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田不是那麽好丈量的

  懷仁縣，位於大同正南方，距離90余裡。

  由於地處大同盆地腹心，境內地勢平坦，田陌縱橫，端是一塊難得的風水寶地。

  此刻，縣城北門外，時值正午，知縣黃凱等三十多位文官和上百位當地的大小地主們，哪怕都躲在一側的草棚下，一個個依然是熱的汗流浹背。

  然而所有人都沒心思理會這炎熱的天氣，七嘴八舌地討論交談著，臉上都帶著愁雲。

  “來了！”

  隨著城樓上傳來一聲吆喝，眾人都是趕緊站了起來，手搭涼棚向北方官道上眺望，發現一隻龐大的隊伍正在緩緩駛來，頓時所有人都衝出了草棚，開始整理衣冠，按次序站好隊，準備迎接。

  一刻鍾後，隊伍就來到了城門外，整整上百輛馬車，五百多名頂盔戴甲，騎著大馬的勁卒隨行護衛。

  見此情形，眾人都是暗暗心驚，心中就更加的醉醉不安起來，直到一名名身穿官服的官員從馬車內走了下來，知縣黃凱心中才稍安了不少。

  “下官懷仁知縣黃凱，恭迎兩位侍郎…”

  “下官拜見侍郎大人。”

  “草民拜見諸位大人…”

  一時間城門口全是見禮的聲音。

  這次跟著統計調查局一起來的文官，以農部右待郎和刑部右侍郎為首，高陽縣那邊則是以農部左侍郎和刑部左侍郎為首，可見洪承疇和各部尚書的重視程度。

  “諸位不必多禮。”

  兩位侍郎客套了一句，便想將統計局的一百多位夫人介紹給眾人認識，可除了為首的一名夫人下了馬車打了個招呼，其他夫人則是都待在馬車上，根本就沒有下車的想法。

  這讓本就對這些婦人極為反感的黃凱等一眾文官地主們，臉色頓時就更難看了。

  “咳咳，黃知縣，此次核查，主要是以劉巡查等人為主，可千萬莫要怠慢！”農部右侍郎隻得提醒了一句。

  這讓不知道情況的黃凱等一眾人都懵了，好在眾人的反應快，黃凱立即就衝著下來的劉夫人笑臉相迎，表示城中已備好了下榻之處和宴席。

  “黃知縣的好意，我等心領了，不過我們統計調查局有規定，不得接受地方接待，所以就不進城了，還望見諒！”

  劉夫人委婉的謝絕道。

  “這…”

  黃凱頓時有些尷尬的望著兩位待郎。

  “劉巡查，這大熱的天，一路上你們也都累得不輕，還是進城去歇息吧！”

  “是啊，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兩位侍郎顯然也沒想到這些夫人竟然連城都不進，隻得出聲勸說道。

  劉夫人卻是搖了搖頭，只是掏出了一張林銳的命令，遞給了黃知縣，然後便直接回了馬車，帶著人馬去遠處的河邊宿營去了。

  黃凱等一眾官員和上百名士紳地主見這些女人，如此不識抬舉，不通人情，都是被氣的半死，若非那些凶神惡煞的士兵虎視眈眈，許多人怕不是都要忍不住開口大罵了。

  而跟著一起來的一百多名文官則是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該進城去，還是在野外宿營，最終在黃凱等人的一番盛情下，眾人還是選擇了進城。

  夜裡文官們在城中是大吃海喝，互相打聽，商議對策，待清楚具體情況後，黃凱等三十多名文官和上百名大小士紳，都感覺到了事情有些棘手。

  知道這次想要糊弄過去，光伺候好這些下來的官員恐怕還不行，還得將那些女人也擺平，於是立即就組織人手，拉著酒肉出城去犒勞，結果還未靠近營地，就被外圍的親衛驅逐了。

  眾人一見這架勢，也都束手無策了。

  畢竟以往對付上面下來巡查官員的套路，用在這些女人身上似乎都不太合適。

  而此刻，城外臨時營地中，劉夫人等人也在開會，商議明日該如何著手核查。

  “這樣吧，仁懷縣上報的是一百五十萬畝，共計大小地主一百多位，咱們這裡有一百人，每人就負責十五萬畝，分開去丈量核查，我現在將名單分一下！”

  名單是從農部弄來的，上面詳細的記錄著仁懷縣所有的地主，和他們各自擁有的土地數量，劉夫人說完，便大致估算著將名單分了下去。

  “咱們一人要丈量一萬五千畝的田地，這得量到何時去呀？”

  一名年紀較輕夫人看著自己手中的名單，要負責核查兩名地主，想到白天的日頭，也是忍不住說道。

  “妹妹，要是真有這麽多的土地，大王也就不會讓咱們來重新丈量核查了。”

  “依我看，能有個三四成就不錯了。”

  眾人都是直翻白眼，這小小的仁懷縣要是真有150萬畝的地，早就天下聞名了。

  眾人又互相聊了一陣，劉夫人便擺擺手。

  “好了，大家早點歇息吧，明日可有的忙了。”

  眾人聞言也紛紛起身，帶著各自的丫鬟回帳篷去了，200女兵負責貼身保護，三百男兵則是在外圍警戒。

  次日，吃過早飯後，劉夫人便派人去通知名單上的所有地主士紳過來集合。

  “周兄，你看咱們這要不要去？”

  “直接不去恐怕不妥！”

