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明聽不見
南城十三中的話劇劇場裡。
晝眠緊張地換好演出服,對著鏡子調整自己的儀表。
鏡子裡,是一個妝容略拙,體型偏胖的女孩,新月眼,仰月唇,鼻頭精致小巧,能看出五官底子極好,但凡瘦些白一些,恐怕能豔壓群芳,但此刻姿色只是清秀。
劇場裡將要上演的話劇是《那格索斯》。
晝眠並不是女主角,而是愛慕神明卻被羞辱的女精靈。
明知要被羞辱,她卻努力爭取這個角色。
因為飾演神明『那格索斯』的,
是時妄。
哪怕念到這個名字,她的心口都泛起漣漪。
工作人員提醒到她上場了,晝眠回神,連忙提著裙子上台。
台下鴉雀無聲。
而聚光燈下,一個少年清俊出眾,柳葉眸精致冷淡像浮著碎冰的湖面,氣質皎如明月,引人注目。
只是看一眼都令人心動。
飾演女精靈的晝眠跑過去,伸出雙臂,帶著暗戀的酸澀,借著這場話劇抱住了時妄。
她甚至不敢用力,生怕冒犯他,只是虛虛地搭了一下他的腰,他身上微冷的木質香在她鼻息散開。
卑微靠在他高大懷中那一刻,晝眠很想永遠停留在此時。
但時妄看都沒有看她,只是唇線輕啟,沒有什麽起伏的語氣像冰一樣寒冷:“放手,我如果接受你的愛,還不如應驗預言早死。”
因為過度俊美,性格也清高自傲,神明那格索斯對所有追求者都不屑一顧,輕蔑所有愛慕他的人。
沒有誰的長相比時妄更有說服力。也沒誰更適合演這個不可一世的角色。
給人一種感覺,誰都想要,
誰都得不到。
晝眠鼻頭一酸,仰頭念台詞:“那格索斯,求你愛我。”
時妄一把推開她:“我隻說一次,永遠離開這裡,再也不要讓我看見你這張醜陋的臉。”
他推的力氣並不大,只是照章辦事,但這場演出連男角色的服飾都極重,更何況綴飾繁多的女性服飾。
他甩開她的時候,晝眠直接被繁重的禮服絆倒在地。
刹那間,禮裙的裙撐支撐不住斷出了裂口,裙撐的細棍直接扎進她的腿中。
晝眠瞬間痛到失聲。
時妄卻毫不留情,準備往台下走。
本該落下的幕布忽然卡在中間不動。
有議論聲從人群中響起:“誒,這幕布怎麽不動了?”
於是更多人將視線凝固在跪倒於舞台中央的晝眠身上。
她摔倒的姿勢不算好看,甚至是狼狽極了,半跪半趴在原地,但服飾太笨重,腿疼得讓她失去力氣,她一時之間用盡全力都爬不起來。
台下眾人嘻笑。
“笑死,怎麽摔成這樣。”
“好蠢,連摔一跤都演不好。”
晝眠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時妄:“時妄,能不能扶我一把?”
可時妄聞言,冷漠掃她一眼,薄唇吐出兩個字:“別裝。”
晝眠難以置信,而時妄直接下台。台下圍觀的目光和小腿的刺痛同時撕扯著她。
台下議論紛紛,夾雜著諷刺的笑意:“怎麽這麽搞笑,還想時妄扶她起來,這個體型演什麽虛弱呢?”
“演這個舔狗角色,不用說也是想接近時妄,時妄真是倒霉,還扶她?也就是時妄有風度,沒給她一腳。”
晝眠的腿開始流出鮮血,浸染了黑色的演出禮裙,可台下卻在嘲笑她的癡心妄想。
“那女的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麽樣,配得上時妄嗎就自作多情,怎麽沒給她摔死。”
“哈哈哈哈,時妄也真是好脾氣,換我看見她那張臉,估計用力推了。”
台下的嘲諷聲不止,而晝眠向工作人員示意,工作人員還不以為意。
直到鮮血從她裙下流淌而出,鮮紅的液體從舞台中心往台下流,台下尖叫,工作人員發現不對勁,嚇得驚慌失措連忙衝上來。
眾人才驚覺她跪地不起是因為摔斷了腿。
—
三年後。
夏風吹過國大的校園,一個冷豔的美人站在公告欄前。
微風擺動她濃密卷曲的長發,嫵媚的新月眼長而彎,唇色緋紅,短裙露出了她細長筆直的腿,小腿上有一個很淡的疤,雖然清瘦卻不乾癟,曲線玲瓏有致,傲慢姝豔的氣質讓她在眾人之中格外出挑。
她將視線落在公告欄的話劇社宣傳單上。
《美神Venus》
出演者的名單裡,赫然寫著,
男主阿多尼斯—飾演者時妄。
晝眠的助理祝薑不解她為什麽忽然停下來看這個:“眠眠,你是想看這個演出嗎?”
