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熬過了第六日的供下堂儀式。
然而,剛剛回到寺院的李樂平就察覺到了各種不同尋常的變化。
增高的竹子,越變越大,像是要從天上掉落下來的月亮。
新的靈異現象開始產生了,仿佛是在預示第七日的到來。
“護持?你是說這個月亮一直在保護我們?”
聽到李樂平分析的薑豪下意識地指了一下正在不停變大的月亮。
“不能說它是一種直接的保護,只能說月光本身是一種間接的幫助,否則這些天的光亮都是從哪來的?”李樂平說道。
“這也能算作是護持?”
薑豪一時間有些語塞,仔細一想卻又覺得有些無言反駁。
畢竟光芒在這個昏暗無邊的地方確實能夠給活人提供極大的幫助,因為哪怕成為了馭鬼者,也不代表人就擁有了夜視的能力。
除非駕馭的靈異與黑暗或是看破黑暗有關,不然在這個鬧鬼的地方,人的眼睛就像是什麽都看不見的瞎子一樣,最後在黑暗中徹底迷失方向。
不過薑豪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面太過糾結,畢竟現在靈異現象已經出現,糾結其他沒用的事情已經沒有意義了。
現在的關鍵是,如何處理這個突然爆發的靈異現象。
很快。
薑豪想到剛才李樂平提起的“齋天”二字,隨即有了一個驚人的猜想:“你認為現在出現的靈異現象與齋天儀式有關?可是齋天在民間法會之中都是跟供下堂同一天舉辦的,難道說現在其實還是第六天,還沒有到第七天?”
“但是這也不對啊,民間的齋天儀式都是在供下堂之前進行的,按照民間的說法,肯定是先要感恩上天,然後才能去獻供六道眾生的,難道這地方是反著來的?”
從第四天開始,這座寺廟的時間就不能以現實中的二十四小時來定義了,而是以每日的流程來定義。
完成當天的儀式以後,這鬼地方才會開啟新的一天。
身處其中的活人為了活下去,就必須想辦法完成當天的儀式,以此熬過當天的危機,一直這樣持續到第八天的送判送聖儀式為止。
所以,現在想要憑借手表的時間流逝速度來判斷這地方究竟是第幾天,又究竟需要舉辦什麽儀式已經是不可行的了。
唯一能夠確定今天究竟要舉辦什麽儀式的方法,便是通過今天出現的靈異現象來判斷。
正因如此,薑豪才會猜測第六天是不是還沒有真正結束?
然而。
就在他話音剛落沒多久。
寺院正門外。
“篤篤篤……”
黑暗的寺院外面,一陣微弱的敲動聲突然在這個時候傳了進來。
“怎麽可能?第四名使者要回來了?”
聽到這道熟悉聲音的薑豪頓時臉色驟變,困惑與驚恐浮現在臉上,不敢置信地看向李樂平。
聽到木魚聲的李樂平也是神色微動:“第四名使者現在就回來了麽?”
他又抬起頭,環顧了一下天上的月亮,耳邊聆聽著從大門外傳來的新的靈異現象,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因為根據之前的經驗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每一名使者的歸來或許就等同於新一天的正式開始,因為歸來的使者身後會跟隨著一群厲鬼。
這些厲鬼等同於受邀參加法會的惡鬼,是眾人每天都要焦頭爛額應對的凶險之一。
可是,盡管迄今為止他們已經處理了整整三批厲鬼,卻從未有過同一天處理兩批厲鬼的情況發生。
也就是說,厲鬼到來便等於是新一天的開始,當天的儀式也需要隨之召開。
可現在的問題是,眼前出現的靈異現象並不只有使者歸寺這一個。
高高豎起的鬼幡,逐漸下落的月亮,各種複雜而又難以解釋的靈異現象都在這一刻爆發了開來,並且每一種靈異現象背後或許都會存在一種對應的危險。
三種靈異現象,或許就意味著三種靈異帶來的危險?
“為什麽會這樣?”
