,一隻也不給!
進門兒這好幾年,就是見面禮送過一套頭面,生女兒時送過一套。
雖然也都非常好(自己反正是沒有),但我也喜歡鐲子啊!
自己的報怨,丈夫聽進去了,這回,拿來四隻鐲子。
雖然心裡高興,但一想到婆婆的那些,真沒法比呀……
於是她選了最差的一隻,拿了過來,一是打算惡心婆婆,二是盼望著能拋磚引玉……
祁夫人聽到許明卉的話,心裡卻在嘲諷:誰讓許家江河日下了呢!你的嫁妝就沒眼看,下頭的妹妹,將來的大侄女兒,還都陪送不了這些呢!
但她一生出這個念頭,卻又感覺悲哀:真的會有人,能輕易讓你輕易生出惡念!
阿彌陀佛……
許氏卻在給祁嘯使眼色……
祁嘯才想起來,直接問:“母親,聽說,您把老家的產業,交到四弟手上了?”
祁夫人把鐲子輕輕放在桌上:“老家產業,你祖父放權,母親就先接過來了。回鄉所有的花用,都是取自於此。帳在母親手裡,但從頭到尾的事,確實是你四弟出面兒做的。”
“母親,兒子是長子。這麽大筆銀子的花銷,您就不考慮兒子嗎?”軟甲的感動沒了,祁嘯不滿的情緒又上來。
“你不是沒有去嗎?再者說,連母親都是暫時保管……”
“母親。”許明卉自顧自的插話了,“夫君是家裡長子長孫……這麽大的事兒,就應該是他辦的嘛!”
祁夫人對許氏,語氣就冷硬了,“首先,你父親這位長子,都還沒對我說說道道呢。你夫君這位長孫,還得往後靠靠!”
許氏臉一紅,但她是在為丈夫爭,感覺有底氣,接著說:“母親,媳婦兒知道,您向來看不上媳婦兒的出身。這本也是您的權利,媳婦不怨!可若因此牽扯夫君,讓他失去應有的權利,媳婦兒這心裡可真過意不去……”
“你的出身,我確是瞧不上!”祁夫人淡淡的說。
以前,祁夫人只在心裡想,怎麽也不會真的說出口的。
但現在,她不想再忍了。
“母親!”祁嘯大驚。
許明卉正準備假哭,被婆婆這麽一說,倒愣了,張著嘴……
“你父平安伯,禦史上告,管一點小事,也要吃拿卡要,做的一塌糊塗。這下好了,以後什麽都不用做了。你的兄長,八方賭場的人都追上門兒了。我看不起,有什麽不對嗎?”
這真的不給面子啊!
許明卉羞的滿臉通紅,眼淚落了下來。
“母親,這些事,明卉哪裡知道?又與她何乾?”祁嘯為妻子說話了。
祁夫人看著傻兒子,暗想:她不知道?與她何乾?那你拚命受苦拿回來的銀子,數數還剩多少了?!
只是,你自己願意,我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
有丈夫撐腰,許明卉矯情上了:“母親說的那些,媳婦兒接觸不到,自然不知。做為您的兒媳婦兒,可有對您不敬?可有對夫君不周到?您為什麽,就要這樣對我呢?”
她嚶嚶嚶的哭上了。
“許明卉,那你拍著良心說,我對你怎麽了?你進門兒到現在,給你立規矩了?拿捏你了?往你屋裡塞美人兒了?你利用管家之便,小動作不斷,當我看不明白?”
祁嘯從來沒看到過這樣母親,一時竟然跟不上話。
許明卉的性子還是狗,梗著脖子恣上了:“母親是沒用媳婦兒立規矩。可媳婦兒伺候祖母時,也沒看到母親。以為咱們祁家,就沒這個規矩呢!”
她話的意思是,我伺候老夫人了,可你還沒在老夫人面前立過規矩呢!
祁夫人卻冷笑一聲:“給你立規矩,我崔鳳英受得起!給我立規矩,別人擔得起嗎?”
“母親!”祁嘯一聽,嚇得要死。
母親真是瘋了?
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也說得出?