晝眠看著那張宣傳單,腦海裡卻想起自己高中時演過的那出神明戲碼。
她濃密長睫微垂,清冷的聲音慢悠悠響起:“不太想看,但想去演這個女主角。”
助理祝薑詫異道:“啊?”
而晝眠伸出手,指尖滑過那張宣傳單,在時妄的名字上劃了一橫,就像是要把他從這張名單中叉掉。
美神Venus(維納斯)的男主角,也是高高在上的完美神明,他不配。
她抬眸,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這樣不是很好玩嗎?”
祝薑摸不著頭腦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把這個拍進你的vlog裡,會不會工程量有點大?”
助理祝薑會這麽說,也是因為晝眠自從成了百萬博主之後,時間緊張,檔期不多,除了上課,其他時間全都用在了拍攝日常vlog和出席活動上,那些沒多大用處的校園活動,她素來不參與。
一旦她要參與,一般都是想做成vlog素材。
晝眠卻氣定神閑:“難道你覺得我演不了?”
祝薑立刻應聲:“當然不是啊,只是覺得你的檔期會不會排不開啊,畢竟話劇社不同於其他社團,排練還是蠻頻繁的,為了區區一個素材也損耗太多時間了吧。”
晝眠卻慢悠悠的:“我覺得挺好,不僅是拍vlog有素材,還能鍛煉自己的表現力。”
祝薑一想也是,好奇道:“大一招新要是就進去的話,不是更好嗎?”
晝眠漫不經心敷衍道:“那個時候還不缺vlog素材呢。”
她的眼神卻深深,凝視著那張宣傳單。
祝薑也只是助理,當然不能左右晝眠的想法,既然晝眠有意,她只能支持:“那需要提前準備什麽嗎?”
晝眠懶散地勾起唇角:“準備幾十個蛋糕吧。”
祝薑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傍晚漸漸落幕。
時妄想清洗耳朵,卻發現雙氧水瓶子空了。
他本想隨意將空瓶子扔進寢室浴室的垃圾桶裡,手卻頓在半空,沒有扔進去,反而用換下來的衣服包住空瓶子,悄悄拿出來扔到自己桌下的垃圾桶裡。
舍友忽然湊過來叫他:“妄哥,明天上午能幫我點個到嗎?”
時妄剛扔完瓶子,被嚇了一跳。
但他恰巧在時妄的右邊說話,時妄聽不清他說什麽,回想了好一會兒,才捕捉到一個關鍵的幫字,大概意識到他是要自己幫個什麽忙。
時妄面無表情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他起身就走,舍友詫異:“不是吧…”
時妄啪一聲關門。
另一個室友勸道:“算了算了,本來你逃課就太多了,時妄不願意老是給你點到不是正常嗎,明天的課還挺重要,還是去聽一聽吧,時妄才是對的。”
那個讓時妄幫忙點到的室友覺得奇怪:“雖然是這麽說,但不知道為什麽,妄哥這脾氣好像變差了,不只是點到,最近和他說話,有時候他會裝聽不見。”
另一個室友也覺得有點奇怪。
時妄雖說在別人眼裡是高嶺之花,很難接觸,但這兩年相處下來,他們都知道時妄不是那種人,平時特別照顧他們就算了,有事也扛事,一點架子都沒有,仗義又大方。
但不知道怎麽的,最近感覺他好像開始疏離他們。
—
活動大樓下,祝薑費力地把裝蛋糕的泡沫箱從車上搬下來,晝眠拿紙給她擦汗。
祝薑一邊接過一邊感慨:“還以為這些蛋糕能重到哪裡去,沒想到居然能這麽重,像塊秤砣一樣。”
晝眠看她累得氣喘籲籲:“你先在這兒休息會兒,我去超市給你買瓶水。”
祝薑連忙點頭:“謝謝眠眠。”
晝眠抬步向學校的超市走去。
她在冰櫃裡拿了飲料,剛準備結帳,就聽見前面傳來老板的聲音:“誒,帥哥,十塊,你怎麽給我二十。”
她抬起頭看向前方,視線登時一凝。
前面有個穿著白色T恤的男生,大概一米九左右,身材頎長挺拔。
晚風拂過他細碎的墨發,發尖微微遮住了他的眉眼,像遮住斑駁陽光的層疊綠葉。
柳葉眸如風翦翦,側臉線條清晰起伏。
晝眠的腳步登時停住。
是時妄。
那一瞬間,她的血液似乎都凝結了。
他似乎是沒聽見,問了一遍:“什麽?”