事態再度走向失控,李樂平心中湧現出一種不安的同時,也開始沉思起來,試圖找到失控的根源。
現在事情還在惡化的途中,還沒有嚴重到完全無法應對的地步。
如果能夠盡快找到問題的根源,在問題徹底爆發之前先至少遏製住某一部分的話,或許他們需要面對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篤篤篤……”
耳邊,敲響木魚的聲音一直從外面回蕩進來,而且聲音一次比一次清晰。
毫無疑問,這是使者歸來時發出的動靜,而歸來的使者也不會是獨自一人,它的身後勢必跟著一群凶險無比的厲鬼。
只是現在,除去這個即將到來的危險以外,還有一個未知的隱患正在寺院的天空上醞釀。
“一直穩定了這麽多天的月亮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下墜的情況,既然會在這個時候下來,那就一定說明了什麽。”
“要麽是寺院的靈異再也無法穩住源頭月亮的靈異,要麽是有什麽東西突然刺激到了月亮的靈異。”
“等等。”
驀地。
意識到什麽的李樂平猛地轉動視線,看向那張漂浮在竹子頂端的招鬼幡。
“李隊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薑豪問道。
“是我誤判了麽?還是被誤導了?又或者說這樣做其實也是正確的?”
然而,李樂平的眼神凝重,念念有詞的一段話不像是在回答薑豪,更像是在質問著自己。
聽到這好比自問自答的話語的瞬間,薑豪更是一頭霧水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驀地。
像是終於理清思緒的李樂平目光微動,立刻指著那根變高了的竹子說道:“也許招鬼幡不一定是必須要掛在竹子上面的,或許也可以懸掛在那裡。”
說著,他伸出的手指一轉,指向了一個地方。
順著他指著的地方看去。
一座在月光之下顯得更為陰森恐怖的大殿映入眼簾。
“什麽意思?”
薑豪愣了一下,還是有些不理解地看著那座被李樂平指住的大殿。
“還記得竹子彎倒下來的那一天麽?”李樂平突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記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薑豪想了想,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值得注意的。
竹子整根彎下來的時間是第三天,那時候正是舉行發符懸幡的時候,所以把招鬼幡掛在竹子上面,不就等於是找了一根杆子,然後把鬼幡掛在杆子上面懸幡嗎?
“你再仔細回想一下,竹子彎倒下來之後所朝的方向。”李樂平道。
“竹子彎倒之後的方向?”
薑豪又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起當天的事情,可是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驚呼道:“原來如此,彎下來的竹子很可能不是在充當杆子,也可能是一種指引,就像是一根手指一樣,指向了大殿。”
如果沿著彎下的竹子頂端一直往前看去,最後到達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寺院的大殿。
醒悟過來的他也在此刻看向了大殿,不可思議道:“如果月亮的源頭是一隻厲鬼,那麽這個月亮就是一輪鬼月,等同於是一隻處在高空的厲鬼,所以若是懸幡的位置不夠高的話,鬼幡對這隻鬼的招引力度也就非常有限,甚至根本吸引不到它。”
“只有把鬼幡懸掛在足夠的高度,鬼幡的靈異才能影響到鬼月,進而把它招引下來。”
分析到這的薑豪不由得驚疑不定起來:“所以我們在第三天的時候其實應該把鬼幡掛在大殿上面?”
“難道這些天我們都把鬼幡掛錯了地方,這才導致齋天儀式的舉辦時間有變?本該早於供下堂儀式完成的齋天儀式如今卻延誤到此刻才有了出現的跡象。”
在李樂平的點醒之下,薑豪通過一系列分析,似乎正在接近真相。
然而這個所謂的真相確實令他感到糟糕透頂,可以說是一個壞到不能再壞的答案。
因為他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因為懸幡的位置有誤,結果導致本該發生在供下堂之前的儀式延誤到了供下堂之後。
而這種延誤在薑豪看來無疑是致命的。
因為遊蕩在外的最後一名使者可不會在乎延誤不延誤的問題,它只會遵循原本的規則行動,在一個規定的時間之中回到寺院裡面,同時跟它一起回來的還有第四批厲鬼。
“也就是說,現在的情況是,第七天正在開始,但是第六天的儀式卻還沒有全部完成?”