  “可是去了，難不成咱們真要配合她們去丈量？”
    “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可如何是好？”

  這邊一眾地主士紳有些急了，那邊的文官們同樣有些慌了。

  但隨著劉夫人再次派人進城來催促，並警告要是不去，所有土地就全部做無主之地沒收了，地主士紳們這才急急忙忙的向城外殺去。

  而文官們也隻得跟了出去，其他小商小販也紛紛跟著跑出了城去看熱鬧。

  “劉巡查，大家趕了幾日的路，要不還是先歇息幾日，再核查也不遲呀！”

  “是啊，這日頭太大了，不如等到下午日頭落山後再去好了。”

  跟著一起來的文官們都是苦口婆心的勸道。

  奈何劉夫人等人油鹽不進，直接就讓那些地主帶路，前往自家的地去丈量，文官們也隻得分成了一百多批跟著隨行。

  “許員外，按照農部的登記，你名下應有土地九萬畝對與不對？”

  劉夫人這一隊只是走出了幾裡地，帶路的員外就指著前方的一大片麥田表示到了。

  “是，是的，確，確實有九萬畝！”

  許員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硬著頭皮答道，也不知是真熱還是急的。

  “那可有地契為證？”劉夫人再次問道。

  “有的有的，夫人請過目…”許員外趕忙掏出一疊地契，心裡也是松了口氣，他還以為這婦人真要丈量呢。

  也是，這麽熱的天，好幾萬畝的地，憑她一個弱女子，要丈量到何時去？

  何況她知道怎麽計算田地的面積嗎？

  劉夫人接過地契，一張張的仔細查看過後，發現有許多地契都是嶄新的，也是搖了搖：“看來許員外準備的還挺充分嘛，當初是哪位農務官負責統計丈量的？”

  “是本官丈量的，不知夫人有何疑慮？”一名農務官站了出來拱手道，臉上還帶著一絲不屑，顯然打心底裡瞧不起劉夫人等一眾女子拋頭露面。

  “開始吧！”

  劉夫人見他這副態度，也不再廢話，直接命跟隨來的三名親衛去打樁拉繩。

  三人也沒囉嗦，直接就在原地釘了一根樁，然後便沿著田埂將繩子拉直，再釘樁再向前拉，直至到盡頭，小丫鬟這才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匯報這塊田地的長度。

  這塊田地雖然非常大，卻十分的規整，將長度和寬度丈量出來後，劉夫人只是拿出算盤稍微撥了撥就計算了出來。

  “這塊地432畝。”

  許員外見這麽短的時間，就將他家的這塊地分毫不差的丈量出來了，頓時就坐不住了，一旁的那名農政官臉色也變了。

  劉夫人卻是又開始招呼人去量第二塊，自己壓根兒就沒動，倒是小丫鬟跟著跑的汗如雨下。

  沒辦法，那些親衛不識數，次數拉多了，繩子拉幾次都記不清，到盡頭處，要是繩子沒拉完，更是分不清有多長。

  “劉夫人，你這分明就是在亂算，這麽大一塊地，怎麽才六百多畝？依我看，起碼也得上千畝才夠。”

  “不錯不錯，魯大人說的對，這塊地剛好一千畝，你肯定算錯了，我家的地，有多少畝，我還不知道嗎？”

  當第五塊地，不太規則後，一旁的農政官終於忍不住站出來質疑道。

  許員外也是趕緊附和，再這麽量下去就要穿幫了，因為他家的地都集中在這裡，恐怕只要三日就能量完。

  “魯大人你也是讀書人，這塊地從這裡一分，左邊可以按照方形計算，右邊則按照三角形計算，如何會算錯？”

  “那就是繩子不對。”姓魯的農政官漲紅著臉道。

  劉夫人是知道一旦她量完後，這些文官和地主將面臨怎樣的下場，原本還有些同情，現在見他胡攪蠻纏，直接便不跟他理論了，自顧自的繼續測量起來。

  “哼！”

  魯達見此臉色也是青一陣紫一陣，最後氣得直接拂袖而去。

  一旁的許員外見魯達走了也是大急，隻得偷偷的命下人去將自己的夫人叫過來。

  就這樣一百多名夫人分散在各處，開始起早貪黑的丈量起來，期間那些地主們可謂是使盡了手段，但最終都無法阻止，若非離大同實在太近，恐怕都要生出下黑手的念頭了。

  一開始地主士紳們還老老實實的指認自家的地，可後來見勢不妙，便開始亂指，將別人家的地兒說成是自己的。

  這一招也確實管用，導致一塊地被幾名夫人反覆的丈量了幾次，這將一眾夫人們差點沒活活折騰死。

  文官們則是幸災樂禍，在城中一邊吃酒喝肉，一邊樂的嘴都合不攏了。

  當初他們剛來時，也是乾勁十足，想要親自去丈量，可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人乾的事兒，加上天氣又熱，二十幾名農武官的熱情只是持續了兩日就沒了，然後在地主士紳們的金錢美女攻勢下，很快就墮落了。

  而直到第七日，許夫人才發現不對勁，相比起當初的文官們發現困難後，就直接撂挑子了，躲到城中去享福。

  許夫人她們卻是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丈量，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不丈量清楚的下場，大王可不會養廢物。

  於是趕忙調整策略，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一家一家的重新再丈量，每丈量一塊就將田裡的麥子割一角做記號，而且還找來了附近的百姓來作證，這才讓地主士紳們不敢再亂指認。

  (本章完)