對方重複了幾遍“十塊。”他才勉強聽清楚。
不是一遍兩遍。
隔壁麵包店正在裝修,周遭很嘈雜,但不至於到聽不見對方說什麽的地步。
老板娘還好心提醒:“這種賣十塊,旁邊那種才是賣二十的。”
隔壁麵包店裝修的聲音停了一下,時妄側頭過來,用左耳向著老板娘,才終於聽清,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拿錯了,給我換一瓶吧。”
晝眠覺得有點不對勁,記憶裡的時妄破浪而出。
彼時高中練習室的聲音吵吵嚷嚷,她坐在鋼琴邊上彈樂章。
一道聲音卻淡淡傳過來:“彈錯了。”
晝眠不解:“彈錯?”
時妄起身走過來,素白修長的手指落在小字組的某個琴鍵上,下落,摁響。
晝眠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彈錯了和弦裡的一個音。
連彈琴的她自己都沒發現。
然而他只是撩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明明在看她,卻像根本沒有把她放進眼裡,居高臨下,一點表情都沒有。
同樣嘈雜的環境裡,他連和弦裡的一個錯音都聽得清,現在別人對著他的耳朵說了幾次才聽明白。
晝眠微微皺起眉頭。
不對勁。
而時妄結完帳出去,她也買單出來,徑直往前走,恰巧一瓶水骨碌碌滾到了她腳邊。
時妄剛要去撿,晝眠先一步,彎腰替他撿起那瓶雙氧水。
時妄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直起腰,毫無防備地出現在他面前。
濃黑長發隨手綁成慵懶的斜辮,白襯衫扣子解開幾顆,露出精致的鎖骨和脖頸線條,一雙新月眼意味盎然。
她朱唇輕啟,語氣漫不經心:“小心點啊,要是摔破了就白買了。”
她故意把聲音放得很輕,觀察著他的反應。
時妄看見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卻聽不見她說什麽。
他下意識抬眼看她,在對上她那雙獨一無二的新月眼時,有片刻的怔愣。
那雙新月眼天生彎彎,臥蠶細長飽滿,有含笑怡然的風情,如果本身就帶著笑,就越發顯得笑意濃稠曖昧,令人多想。
但時妄怔愣的片刻,並不是因為這個。
她的眼睛有些眼熟。
但隻停頓片刻,時妄便伸手接那瓶雙氧水。
她將那瓶水遞給他,沒有一點緊張,清冷的嗓音懶倦:“喂,同學,你有點沒禮貌啊,我幫你撿了東西都不說句謝謝?”
她用正常音量說話,時妄聽清楚了。
他語氣淡漠:“謝謝。”
說完便抬步離開,不想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問題。
而晝眠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
還是這麽沒有禮貌。
活動大樓下,祝薑正坐在車裡吹空調,晝眠拿著水回來。
祝薑見她來了,把小票給她看:“眠眠,我剛剛看了一下小票,你買的蛋糕有兩種,價格區別挺大的。”
晝眠揚眉:“是嗎?”
祝薑點頭:“是啊,既然是要分給話劇社社員們的蛋糕,我擔心大家分到的蛋糕不同,會對你有微詞,要不我再去買一批,統一一下規格,別到時候讓大家覺得你區別對待。”
晝眠卻無所謂地笑笑:“我故意的,你再去買一批替換掉,我不就白買了嗎?”
祝薑有點意外,但也沒多問:“你心裡也有數就行。”
晝眠把飲料遞給她:“好了,我現在要回去換個衣服,與其擔心這些,寶貝你不如想想怎麽把這些蛋糕搬上去,話劇社排練很快就要開始囉。”
祝薑哀嚎一聲:“蒼天,堂堂國大的活動大樓為什麽會沒有電梯。”
晝眠幸災樂禍地眯起眼睛笑,明亮的光點湧在她眼底,像是一片泛起璀璨光芒的海洋。
祝薑雖然是晝眠的助理,但兩人年齡相仿,還一同面對了從爆紅到維穩期間的不少糟糕局面,關系更像是朋友。
祝薑卻並不因為自己和老板關系好就動搖職責,而是一直謹守助理的本分,晝眠也不因為她是自己的朋友,就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吃乾飯,除了平時的活動,還給足她在公司老板面前的表現機會。
所以晝眠抓住風口一夜爆火,祝薑始終都跟在她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