許明卉倒是心中一喜,往大了鬧唄,於是地上一跪,“那是媳婦兒的不是!從今往後,媳婦兒天天來母親屋裡立規矩。”
祁嘯心中一氣,竟然也跟著跪下了:“母親若覺得兒子做的不好,直接責罰便是!不必捎上明卉……”
“你……你呀!”剛才母子的情誼,煙消雲散,祁夫人氣的直哆嗦……
卻再說不出什麽。
“夫人,有您的信!”崔嬤嬤進來了。
按說,主子在屋裡說話,還這麽緊張,崔嬤嬤是不該進屋的。
可是,大爺就是夫人的軟肋!那幾個,拿捏了夫人多少年啊!
這回夫人費了多少心思,又花了多少銀子尋來的軟甲。
結果,大爺的軟刀子可不軟,他親自捅夫人啊!
真替夫人不值!
祁嘯一扭臉兒看著崔嬤嬤,惱羞成怒!
祁夫人空前的心灰意冷了。
也不管跪在地上的二人,木然接過信。
入眼幾個娟秀小字,打開一看……
溫語到了!
信寫的並不長,但語氣,平和又平常,仿佛兩個人是多年老友。
上面說她到了,住在哪裡。手下人在京城置辦了房子,也標明了位置。還說等她安頓下來,就可以出門啦!
她說……她十分惦記自己和圓圓,想盡快見面……
如一陣春風,吹散了心底的壓抑和冷冰。
忽然間,祁夫人就想通了。
也許,我與祁嘯,母子緣淺……認了吧!
我還有小五,還有自己認準的兒媳婦……我的一世,不能再蹉跎了……
於是看著許明卉說:“許氏,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麽。現在就告訴你,不行。以後,我們就各忙各的,各自安好吧!放心,在任何人面前,我都不會說你半句不是!出去,我有幾句話對祁嘯說!”
許氏哭,不肯走。
“來人!架她出去!”祁夫人的臉,冷的像冰。
祁嘯想攔,但看到母親的臉色,竟然沒敢。
“祁嘯,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沒用!”許氏出去後,祁夫人定定的看著祁嘯,但眼裡一直有的那種光,沒了……
“當初,沒爭過人家。我們母子從那時分開,就再也走不到一起了。這是我的錯!所以,母親應你件事,你說,想要母親為你做什麽?”
她這是要幹嘛?
她又不要我了?!
祁嘯心中很惶恐。
這麽多年,母親一直在後面追著他,承受他的冷落和刁難。
有時,明明好好的,他也想折騰出點事兒……
他很煩,不願意母親打攪。可現在,好像要失去了,卻感到空蕩和害怕……
不!不是這樣,我不怕!
是祖母帶大的自己,每次病痛,都是祖母在旁邊照顧……
那個時候,她在哪裡?
跟貴婦應酬?去喝茶?去聽戲?去花銀子?
心冷下來,“母親,您也不必如此。兒子想要什麽,自己會去掙!您的一切,兒子都不要!”
“嗯。那便罷了。”祁夫人也不勉強。
祁嘯頭都暈了……
“祁嘯,我再問你一句。如果我說,在老家時,後院的那位,曾經下陰手害圓圓。你信是不信?”
“母親?!難道您真的瘋了?”祁嘯衝口而出,他突然想起妻子的說的……
“你不信!果然不信……你知道嗎?如果她做成了,你就見不到母親了……”祁夫人坐在那裡,後背都塌了下來,她是那麽哀傷……
祁嘯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不願意母親這樣,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辦,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件事,就當我沒說過吧!還在查,你給我把嘴閉緊了!如果從你這兒泄露出去,別怪我不顧母子之情。出去!”祁夫人冷冷的說。
祁嘯又羞又惱,還慌恐。茫然起身,腳步有些輕浮的往外走。
“等一下!”祁夫人叫道。
祁嘯趕緊回頭。
“真相總有明了的一天。我希望,到時,你不要後悔!”
“我不後悔!”祁嘯狠勁兒發泄了出來。
“一直是你不要我!你隻疼老五,連庶出的老四都比我強!難道因為恨祖母,恨她把秀雲娘姨給了父親,您就自己的兒子也不要了?好!祁五是你兒子,我不是!”
他流著眼淚吼完,大踏步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