理清思路的薑豪反倒面色焦急了起來。
因為此刻的情況可以說是糟糕到了極點,等同於隻擺了一桌的宴席,卻來了兩桌的客人。
天上墜落的鬼月,地上靠近的厲鬼。
這兩種靈異肯定沒有哪個是好對付的,然而現在卻有了同一時刻逼近寺院的征兆。
想不到應對方法的薑豪只能在這一刻看向李樂平。
李樂平目光微動,仍在思考。
“情況或許還不至於那麽糟糕。”
片刻後,他看著那根比之前還要高出一倍有余的竹子:“這根竹子既然會增高,那就說明有人提前預料到了我們會把鬼幡掛在竹子上面而不是大殿上面的可能?”
“從現有的跡象來看,無論我們最後把鬼幡掛在了哪裡,都不會錯過齋天儀式,只是一個涉及早晚的問題罷了。”
“竹子的增長應該是受到了竹林的影響,竹林埋葬了足夠多的厲鬼,攝取到了足夠的養分,靈異成長得越發恐怖的同時也會影響到竹子的高度,讓竹子變得更加高聳。”
“而這根與那片竹林密切相關的竹子也會因此成長,變得同樣高聳。”
“一旦竹子變高,掛在上面的鬼幡也會突破原本的限度,達到一個能夠招引鬼月的高度。”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豈不等於是在說有人也預料到了竹林失控的問題?”
一想到這,李樂平總感覺種種發生的事情似乎都在此刻形成了一種閉環。
無論他們最後決定把鬼幡掛在哪裡,都不會影響到法會的各項儀式開展,最多只會像現在這樣讓儀式開展的順序發生改變。
“不同的選擇最終會導致不同的變化,而不同的變化就意味著選擇的人會承受不同的後果。”
“這地方只有最終目的是始終固定的,那就是完成法會的全部流程,至於各項流程就等於是各種線索,身處其中的馭鬼者就是負責串起線索的人。”
“怪不得薑豪的那位老師傅沒有完全透露這場法會的情報,因為法會本身就沒有一個完美的答案,更沒有一個真正的攻略方式,因為你在每場儀式中做出的應對策略都會引發不同的蝴蝶效應。”
“說到底,只要能夠活著走出去,那麽這個活著出去的人的一切所作所為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李樂平感覺自己似乎終於在這一刻明白了這地方存在的真正原因。
關押厲鬼或許只是眾多原因的其中之一,而且還不是最為關鍵的因素。
建立這個地方的真正目的,歸根到底或許是在培養馭鬼者。
在各種複雜的環境與變故之中,活著走出去的人必將得到一個飛躍性的成長。
“所以把鬼幡掛在竹子上面其實並非誤判,只是兩種選擇中的一種?甚至要是大膽一點,我直接把鬼幡掛在那片竹林裡面的話,會不會就等於是衍生出了第三種選擇?”
一些不可思議的想法在此刻從腦海裡冒了出來。
不過李樂平也沒有太過細想這些事情,因為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這裡又不是所謂的互動式遊戲,不可能在作出一個選擇之後立刻讀檔回去試試做出另外一個選擇會引發什麽新的變化。
糾結過去是沒有意義的,此時此刻始終是唯一的。
只有把發生在眼前的事情解決了,他們才有活著走出這裡的機會。
已經理清楚很多信息的李樂平凝視著天空,看著不停變大的鬼月,聲音一沉:“這輪月亮的失控雖然是選擇懸幡於竹林的必然,但是失控並不代表我們一定會死。”
“李隊,你有辦法了?”薑豪略顯詫異道。
李樂平面無表情地回道:“無非就是一桌飯來了兩桌客人的問題,我們又不是沒有遇到過類似的問題。”
“如果非要來,那就讓他們吃流水席,總之不能讓兩件事情同時匯聚在寺院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