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師父
  那時小清秋在雪地裡看到那隻可憐兮兮的小雛鳥時，下意識便覺得，可能它也是和自己一樣，是被拋棄的。
  也許是出於同病相憐的想法，她蹲下身，把那隻凍僵了的柔軟抱在懷裡。
  或許是奇跡。
  當小清秋把它放在懷中溫暖了一會兒，小雛鳥的絨毛之上，竟出現了微弱的起伏。
  雖然它並未醒來，但這讓她看到了希望。
  那一日，小清秋把小雛鳥放在身體裡暖了很久，雖然它能活了下來的可能微乎其微，可她卻還是要試一試。
  清晨，小清秋醒來，便看到一對黑溜溜的眸子瞅著她。
  小朝天雀還有些虛弱，但到底也是活過來了。
  從此以後，小清秋便有了朋友。
  她們曾一起與草地上奔跑，一起看南天白雲。那時小清秋臥在草地裡，朝天鵲在她頭頂上的蒼穹盤旋。
  它陪了她好一段日子，可是它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那日。
  小清秋從生死之境掙脫出來，醒來後發現身上的傷恢復了，那個人再一次救了她。
  可她回到自己的小竹屋中，這裡好像被人進來過，很多東西都被推翻在地，地上則是朝天雀的屍體。
  小清秋不知發生了什麽，那一刻她心底是無盡的茫然。
  ……
  此時小院門口卻出現一個身影。
  那人來了卻並未進入，靜立了很長的時間。
  盛滄瀾平靜地望著這一幕。
  那日直面生死都未曾掉一滴淚的安靜女孩，如今哭得肝腸寸斷。她是那麽用力，仿佛要把五髒六腑悉數哭落在地。
  他還未曾見過如此壯烈的哭泣聲。
  然後便見到她手中的泥土，和死去多時的朝天鵲。
  盛滄瀾沉默地她，心裡突然想到，這似乎是自己見到她的第三面吧。
  第一次見面時她無辜被桑遙挾持，第二次她渾身都是縛魂草，與死神擦肩而過。第三次他在這個院子裡，送別自己的靈獸朋友。
  好像三次都是不怎麽好的事事。
  這個小姑娘，看起來運氣不太好啊。
  盛滄瀾平日所接觸的孩子大多都生在宗門世家，受家族庇護長大。
  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大多都是被捧在心尖上的寶貝兒，倒是很少有像她那樣，流離失所，受盡苦難的。
  盛滄瀾緩緩走了過去，站在她身後。
  小清秋似乎沉浸於自己的情緒中，並未發現他的到來。
  他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小清秋一驚之下回頭，便發現了那個幾次救他的人。
  她驚異極了，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盛滄瀾望著她單薄顫抖的身子，心中輕歎一口氣。
  他不帶絲毫雜念的，輕輕擁住了對方，拍著她的背，想給她一點力量。
  小清秋有些呆愣。
  那是一股好聞的氣息，正如眼前這溫潤細致的人。
  他抱住自己的時候也很溫柔，像是對待很珍貴的東西。
  她從未被這樣對待過，以至於忘記了反應。
  小清秋把眼淚蹭到那人華貴的衣袍上，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料子，可是觸及的時候感覺像撫摸到了一團雲。她有點惶恐的抬頭，卻發現對方朝自己善意的笑笑。
  冬天來了，可能春天也不遠了。
  盛滄瀾見她情緒平複，蹲下身來，正視著小清秋的眼睛，輕聲問：“小姑娘，你願意離開這裡，跟著我去另一個地方麽？從此以後不會再流離失所，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也不會有人再欺負你。”
  “我會護著你，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傷害。”
  說罷，盛滄瀾便抬眸望她，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我”小清秋喉嚨有些乾澀，似乎有點不知所措。
  她使勁地點頭，很堅定。
  盛滄瀾輕笑。
  那一刻在小清秋的眼裡，世界是靜止的，連風聲也停歇了。
  “我現在居住在滄瀾殿，是一個離這裡有些遠的地方，以後……”盛滄瀾想了想道：“你便當我徒弟吧，我也會教你一些功法。”
  “好。”小清秋很輕聲地回答。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麽？”盛滄瀾問。
  小清秋點點頭，又搖搖頭。她曾聽過桑遙直呼過他名姓，可具體是哪個字，她也不清楚。
  “我名為盛滄瀾，興盛的盛，滄海一粟的滄，波瀾壯闊的瀾，你可記好了？”
  “記住了。”小清秋乖巧地點點頭。
  “那你叫什麽呢，小姑娘？”盛滄瀾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緩和。
  “池清秋。”
  小清秋不知怎麽描述，隻好在地上用樹枝，一筆一劃寫著自己的名字。
  “我也記下了，以後你便叫我師父吧。”
  “嗯。”
  ……
  這個冬天，盛滄瀾與小清秋一同埋葬了那隻朝天鵲。
  小清秋看著自己的朋友被泥土覆蓋，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它會化作泥土，然後逐漸在這個世界消失吧。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就聽到盛滄瀾開口道：“其實每一個生命的逝去，都會化作夜幕中的一顆星星，來保護它生前所愛的人……”
  小清秋：“……”
  她心想：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會信這些。
  可或許是很少被安慰的緣故，一時感受到別人笨拙的溫柔，從小便有些敏感的小清秋再一次情緒翻湧，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
  盛滄瀾望著眼前的紅了眼眶的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向少有安慰女孩的經驗。
  他想了想開口道：“明年春天，我們可以來這裡，一同種下漫山遍野的蒼桐樹。”
  蒼桐樹是一種很有靈性的樹，靈鳥棲息在上面，對修煉有益。
  小清秋的朝天鵲生前最愛蒼桐樹，每次遇到，都會嘰嘰喳喳在其間盤旋很久。
  “可是現在都很少能見到蒼桐樹了，更別說它的樹苗。”她突然想到什麽，有些可惜地說。
  “我有辦法。”盛滄瀾回道。
  小清秋那時並沒有意識到，她的命運已經發生了變化。以前有些遙不可及的東西，會逐漸變得唾手可得。
  她那時望著盛滄瀾，隻覺得他的眸光中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她沒緣由的就相信了他。
  “到時候我陪你一起來。”盛滄瀾很認真地說。
  小清秋想，其實你不用這麽安慰我的，也不用對我這麽好，不用這麽溫柔。
  她揉了揉眼睛。
  在從未有過的感動中認真道：
  “謝謝師父。”
  　我確實真誠地喜歡過你，想過帶你去看每年故宮的初雪，阿拉斯加的海岸線，我曾願意與你兩人獨佔一江秋，願意與你郡亭枕上看潮頭，鋪著紅地毯的禮堂，暮靄沉沉的原野，我都曾願與你共享，我想象過和你一起生活，直到白發蒼蒼垂垂老矣，同枕共穴，至死不休。——匿名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